从建安伯府离开后,罗天珵直接回了衙门,甄妙则独自回了镇国公府。
至于青黛,罗天珵直言等过两日再进府。
甄妙并没有多问。
她又不是真的傻,二伯把她支开,说不定就和青黛蹊跷出现在建安伯府有关。
只是她有自知之明,既然不懂那些朝堂的争斗,那还是听话些,至少别添乱。
以至于到了第二日又收到甄二伯送来的一只雪狐皮时,简直是心花怒放。
她家二伯,真是温柔又可亲,送来的礼物太和心意了,把这雪狐皮镶在风帽沿上,好看又保暖,再实用不过了。
她自是不知晓,甄二伯送这雪狐皮,是因着那莫名的流言替伯府化解了一番波折,他对这侄女就更怜爱了,原本想孝敬母亲的雪狐皮,一个不小心没忍住,巴巴给侄女送了去。
甄妙这边满心欢喜,李氏那边却气个半死,赌气哭道:“老爷,那雪狐皮,您不给我和两个女儿,要孝敬给老夫人倒也罢了,可您竟给四丫头送了去。若不是我看着温氏怀孕生子,还道四丫头是您的闺女,冰儿和玉儿才是外面捡来的!”
甄二伯很是无奈,依然温和道:“夫人,为夫好歹是官至四品,这雪狐皮不值当你如此,若是你喜欢,我x后便留意着。”
“老爷,这不是留不留意的问题,您心里,是不是四丫头比我们母女三人还重?”
甄二伯微微蹙眉,站了起来:“侄女和女儿,本就差不了多少。今日还有些事未处理完,我先去书房了,夫人早些歇着吧。”说完背手而去。
留下李氏和甄冰姐妹,以及一桌子冷菜。
外面天已暗,星光暗淡隐于云间,只有微风顺着领口往里钻,片刻后,在室内的暖意就被驱散,连心窝都是冷的。
甄二老爷淡淡笑了笑,口鼻间呼出白气。
看来,快要落雪了。
“父亲,您等等。”身后传来娇声呼唤。
甄二伯回头,就见一双女儿提着一盏琉璃宫灯翩然而来。
甄二伯就住了脚步,笑问:“冰儿和玉儿怎么也出来了?”
甄玉心急口快,抿嘴道:“饱了,我和姐姐回院子,正好送父亲一程。”
甄二伯替甄玉理了理因为走得太急被风吹乱的发丝,道:“夜里风寒,你们走得太急了,回去记得喝上一碗姜糖水。”
“知道啦,父亲。”甄玉甜甜笑了。
甄冰却发觉今日的父亲格外疲惫,原本黑白分明干净如玉的眸子,似是染了一层暗霜,里面轻薄的寂寥虽然难以触及,却又化不开。
甄冰忽然就觉心里一疼,向来温顺懂事的她竟忍不住脱口而出:“父亲,您别怪母亲——”
李氏庶女出身,嫡母又不是大度的,年少时受了不少磋磨,自然养成了斤斤计较寸步不让的性子。
父亲又是这般风华无双的男子,恐怕在母亲心里,随时都在惶恐会失去他,就更计较父亲对别人的态度了。
甄冰原本只觉母亲太过愚钝,舍本逐末,可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不少,知道了世事艰难,倒是觉得母亲可悲可叹了。
女儿都想到的事情,甄二伯又怎会想不到,闻言轻叹:“冰儿倒是长大了。放心,父亲不会计较的。”
若是计较,日子恐怕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父亲,您对母亲,为何这么好?”甄玉看着父亲温雅如玉的容颜,忍不住问了一句。
甄二伯微怔,随后摇了摇头:“这不是好,只是父亲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罢了。等将来,你们就懂了。”
他对李氏没有爱慕,只有这个是无法强迫自己的,能给的只有对妻子的包容和体面。
见两个女儿有些茫然,笑道:“书房到了,你们两个快回去吧,小心路滑。”
甄冰和甄玉屈膝行礼,这才提着灯笼远去了。
直到看不到两个女儿的背影,甄二伯这才推门进了书房。
眨眼就进了十一月,天越发的冷起来,可京城却笼罩在一片喜悦祥和的气氛中。
天寿圣节快到了,那些有名的古玩店珍宝斋日日人如潮涌。
太子却发了脾气,抬脚踹向那株半人高的珊瑚。
一个身子灵敏的内侍纵身扑来,抱住了太子的大腿:“太子殿下,您息怒啊。”
这半人高的珊瑚可是奇珍,现在太子殿下发火踹坏了,回头心疼起来,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奴才们。
一阵环佩叮咚,太子妃舒雅走了进来,只觉这室内似乎比外面更冷。
“太子,您怎么啦?”然后看了那惹人注目的珊瑚树一眼,眼前一亮,“这就是他们从东禹运来的珊瑚吧,真是漂亮,父皇见了定会欢喜的。”
红色珊瑚寓意富贵吉祥,更有辟邪的说法,这次给皇上祝寿献上这么高一株珊瑚树,就算不是最出彩的,也不会比任何寿礼逊色,最重要的是胜在中正平和,绝不会出差错。
“父皇会喜欢?简直是笑话!”太子听了更怒。
太子妃使个眼色,让伺候的内侍和宫娥都退下,室内立刻空荡起来。
“太子,到底怎么了?”
太子拂袖坐下,狠狠灌了一口茶水,才忿忿道:“吾才打听到三弟这次准备的是一株一人多高的珊瑚,有他那株珊瑚在,到时候吾把这株珊瑚献上去,不是天大的笑话嘛!”
说到这里更是气怒。
三弟仗着母族富贵,实在是欺人太甚!
太子妃皱眉:“难道三弟早就知晓太子要献的是什么礼?”
太子冷笑道:“这有什么稀奇,吾不也知道他献的是什么吗。”
这珊瑚从东禹运来,路途遥远,难保不走漏消息。
“那我回侍郎府一趟,看父亲那里有什么合适的物件。”
太子自幼丧母,所得的东西除了份例就是长辈赏赐的,比起母族强盛的皇子,在这方面要吃亏不少。
听太子妃这么说,太子冷嗤一声:“不必了,吾自有打算。”
舒家虽不错,可毕竟是寒门出身,底子薄弱,和别人比拼财力能有什么好的。
这寿礼,既然贵重拼不过,那别出心裁最好。
太子忙传来心腹,细细嘱咐了几句。
一间寻常的茶楼包厢里,两个男子对坐,一人紫衣,一人蓝衣,皆是丰神俊朗。
六皇子把玩着再寻常不过的茶蛊,挑眉笑道:“哦,这么说,太子总算是打探到那消息了?”
开平县有祥瑞白雉现世,开平县令恰巧是原沐恩侯世子的小舅子。
这过世的沐恩侯世子不是别人,正是赵皇后的兄长,赵飞翠的父亲,死在去年永王别院的那场刺杀中。
之后赵飞翠的兄弟袭了世子之位,只是要守孝三年,沐恩侯府就渐渐淡出了京城的上层圈子。
那开平县令是个疼外甥的,怕外甥因不能入宫失了圣心,世子之位坐不稳,就想把这祥瑞之物由外甥之手献给昭丰帝,好博得圣上欢心,是以得到这白雉后,就悄悄派人送上京来。
当然这消息呢,好巧不巧的就传到急于寻觅合适寿礼的太子耳中去了。
“想来太子的人已经在路上了。”罗天珵面带恭敬,又不失从容的回道。
六皇子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本王不知,世子大好前程,怎么愿意效忠一个平凡无奇的皇子?”
二人打交道已久,一直处在相互的试探之中,尤其是六皇子,有了罗天珵这样的助力固然欣喜,却又难以打消疑虑。
这一次,还是二人第一次谈起这个敏感的话题。
罗天珵知道,过了这一关,他才能像远威候府的萧世子那样,被六皇子视为自己人,不然,那就只能是个暂时的合作对象,将来兔死狗烹的下场,恐怕又要重演了。
“臣刚过弱冠,已官至从三品,在许多人眼里可谓一步登天,而世人认为被臣踩着登天的台阶,就是太子。臣是惜命之人,自然要择木而栖。”
六皇子冷声道:“好一个择木而栖,罗世子,你倒是坦诚!你的忠君之心呢?”
罗天珵微微一笑:“臣不是东宫属官,现在忠的是皇上。”
六皇子盯着罗天珵许久,忽然笑了:“罗世子,你还是没回答,为何选择了本王。”
“六皇子不相信自己的魅力?”
六皇子懒洋洋道:“不,本王是不相信别人会有这样的好眼光。”
罗天珵听了就笑了:“不巧,臣眼光好得很。”
二人终于心照不宣的笑起来。
罗天珵知道,他和萧世子不同,六皇子对他不可能完全打消戒心,他也没想成为六皇子的好兄弟,往往那样的人打江山易,守江山时下场都好不到哪里去。
他要成为的是他的左膀右臂,就算忌惮,要真的想除去,那会撕心裂肺的疼。
六皇子亦是满意。
他要的不是应声虫,若是怕臣子能力太强而不敢用,那只说明他是个平庸之人,那位子,干脆就不必想了。
一时之间,皆大欢喜。
转眼就到了天圣寿节,这日下了雪,处处银装素裹,各家马车天还未大亮就缓缓出行,向着皇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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