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稳婆便是抱着孩子出来了,见了李恪非也不敢什么恭喜的话,只简单道:“是位公子。”一面,一面心翼翼的去看李恪非等人的神色。毕竟,这孩子虽然生下来了,可是孩子的娘却是生死未卜,如何能报喜?
    李恪非听了稳婆的话,唇角几乎是无意识的便是咧开开,使劲上翘弯出一个笑容来。就是周老夫人也是露出了一丝笑意。不过周老夫人很快便是回过神来,轻轻地撞了撞李恪非,这才收敛了笑容,神色淡淡的示意许嬷嬷上前给赏钱,而她则是理所当然的将孩子接了过来。
    昙华见无人提起林姨娘,心里竟是生出了一股子恼怒来,干脆出声:“林姨娘怎么样了?”
    稳婆却是没答话,收了钱之后又进了产房,不多时收拾了东西告辞而去——只剩下的事情就是太医的事情了。也是,稳婆只管接生,而其他的,她就是想管也没有那本事管的。
    昙华看向郑氏,郑氏却是低着头看不清神色。而周老夫人已经抱着孩子重新又露出笑容来,甚至轻声言道:“瞧瞧,跟你时候一模一样的。”这话是对李恪非的,事实上,也只有李恪非凑在旁边看。
    昙华定了定神,手指紧紧的陷入手掌,不断的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意气用事,决不能意气用事。事情到了这一步,就决不能再心软,绝不能凭着一腔子情绪为所欲为。
    许久,昙华终于是定了心神。狠下心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凑上去看那刚出生的婴儿——这个李家的长孙,李恪非的长子。将来要给李家门立户的人。就算将来郑氏再生下儿子。这也是李家的长子,改变不了的事实。
    在昙华一开始的设想中,这个孩子。就是她的依仗。她没有嫡亲的兄弟,所以,唯有如此。至少还能保证将来李家里头,还有能帮她一把的人。
    至少昙华从来没想过,林姨娘会因此丧命。她想过郑氏会用手段,所以她一直精心有精心,防备又防备。眼看着要生产了。这才松懈了这么一两日。可是没想到竟然就出了事儿。而且,还是这样无可挽回的事儿。若是其他的,她还能弥补林姨娘,可是命都没了,她能如何弥补?
    况且。她现在不过是个虚岁十岁的女孩儿。
    昙华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掌,颓然的松开了紧握着的手,苦涩而懊恼的想——她有什么可弥补的?她又有什么本事?她如今不过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罢了。
    周老夫人见昙华凑上来看孩子,特意的低了些身子,笑道:“昙华,瞧瞧,这就是你弟弟。”
    昙华恍惚的看过去,却是有些恍如梦里之感。她是一直盼着林姨娘这一胎是个儿子的。可谓是心想事成了。可是……为何她却是并不觉得有多高兴?
    刚刚生下的婴儿比猫儿大不了多少。用襁褓裹着,却是越发的显得脸只有一只拳头那么大似的。眼睛紧紧闭着,五官还看不出什么来。就连皮肤也是红红的,皱巴巴的,轻薄得能看见皮肤底下的血肉。让人觉得……分外的脆弱。
    虽然心里难受得厉害,可是昙华到底还是逼着自己给李恪非和周老夫人道喜:“恭喜父亲。喜获麟儿。”
    李恪非面上露出笑来,随手将手里一个扳指赏给昙华:“拿去玩吧。”语气也是慈祥不少。想起之前昙华也是一直咬定是弟弟,便是越发的高兴起来。
    周老夫人虽然没有什么表示,不过面上的笑容却是明了一切。接着又吩咐许嬷嬷:“府里的人都赏半个月的月钱。一个一个红鸡蛋。”这是庆贺的意思了,毕竟这是李家的长子,虽然是庶出,可是却也是值得人高兴的。李家的人丁实在是太单薄了一些。如今添丁,实在是喜事。
    昙华紧紧攥着冰凉的扳指,只觉得有一股气,从扳指里透出来,沿着筋脉一直传递到心里去,让她的心也是冰冷起来。
    昙华硬了心肠,转而看向郑氏,“母亲怎么不高兴吗?”郑氏可是一直没有开口。而她,则是将心中的那股子怨气都发泄到郑氏的身上。
    一时间所有人都是看向了郑氏。郑氏抬起头来,面上立刻是挂了笑容,丝毫没有做作的样子,“我琢磨着,该让人四处报喜去,另外,也盘算盘算,洗三的时候该请哪些夫人来观礼,又该去请谁来替哥儿洗三。”顿了顿才又看向昙华,“昙华这话得,我怎么会不高兴?真是傻孩子。”
    着郑氏又吩咐人去将给朝华报信:“那孩子知道自己多了个弟弟,指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儿呢。”
    这话实在是假得连三岁孩子都哄不住——高兴?怕是恨不得过来将孩子掐死才是真的。若真是高兴,就不会去找林姨娘的麻烦了。
    昙华冷冷想着,面上却是笑容不动:“我想母亲也定是喜欢的。我也很欢喜。”又看向周老夫人,软软的撒娇:“以后弟弟大了,我来教弟弟认字,描帖子。”
    周老夫人笑容大盛,却并不看郑氏,只连连头:“好,好,好,到时候让你教。等改明儿再多生些弟弟给你,看你教得过来不。”
    昙华只是笑,瞅了一眼郑氏:“不怕,再生七八个弟弟我也不怕。”这话自然是故意哄着周老夫人高兴的。
    果然周老夫人听了这话,只觉得吉利得很,越发笑得眉眼慈和,似乎已经看到了七八个孙子的情景。
    气氛越来越好,一时间欢声笑语的,虽然顾忌着林姨娘还不知如何,都还压着,可是那股子喜气却是掩也掩不住的。而这样的情况,愣是谁也没开口提起林姨娘。
    昙华心里想——这就是心照不宣了。大家或许心里早已经认定了林姨娘的下场了,所以都不提起,不愿意在周老夫人跟前坏了气氛,讨个没趣儿。
    李恪非已经在和周老夫人琢磨着要起什么名字了。按照规矩,大名是不必现在起的,甚至是到了一岁之后上族谱的时候再起大名也是有的。不过总不能连个名字也没有,叫起来也不好叫。所以,这个时候一般起个贱名做名。名字越贱,就越好养活,所以一般名是不怎么讲究的。
    昙华没吱声,这种事情她吱声也没用。
    周老夫人提议了几个,李恪非又提议了几个,最后二人选出一个勤哥儿来,是想着下面弟弟来得勤,而李家的子孙旺盛的意思。
    周老夫人叫了两声,觉得挺顺口的,便是就将这孩子的乳名定下了——勤。自然叫的话就叫勤哥儿。
    又见孩子不算壮实,周老夫人多少有些担心,便是又吩咐,上下一律叫勤哥儿的名字,不许叫少爷,为的不折了福气,也让名字叫开去。都名字叫得越多,就越好养活。周老夫人是迷信这个的。
    幸而勤哥儿的东西早就齐备了,此时也没有什么需要忙乱的。就是奶娘,也早早的准备了三四个,虽然用不着那么多,可是也要防着万一只备一两个,出了什么意外一时不凑手的。毕竟,若是奶娘病了,或是家中有急事不能做了,总不能让勤哥儿饿着吧?还有就是,防止勤哥儿挑食。
    孩子落了地,周老夫人自然就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当下便是抱着孩子回去了——看样子,昙华觉得周老夫人是不打算将孩子留在这里养着了。一来林姨娘生死未卜,二来就算林姨娘没事,孩子也不好养在林姨娘身边的。况且现在周老夫人正稀罕孙子,自然是想时刻能看着了。
    一般人家,长孙由祖母带大,也是家常便饭。
    对于这个,所有人都是没有异议。
    周老夫人抱着孩子一走,李恪非自然是也跟着去了。郑氏倒是因为身为当家主母要留下主持局面,这才没走。
    昙华没跟着去,只陪着郑氏。这会子周老夫人没什么功夫管她,自然就没有人拘着她了。
    昙华看着骤然冷清下来的屋子,只觉得冰凉彻骨。对李家的人,她是彻彻底底的死心了。尤其是对李恪非,或者是对男人。
    昙华忽然想起一句话来——自古男儿多薄幸。可不就是这会子的真实写照么?李恪非这不是薄幸,又是什么?林姨娘要样貌有样貌,性子也是温柔,李恪非对林姨娘肯定也是有怜惜和在意的。只是这份情爱,在其他的东西面前一比,却是什么也不算了。
    儿子和女儿之间,李恪非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儿子。然后对生死未卜的姨娘丝毫不上心。在李恪非眼里,大约林姨娘连个人都不算,不过是个玩物罢了吧?
    真真可笑,真真可悲。
    昙华怅然的想着,又觉得苦涩难言。将来她和林姨娘之间,也是差不多的吧?所以才有那么一句话,什么人都是靠不住的,唯一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昙华不想做林姨娘。她不想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掌握。
    所以昙华轻轻的对自己,哪怕是不折手段,也一定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就在怔神之间,产房里终于是再一次有了动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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