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安安又赶了两天的路,离广陵府只有半天的路程,若连夜赶路也能到达,只是太过辛苦,宋箬溪不愿一脸疲倦的出现在宋家人面前,决定进小镇投栈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为明天正式见这个时空的家人做准备。
时辰尚早,西斜的阳光映得满天的晚霞红艳似火,微凉的秋风时有时无地吹着,临近黄昏,天气没有正午时分那样炎热,因赶路,没能逛到街的宋箬溪今天逮到机会了,“淮儿,陪姐姐去逛街。”
“姐姐,这小镇子就一条街,没什么可逛的,等回来广陵府,淮儿带你去醉仙楼吃醉鸡,去鲜一阁吃鱼羊锅,去天籁居听小曲……”宋淮对广陵府好吃好玩的地方如数家珍。
宋箬溪偏头问道:“为什么非要等回来广陵府才请姐姐呢?现在请姐姐吃点好吃的东西,就不可以吗?”
“可以。”宋淮满口答应。
“姑娘,少爷,请等等。”珠圆急声喊道。
“等等做什么?”宋箬溪不悦地皱眉问道。
珠圆陪笑道:“姑娘,大街上人多,不如带上帷帽再出去。”
宋淮接受了这个正确的意见,道:“香绣,去拿帷帽来给姐姐。”
宋箬溪叹气,戴上帷帽,隔着一层纱,还怎么看街景?可是不戴,就不能出门,无奈,两害取一轻,唯有接受。
香草主动留下来陪伴蚕娘,宋箬溪带上另外的三香和刘四娘。宋淮则带上了小丙小丁,一行人出了客栈门。
太平盛世,小镇也是繁华热闹,人来人往的,趁着太阳还没落山,小贩们在卖力地吆喝着,想多做几笔生意。宋箬溪兴趣盎然地一路逛了过去,忽然瞄到路边一个外族妇人摆的摊子,摊上摆着许多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她眼中一亮,看上了一样东西,快步走了过去。
“姐姐。”宋淮连忙跟上。
宋箬溪拿起摊上一个呈长方形有许多孔的木质小玩意,问道:“这个卖多少钱?”
“姐姐,这是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多孔?”宋淮问道。
“这是口琴。”宋箬溪道。
“口琴?口也能抚琴?”宋淮愣愣地问道。
宋箬溪好笑地横了他一眼,道:“口琴不是用来抚的,是用来吹的,就象吹笛子吹箫一样吹的。”
“你认识?你会吹?”摊主惊讶地看着她,操着浓重的异族口音问道。
宋箬溪在现代曾经去少年宫学过几年,仔细看了看手中的口琴,虽然这个口琴显得有些简易,但吹奏的原理应该是一样的,笑道:“大概会一点。”
“姑娘可以吹一曲子吗?”摊主走南闯北,去过许多地方,没有人会吹这口琴,不太相信她的话。
宋箬溪用丝帕擦了擦口琴,撩开垂着的面纱,把口琴放在唇,试了试音,找准了调,吹了一首在现代经常吹的《萤火虫》,轻快明朗的旋律,变换的节奏,表现出夜间萤火虫在森林中飞舞的姿态。
好听的曲子,令人愉悦,吸引了来众多围观者,得到了一致的叫好声。那摊主显然没想到她真的会吹,还吹的这般的动听,颇有遇到知音的感觉,爽快地道:“姑娘,这口琴送给你了。”
“你做生意养家糊口,我那能白要你的东西。”宋箬溪笑,把玩着手中的口琴,有些爱不释手。
宋淮取下腰间的荷包,从里面倒出一两银子,放在摊子上,“这够不够?”
摊主摇头,坚持道:“姑娘,阿奴是不会收你的银子,阿奴要把这口琴送给你。”
宋箬溪把口琴放回摊子,失望地叹了口气,“这样的话,我只能不要了。”
阿奴着急地搓了搓手,好不容易遇上一个会吹口琴的人,不愿让她空手而归,只好退让一步,道:“姑娘,那你给五文钱吧。”
“你出得这价格不对,这口琴做工精良,音色极准,五文钱不够,至少要卖二十文钱才行。”宋箬溪笑,拿起口琴。
香绣数了二十文钱给阿奴,把那一两银子拿来还给宋淮。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阿奴高兴不止是因为做了一笔生意,而是因为遇上了宋箬溪这个知音。
一行人离开了那个小摊,宋淮好奇地拿过口琴,问道:“姐姐,你怎么会吹这个口琴?”
“师父有请人教过我。”宋箬溪顺口扯谎。
宋箬溪带着宋淮和下人继续逛街,没有注意到刚才的这一幕落入对面茶楼上两人的眼中。
左侧的老者满脸红光,捋着长须,哈哈笑道:“有趣有趣,卖的要送,买的不要;卖的出价低,买的出价反而高。当真是有趣,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
坐在老者对面的中年文士笑道:“那位姑娘,学生不认识,那个小子,学生到是认得。”
“他是谁?”老者颇有兴趣地问道。
“广陵府知府宋绥的次子宋淮。”中年文士道。
“老夫瞧他年纪不大,应该没有成亲才对,那姑娘应该是他的姐妹。”老者分析道。
中年文士微微颔首。
“这宋绥在广陵府为官已有五年了。”老者端起杯品了口茶。
中年文士笑道:“他为官清廉,政绩优良。明年离任,百姓定会送他万民伞。”
老者微眯着眼,正要说话,一个神色慌张的男子冲了过来,在他面前一跪,道:“老太爷,老夫人请您赶紧回府。”
“易品,家里出了什么事?”老者沉声问道。
易品看了眼中年文士。
老者把杯子放桌上一放,道:“务观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三姑奶奶和三姑爷来了,说则少爷和唯姑娘不见了,三姑奶奶和三姑爷一路寻到了府中,知道则少爷和唯姑娘没有来,三姑奶奶已哭昏过去了,老夫人请老太爷赶紧回去拿主意。”易品道。
老者一拍桌子,抬腿就走,“这有什么拿主意可拿,赶紧出去寻人。这两个混帐东西,儿女丢了才知道心急。”
中年文士连忙跟上,边走边道:“先生莫急,学生与您同去。”
一行人出了茶楼,上了马车,急急忙忙的往广陵府赶去,另一边宋箬溪等人已逛完了这条不算太长的街,见天色不早,转回客栈。
暮色沉沉,华灯初上,宋箬溪和宋淮在房里用完晚饭,宋淮突想起一事来,问道:“姐姐,我们要把那对兄妹带回家吗?”
“他们本来就是要去广陵府的,在广陵府应该有亲戚在,我们只要把他们送到亲戚家去就行了。”
“姐姐,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就叫做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宋箬溪轻笑点头道:“是!”
“姐姐,娘还担心你在寺中住的太久,不通俗事。现看起来,姐姐心肠是很慈悲,也喜欢做善事,但是还是很有分寸的。”宋淮小大人似地道。
宋箬溪恍然大悟,“原来你刚才是在考我啊!”
宋淮嘿嘿地直笑。
珠圆香绣几个也跟着笑了起来。
姐弟俩正坐着闲聊,小唯扶着小则走到门口,对站在门外的小丙小丁道:“劳烦两位小哥通报一声,我兄妹求见宋姑娘、宋少爷。”
小丙笑笑,敲了敲虚掩着的门,道:“二姑娘,二少爷,小则公子和小唯姑娘求见。”
“小丙,请小则公子和小唯姑娘进来吧!”宋箬溪在屋内应声道。
“两位请进。”小丙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唯扶着小则走了进来,兄妹俩行礼道:“宋姑娘好,宋少爷好。”
“两位好。”宋箬溪和宋淮还了礼。
“两位请坐,香草上茶。”宋箬溪客气地道。
“谢谢宋姑娘。”小唯欠了欠身,小则微微点了点头。
待两人坐下,香草奉上茶,宋箬溪问道:“两位过来有什么事吗?”
“这一路上多亏宋姑娘宋少爷的照顾,我兄妹才能顺利的到达广陵府,听闻广陵府知府大人也姓宋,不知道与宋姑娘宋少爷是否是本家?”小则先道谢,再打听两人的身份。
“那是家父。”宋淮并不隐瞒,反正,打听一下,就能打听的到。
“原来是宋知府的公子姑娘,有礼。”小则拱了拱手。
宋淮拱手还礼,问道:“明日就到广陵府了,不知道两位的亲戚住在何处?”
“明日把我们送到金宝街街口即可。”有小则在,小唯就不出声答话,乖巧地坐在兄长身边。
宋淮目光微凛,问道:“你们的亲戚住在金宝街?”
“正是。”小则坦然与他对视答道。
宋淮与他对视片刻,别开目光,道:“好,明天我们会送两位去金宝街。”
“多谢。”小则笑道。
“不必客气。”宋淮淡然道。
小则起身,拱手道:“不打扰两位了。”
“慢走。”宋淮起身笑道。
待小则兄妹离开,宋淮眸底精光闪动,道:“姐姐,我们救得这对兄妹不简单。”
“看得出来。”宋箬溪用手支着下巴,看着他,“然后呢?你是想要他们报答吗?”
“不,施恩不望报,才是君子所为。”宋淮正颜道。
“既不望报,为什么要告诉他们我们的身份?”宋箬溪挑眉问道。
“我们施恩不望报,我们是心安了。可是他们受恩不报,于心难安。我告诉他们我们的身份,报不报恩就是他们的事。”宋淮理由充足。
宋箬溪眸光微转,“这个算你说的有理。”
宋淮嘿嘿直笑。
姐弟俩又说了一会子话,时辰已不早,明天还要赶路,宋箬溪回房休息,一夜无话。
第二天的巳时正,就进了城,宋府在东边的正街,金宝街在南边,距离不算太远,在金宝街街口停下马车,小则和小唯下车向宋箬溪和宋淮再次道谢,“大恩不言谢,点滴在心头,告辞!”
“告辞。”宋淮也拱了拱手。
小则和小唯转身,疾步向里面走去。
宋箬溪和宋淮重新上了各自坐的马车,宋箬溪靠在软垫,眸色沉沉,面带忧色,显得有些近乡情怯。
蚕娘轻声劝道:“姑娘不必忧心忡忡的,老爷太太是你的亲身父母,纵是以后,你犯些小错,他们也会护着你,不会太过苛责。”
宋箬溪有苦难言,宋绥纪芸是壳子的亲身父母,不是芯子的亲身父母。
“姑娘,奴婢常听人说,亲不亲,一家人;好不好,骨肉亲。姑娘是太太身上掉下的肉,没有那个做娘的不疼女儿的,姑娘且放宽心,这日子会越过越舒坦的。”香绣帮着劝慰。
宋箬溪眸光一转,芯子换了他们又不知道,视她为亲女,她根本就无须畏惧?再说,畏惧也没用,如今也只能将他乡当故乡,视他们为父母。
说话间,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宋箬溪微感诧异,这么快就到了?
“姑娘,拐两个弯,往那条小巷穿过去就到府里的后门了。”珠圆的声音在窗边响起。
宋箬溪撩开些许车帘,往外看了看,淡笑道:“好。”
若不是要送小则兄妹,马车可从大街直走到宋府,送了他们,再绕回大街就绕得太远了,宋淮怕纪芸在家等得心急,就超近路,从小巷子走。
穿过那条小巷,就看到了宋府的后门,门边有两个门子靠着墙在说话,看到马车经过,认出是自家的马车,忙上前嘻笑地问道:“珠妈妈,你老这是从哪来呢?”
“少爷接姑娘回来了,一边去,别拦着路。”珠圆道。
“给姑娘请安,给少爷请安。”两个门子跪下磕头道。
“罢了。”宋淮在第二辆上探出头来道。
门子赶紧退到一边,让马车通过。马车绕着围墙转了小半圈,到了正门,并没有停下来,直接进门,到二门处才停下来。
车还没停稳,宋箬溪就听到一个女声喊道:“溪儿,娘的乖女儿!”
蚕娘拉开车门,宋箬溪就看到车边站着个身穿姜黄绣菊花纹样丝缎褙子,挽着斜斜的倾髻,髻上插着流光溢彩镶着红宝石的金步摇,眼中含泪的圆脸妇人,就知道这是宋箬溪的亲身母亲纪芸,嘴唇嚅了嚅,挤出一个字,“娘!”
“我的儿,这一路上可是辛苦了。”纪芸伸出手,要亲自扶宝贝女儿下车。
宋箬溪犹豫片刻,把手放在她的掌心。下了车,宋箬溪发现二门处一堆女人,看她的目光各异,有不屑,有厌恶,有羡慕,有妒忌。
宋淮从第二辆马车上跳下来,装模作样地大叹了口气,道:“娘有了姐姐,就不要淮儿了,淮儿好难过。”
“娘当然要娘的乖乖女,谁要你这个顽皮小子。”纪芸白了他一眼,“溪儿,快随娘进去,别理这个臭小子。”
“娘和姐姐不想理臭小子,可是臭小子就要缠着娘和姐姐,甩都甩不掉。”宋淮走到纪芸身边,嘻嘻笑道。
“赖皮小子。”纪芸笑骂了他一句,带着儿女从那堆姨娘庶女面前走过,看都没看她们一眼,就好象她们根本就不存在。
宋箬溪还搞不清她们谁是谁,也不知道以前与她们关系如何,当然也就不会去理会她们。
主子们进去,珠圆指挥下人卸车上的东西,“你们赶紧的把姑娘带回来的东西搬进去,小心些,别弄坏了。”
香绣怕这些人不小心磕坏了宋箬溪喜欢的东西,带着香草在一旁守着看着,只有蚕娘以及另外两香和刘四娘跟随着进去了。
宋箬溪乖巧地任纪芸牵着她的手,微微垂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府中的景色,园子种着秋菊,开得茂盛,亭阁错落,画廊曲折,精巧别致。
纪芸直接带宋箬溪去她住的院子,见姨娘和庶女还跟在身后,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微皱了皱眉,道:“你们都回院子歇着去吧!”
“是,太太。”几人似乎也不想看她们母慈子孝的场面,齐声应着,转身走人。
打发走了碍眼的人,纪芸带着儿女进房,没在那正房坐,带着去日常起居坐卧的耳房,房里正面摆着围榻,榻中摆着小方几,几上摆着碧玉寿果盆景,两边摆放一对花几,左边花几上是个蓝釉绘白菊花的三足香熏炉,右边美人觚内插着菊花,西边摆放着四张椅上,下面放着脚踏.在椅子两边设了茶几,东边摆着雕着吉庆有余纹的亮格柜,
纪芸搂着宋箬溪在榻上坐下,宋淮在对面坐着,笑道:“娘,我把姐姐安然地接回来了,你要给我奖励。”
“不会少了你的。”纪芸横了他一眼,细细打量怀里的宝贝女儿,粉紫色绣折技花卉对襟上衣,穿着杏色云绫裙,乌黑的秀发挽着垂挂髻,髻中戴着雕花金束箍,左右两边各戴一朵是粉紫色绢花,清新别致,脸色红润,眉清目秀,细致粉嫩。由此看来神尼这几年,没有亏待女儿,不枉她每年奉上数千两香油钱。菩萨保佑,她的乖乖女总算又回到她的身边了。
婢女奉上热茶,宋箬溪正要伸手接茶,就见蚕娘给她打眼色,突然想到,她还没给纪芸行礼,站起身来,地上没有软垫,只好道:“溪儿要您行礼。”
“我的儿,不用跟娘讲究这些虚礼。”纪芸伸手又把她给拉回来坐着,“这一路辛苦,快坐着喝茶歇歇。”
宋箬溪看到纪芸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宠溺的望着她,充满了慈爱的眼神,不掺杂一丝杂质,满满都是世间最深厚的母爱,虽然不是她想要占着这具身体的,但现在既然已经占了,那么就代替那个灵魂不知去向的人来孝敬她的母亲吧!靠进纪芸怀里,轻声喊道:“娘!”
“哎,哎,我的心肝宝贝。”纪芸搂着她,那架势恨不得把女儿揉进肚子,重新再揣上十个月,“你总算回来了,娘好想你哟!”
“娘,你搂得太用劲了,姐姐要喘不过气来了。”宋淮看宋箬溪满脸通红,不停地向他使眼色,忍着笑意,提醒爱女爱得忘乎所以的娘,“你这是打算要谋杀亲女呢?”
“呸呸呸,你这个臭小子满嘴胡说八道什么。”纪芸边骂儿子,边松开手看女儿,“溪儿,娘有没有弄疼你?”
宋箬溪笑着摇摇头,从腰间取下荷包,打开道:“娘,女儿亲手串了几串念珠放在菩萨面前供着,师父说戴着可保平安,娘选一串戴吧。”
宋淮伸出手,让纪芸看手上的念珠,“娘,这可是上好的檀木喔。”
“市侩的小子就知道这些。”纪芸横了他一眼,“你姐姐的这番心思,可不比这檀木更贵重。”
宋淮点头如捣蒜,“娘说的极是,姐姐的心思,贵值千金。”
纪芸从荷包中拿出一串念珠,见颗颗浑圆,念珠上的如意结打得精巧可好,忙戴在手腕上,摸了摸珠手,伸手又搂过宋箬溪,心疼地道:“我的儿,累着你了。”
“娘,女儿不累。”宋箬溪笑,眸光微转,“蚕娘,你来见过我娘吧!”
蚕娘上前,有小丫鬟递上软垫,她跪下磕头,道:“蚕娘见过太太,太太万福。”
“她是谁?”纪芸微微蹙眉,珠圆回来没提过女儿身边还有这么一号人啊?
“娘,这是师父为我请来教我厨艺和女红的先生。”宋箬溪笑道。
纪芸没想到慧谨会为宋箬溪请教厨艺的女红的先生,愣了一下,笑道:“这到好,不用再请教习嬷嬷了。蚕娘是吧,以后姑娘的女红就劳你多费心。快快请起吧!”
“谢太太。”蚕娘起身,退回到宋箬溪身旁来。
“溪儿,不是说你身边还有两个婢女伺候,怎么没见人呢?”纪芸目光扫了一下房里的人,除了蚕娘,全是熟面孔。
“女儿带回了一些小东西,她们怕其他人没得轻重,磕坏了,惹我生气,在门口守着搬东西呢。”宋箬溪解释道
“这两个丫头到还仔细小心,不错。”纪芸赞道。
“娘,你要是再不让人传饭来,你的乖女儿和你的臭儿子就要饿得又细又小了。”宋淮歪在围榻上,没点正形地道。
“你这破孩子越大越没正经。”纪芸笑骂了一句,“溪儿,饿了吧?我们去吃饭。”
“好。”宋箬溪扶着纪芸手臂,笑笑,“娘,让蚕娘香纹她们也下去吃饭吧,这一路上她们也挺辛苦的。”
“嗯,你们一路也辛苦了,下去让厨房多添两个菜。”纪芸大方地道。
“谢太太,谢姑娘。”蚕娘和香纹刘四娘三人屈膝行礼道谢。
纪芸带着儿女往摆饭的小厅走去,中午宋绥在衙门里不会回来,给女儿的接风宴安排在晚上。把伺候的婢女遣了下去,母子三人坐在桌边用饭,反到自在随意些,没有遵守吃不言的古训,边吃边聊。
“溪儿,这菜不合你口味吗?怎么不吃呢?”纪芸眼里满满的都是慈母的关怀。
宋箬溪还没答话,快嘴的宋淮抢先道:“娘,姐姐吃惯了清淡的,这些油盐太重,姐姐不喜欢吃。”
“哎呀,娘真是糊涂。”纪芸懊恼不已,迭声叫人,“快快快,叫厨房赶紧做几道清淡的菜来给姑娘吃。”
“娘,不用了,这些菜,我吃的惯。”宋箬溪忙夹了一筷子菜,往嘴里放,这下到是体会到陆綮颜在安隅面前拼命吃素菜的感觉了。
“我的儿,你慢些吃,慢些吃,别噎着。”女儿不在这几年,纪芸是日日牵肠挂肚,今日女儿终于回来了,坐在她面前,这感觉真是太好了,扯着手帕按了按眼角的泪水。
“娘,你怎么了?”宋箬溪问道。
“没事没事,娘这是高兴。”纪芸亲自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宋箬溪碗里。
“娘,我也要。”宋淮把碗凑到纪芸面前。
纪芸横了他一眼,也给他夹了一筷子菜,“这么大的人了,还掉饭粒。”
宋淮咧开嘴笑了笑,道:“娘,我和姐姐在路上救了一对兄妹,今天早上顺路把他们送去了金宝街。”
“金宝街?”纪芸微微蹙眉,“可看到他们进了哪户人家?”
“他们一直往里走,总归就是那三家的人。”宋淮不甚在意地道。
“他们可知道你们的身份?”纪芸又问道。
“我们告诉他们广陵府的知府是我们的爹爹。”宋淮笑道。
纪芸摇头叹道:“你这孩子,别人的身份不知道,到把自己的身份告诉别人了。”
“娘,我见他们是富人家的孩子,肯定不愿让人知道他们有这番遭遇,指不定会暗中害人,所以才会告诉他们我们的身份,这样或许可以起到阻吓的作用。”宋淮把他的用意说了出来。
纪芸皱眉想了一下,道:“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宋箬溪却愣住了,她根本就没想到宋淮告诉小则兄妹身份,还有这样一番用意。她的想法太单纯了,根本就没有去考虑救了人,还在防备别人以怨报德,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以后救人也要三思而行。
“娘,我已经嘱咐我们的人不要说出去,只要那兄妹不恩将仇报,这件事就不会泄露,否则的话,他们会名誉扫地。”宋淮表情严肃地道。
纪芸轻叹道:“相安无事最好。”
“姐姐,你别害怕,我这只是最坏的打算,那两兄妹应该不是那种会恩将仇报的人。”宋淮见宋箬溪脸色发白,知道她被吓倒,忙宽慰她。
“溪儿,别怕。”纪芸上前搂着宋箬溪的肩,“有爹娘在,不会有事的。”
“姐姐,住在金宝街的人虽都是有钱人,但是民不与官斗,他们不会乱来的。”宋淮轻松地笑道。
“真的吗?”宋箬溪不放心。
“娘难道会骗你吗?”纪芸笑,“放心!”
宋箬溪看着两人的眼神,点了点头,事已经发生,害怕也没用,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吃完午饭,纪芸让宋淮回他自己的院子,她则送宋箬溪去宋箬溪住的院子。
宋箬溪住的院子离纪芸住的院子没多远,出门向右拐,绕过一丛翠竹就到了。这座宅子是官家的,各处的院子皆不是太大,这个院子比纪芸住的略小些,进门对着三间正房,两侧各有厢房一座,从东侧回廊过去,绕到后面是三间后罩房。
院中间摆着三个大水缸,里面种着莲花,不过已是秋天,花败叶残,纪芸就让婢女们把残叶捞走,丢了十几条金鱼在里面,回廊边摆着十几个花盆,盆里种着各色的菊花。
纪芸牵着宋箬溪的手,带她进了正房,“溪儿,你看看布置的可喜欢,要有不满意的,就让人换。”
宋箬溪目光扫过房中的布置,与纪芸那边的布置大同小异,香熏炉是粉底绘雀鸟,花觚换成了春瓶,里面插的不是花,而是三枝碧绿的芭蕉叶,到挺有趣的,微微笑道:“女儿很满意,不用换了。”
正中这间房是客厅,给宋箬溪待客用的,东侧房间用屏风隔成两间,里面摆着架子床、衣橱和梳妆台,外面设着美人榻和供值夜婢女住的昼床,西侧房间里设有书案和书架。东厢房,纪芸预备着给她当库房用,西厢房给伺候她的大丫鬟住;倒座的房里住着婆子和小丫鬟,三间后罩房,一间改成了小厨房,一间是原本就是浴室,还有一间当成杂物房。
“溪儿,可喜欢?”纪芸带着她把各房间都看了一遍,柔声问道。
“喜欢,谢谢娘。”
“你跟娘客气什么,只要你喜欢,娘就比什么都开心。”纪芸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宋箬溪指着垂首站在一旁香绣香草道:“娘,她们就是香绣香草。”
香绣和香草上前跪下磕头道:“奴婢给太太请安,太太万福。”
“姑娘说你们伺候的很尽心,都起来吧。”虽然珠圆已经告诉纪芸香草是哑巴,但是宋箬溪要留香草在身边,纪芸自然不会为了个小婢女惹女儿不快。
“谢太太。”香绣和香草又磕了个头,站起身,退到一边。
“溪儿,这一路辛苦了,让她们伺候你好好的睡个午觉。娘就先回房了,晚上,娘为你开接风宴。”纪芸笑道。
“好的,娘慢走。”宋箬溪屈膝行了礼道。
送纪芸出了门,宋箬溪却没有睡午觉,先安排香绣她们的住处。西厢房三间,第一间让蚕娘和香草,第二间,让另外三香住,第三间给了刘四娘和另外两个婢女。
其他人都没意见,唯刘四娘不满意,道:“姑娘,你不能这么安排,奴婢可是你的奶娘!”
宋箬溪微微皱了皱眉,耐着性子问道:“那奶娘觉得怎么安排好呢?”
“奴婢应该住第一间。”刘四娘盯着蚕娘,大声道。
“姑娘,奴婢可以住第三间。”蚕娘初进宋家,不想与刘四娘起冲突,主动退让。
“好吧。”宋箬溪看着刘四娘额头上的皱纹,暗叹了口气,重新分配,“奶娘香纹香朵住第一间,蚕娘和香草住第二间,香绣薄荷青荷住第三间。”
分配好房子,宋箬溪去把箱子里的书拿出来摆放好,又把圆隅送给她的乐器放在案几上,正忙着呢,就听到屋外传来婢女给宋淮请安的声音,“二少爷好,给二少爷请安。”
“姑娘在做什么?”宋淮问道。
“回少爷的话,姑娘在书房里。”那奴婢答道。
宋箬溪放下手中的书,走出书房,就看着宋淮手里提着鸟架子,笑嘻嘻地进门,“姐姐,我带它来看你。小东西,快说,姑娘好。”
“美人儿!”鹦鹉怪腔怪调地吐出三个字。
“笨死了,我是让你说姑娘好。”
“美人儿。”鹦鹉不听他的。
“不对,重叫。”
“美人儿!”
“不对不对,不是美人儿。”宋淮急了,这只笨鹦鹉。
“什么叫不对啊,难道你姐姐我不是美人儿吗?”宋箬溪忍着笑,在这个家中,宋箬溪跟宋淮算是最熟悉的,有意逗他玩。
宋淮愣了一下,陪笑道:“我的姐姐当然是美人儿!”
“美人儿,美人儿。”鹦鹉欢快地叫着。
“少爷请喝茶。”香朵奉茶上来。
宋淮放下鸟架子,端杯喝茶。
“人说,物似主人形,它叫美人儿叫得这么顺口,莫非。”宋箬溪微眯着眼,语气一转,“淮儿,你是不是调戏过姑娘?”
“没有,没有,我是正人君子。”宋淮把茶水咽下去,急忙否认。
“那它怎么会美人儿美人儿的叫,肯定是你教它的。”宋箬溪鄙夷地斜了他一眼,“哼,淮儿是个伪君子。”
“不是的不是的,这只鹦鹉也是大哥送来的,这些话都是大哥教的,不管我的事,大哥才是伪君子。”宋淮把脏水往宋濂头上泼,为撇清关系,一点都不讲兄弟之情。
“好哇,淮儿,改天,我见着大哥,我就告诉他,你骂他是伪君子。”宋箬溪窃笑道。
“姐姐,我错了。”宋淮知道上当了,双手扯着耳朵,可怜兮兮地求饶。
宋箬溪把头偏开不理他。
“姐姐,你就疼疼淮儿吧,别告诉大哥,你要告诉大哥,大哥,一定会打得我屁股开花的,我是你最最可爱的弟弟啊!你怎么忍心让我受到伤害呢?”宋淮哭丧着脸道。
宋箬溪被他逗得笑出声,“好了好了,看你可怜,饶了你,我不告诉大哥就是了。”
“谢谢姐姐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这个可怜虫。”宋淮深鞠一躬,松了口气,姐姐还会逗他玩,就表示刚才的话没有吓坏姐姐。
姐弟俩说说笑笑,时间很快就过去,起身去纪芸的院子。宋绥刚从衙门回来,纪芸一边伺候他换衣,一边道:“淮儿把溪儿接回来了,快正午了进的门。”
“溪儿回来了,好好好,我过去瞧瞧她。”宋绥接过常服穿上,边系衣带,边往外走,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婢女给两人请安的声音。
“老爷,你不用过去了,女儿已经来了。”纪芸笑道。
说话间,宋箬溪和宋淮就进了门,一眼就看到穿着绀青长袍,腰系锦带的宋绥站在屋内。
宋淮上前,恭敬地行礼道:“儿子给爹爹请安。”
“女儿给爹爹请安。”宋箬溪忙跟着上前行礼,反正娘都叫了,这声爹也不是很难叫出口。
“溪儿长成大姑娘了,爹爹差点认不出来了,还以为是那个天仙到我家里来了。”宋绥对两个儿子寄予厚望,要求严格,对四个女儿则是一味的宠爱,只是那三个是庶女,碍着纪芸,不敢宠得太过份,而宋箬溪是纪芸的嫡女,五年不曾回家,一颗慈父心是柔情似水,严肃的脸上堆满笑容,还打趣起她来。
“爹爹,女儿在净莲寺亲自串了一串念珠给爹爹,念珠已供在菩萨面前祈过福,师父说,戴上可保平安。”宋箬溪把念珠拿出来。
宋绥喜滋滋地接过宋箬溪递来的念珠戴上,“这珠子串得多好看,我家溪儿就聪明能干,心灵手巧,不怕是爹爹的好女儿,乖女儿。”
“老爷,那有您这么夸自己女儿的,这要让旁人听见了,可有笑话说了。”纪芸当然愿意宋绥宠着宋箬溪,可嘴上却要说另外一套。
“谁敢笑话我?”宋绥胡子一吹,眼一瞪,“我女儿就是比别人家的女儿好,就比别人家的女儿强,难不成,还不让我夸了?”
“让让让,你夸你夸,把你家闺女夸上天去。我不管,行了吧!。”纪芸一副受不了宋绥宠女的模样。
“我自己的宝贝闺女,我乐意夸上天,谁能耐我何?”宋绥何尝不了解纪芸,有意顺着她的意,继续拿女儿说事,讨她欢心。
纪芸撇撇嘴,道:“行,夸吧夸吧,可劲了夸。”
宋淮低着头,想笑不敢笑,强忍着。
“爹爹,娘,溪儿饿了。”宋箬溪还真担心宋绥把她夸上天去,赶紧插嘴把话题岔开。
“中午那菜不合溪儿口味,溪儿没吃饱。”纪芸一听宋箬溪饿了,那还顾得上别的,“老爷,去厅里传饭吧!”
“好好好,走,溪儿,我们吃饭去。”宋绥跟宋箬溪说话的口气,还象五年前,象哄小孩子。
纪芸掩嘴一笑,“走吧,淮儿。”
一家四口走进摆饭的花厅时,四个姨娘已到齐,三位庶女却只到了两个,钗环裙袄皆是一样的,就连发髻也挽着同样的双丫髻,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衣裳上绣着菊花,一个衣裳上绣着木芙蓉。
“贱妾给老爷,太太,二姑娘,三少爷请安。”四个姨娘屈膝行礼。
两个庶女也屈膝行礼道:“给父亲母亲请安,给哥哥姐姐请安。”
听到她们叫哥哥姐姐,宋箬溪便知道来的是宋箬池和宋箬涓,没来的是宋箬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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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儿子开学了,要接送,以后更文的时间改在晚上八点,不便之处,请大家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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