殒灭神域 第2章 林恩

    橙红色的朝阳升起，在天穹边上洒下万丈光辉，照耀了通体漆黑的石砌高塔。

    高塔投落的阴影中，一个齐耳短发，眉眼清秀，娇小可爱的女孩，正跟着赤裸胳膊，显露出强壮肌肉的年轻男子，有模有样地打着拳法。阴影之外，一个稍微有点瘦弱，样貌平凡无奇的小男孩，一边懒懒地晒着阳光，一边看着女孩和男子。

    女孩名为艾妮，姓氏是布莱克。年轻男子则是她的父亲艾科*布莱克。

    布莱克家在迦南城并不是什么大家族，但有着很高的地位，能与本地三大世家平起平坐，因为艾科*布莱克是城内最强者——一个达到了开悟境界的斗武！

    所谓斗武，就是将天地之间的元素能量吸收炼化为斗气，以之增强躯体，施展斗技的武者。与之相对的，不吸收而直接操控元素能量精炼为魔力，以之施展法术的修炼者，则是魔法师。

    斗武和法师，本质上都是元素能量修炼者，虽然力量表现形式不同，但是划分阶级是一样的，分别是基础的入境九级，而后到开悟，洞彻，天启，九道。

    这样的阶级划分，缘起无数年以前就流传的一句话——

    “入境攀九级，再开悟，后洞彻，迎天启，终过九道，即是神域所在。”

    这句话传说来自一个名为珈的伟大王者。

    后人认为他是第一个达到了九道境界的至尊斗武。他最终止步于九道，无法迈出最后一步，却首先告诉了世人，修炼之道的最后终点。

    如今，这句话已经得到了历代所有达到九道境界的斗武以及法师的一致认同，而由其缘起的阶级划分也已经十分明晰。首先入境九级，然后开悟七级，洞彻五级，天启三级，九道无级。

    其中，斗武哪怕仅仅是入境一级，也已经具有远胜常人的力量，以一抗十也能轻松对付。那么可想而知，攀过了九级台阶，达到了开悟境界的斗武，是怎样强悍的存在。

    “嘿，嘿，哈！”

    艾妮极为认真地跟随强大的父亲练习拳法，一招一式虽然尽显稚嫩，但也隐隐有了一丝不凡的气势。

    不时观察女儿的艾科，也对女儿的表现感到满意。

    “林恩，你也过来一起练啊。”见到旁边的男孩只是在晒太阳，清秀小女孩眼眸一眨，叫了起来，“练好拳法，学会斗气，就没有人再敢欺负你了！”

    对此号召，瘦小男孩只是摆摆手。

    “我做不来的，这种养气锻炼不适合我，叔叔也说过了。”

    “爸爸才没有说过。”

    “他说了，不信你问他。”

    艾妮疑惑地朝向父亲，艾科笑了笑，看向晒太阳的男孩，笑容有点复杂。

    这名为林恩的男孩，是迦南城三大家族道格拉斯家的子弟，但家族并不承认他的身份，皆因林恩是他父亲的私生子，而恰好他父亲的妻子是迦南城另一大家族特伦家的人，背景强势又善嫉妒。

    一个月前，林恩认识了艾妮，然后两孩子一天时间就熟悉了起来，成为了死党。

    艾妮知道林恩因为身份而在家族中一直遭受欺负后，十分气愤，邀请林恩住到她家来。艾科与妻子爱娜从女儿口中得知男孩的遭遇后，也十分同情，于是接纳了这个可怜的孩子。

    林恩脱离家族，他的父亲和道格拉斯家没有任何反应，或者说就算想有反应也不行——没人敢去跟一个开悟斗武强者讲意见。

    此时面对女儿的疑惑，艾科心里有苦笑也有感叹。其实他已经对林恩做过简单的检查，结论是，林恩是个斗气废人，一辈子都不可能练成斗气。

    所谓斗气废人，其实是体内经脉完全不符合修炼斗气最基本的要求之人。这种人很少见，但生理上是完全正常的，废人只是个单纯的蔑称。

    林恩本身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因为他五岁时候，在道格拉斯家族安排的测试中得出的就是这个结论。斗气方面他是废人，完全不可能修炼。而魔法方面，他的元素亲和度偏低，低于普通人的平均水准，意味着他修习法术的难度也很大。

    尽管他并不是没有成为一个低级法师的希望，但本来就不待见他的道格拉斯家族，不可能花费资源培养他。而他的父亲林凯*道格拉斯，也从那以后对他彻底冷漠下来。

    对于艾科，林恩笑着述说了这些，甚至还说了自己在家族被叫得最多的就是“双科废人”绰号，语气很轻描淡写。

    艾科为男孩这样的态度惊讶。他能看出，林恩的轻描淡写发自本心，而不是硬在逞强。如此的开朗豁达，即使是他也自认难有，何况出自于一个从小受到冷眼与歧视的私生子……

    每每想起，艾科都对此事极为感慨，也更心疼这孩子了。

    他和妻子爱娜都想要个儿子，可惜爱娜体弱，很难再生育。林恩与艾妮很合得来，又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把他当艾妮的弟弟抚养长大，他是十分乐意的。至于林恩的亲父以及道格拉斯家……如果他们真的敢有意见，艾科不介意展示一下自己身为开悟斗武的实力。

    眼下，艾科不说，艾妮也就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不让林恩一起训练，催促了林恩几下，眼见对方没有干劲，也就放弃了。

    “不练也行，只要我练好了就可以了，林恩再受到欺负，我会保护他的。”小女孩暗暗下定决心，水灵眸子当中闪烁一丝决意的光芒。

    父女持续晨练，而林恩在旁看着。

    渐渐地，他的眼神有些涣散起来，仿佛在发呆。

    然而事实上，男孩的视野当中，展开了一幅只有他才能看到的奇特画面：一扇闪烁蒙蒙白光的黑色大门，从虚空当中缓缓呈现。

    而就在这黑色门扉现世的同时，本来正在随风摇摆的小草，天穹上划过的飞鸟，正在晨练的父女……整个世界的一切事物都静止下来，像是凝固了一样，并且慢慢变成灰白的颜色。

    林恩表情不变，因为他已经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很多次。

    他闭上眼睛，集中了一下精神，然后站起身来。再睁开眼睛时，看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模糊的黑影，而身体和那边的父女一样，凝固成灰白的塑像。

    接着他走上前去，神秘黑门打开，将他迎了进去。

    门内是一个完全黑色的空间，悬浮着无数白色的线条。

    林恩来到之后，那无数线条分出了一部分，或是纵横交叉或是弯弯曲曲，共同构成了一幅能够绕到人眼晕的，酷似人体的极为复杂的立体图案。

    “终于到人体的线路图了。”林恩想道。

    十年前，他来到这个世界后，某天无聊于是开始练习前世的精神冥想法时，看到了那扇神秘门扉。

    一扇只有他能看到和打开的黑色大门，门后的奇怪空间……进来之后，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以精神力操控那些凌乱的白色线条，构成与展示出来的图案一模一样的图案。

    最开始的时候，展示出来的图案很简单，正方形，长方形，圆形之类，然后慢慢地这些图案开始组合，再接着开始变形，而后开始呈现仿佛实物般的形状，石头，小草，树木，到飞鸟，松鼠，青蛙等动物。如此历经十年演变，终于出现了……人体！

    对于常人而言，这仿佛人体的白色立体线路图，单是想要弄明白其中的逻辑关系，都是近乎不可能的事，但林恩已经做了十年，十年里循序渐进，如今做起来也不是太难。

    他观察了约一分钟，就将眼前的复杂图案给解构了，然后以精神力操控那些游离的线条，从主体到旁支快速地构成。

    十五分钟后，一个与原图极为相似的图案已经出现，再三十七分钟后，与原图一模一样的图案组合成形。

    林恩构造完成后，又花了十分钟仔细检查了一遍，最后将人体构图与原图碰撞而去，两者重合起来……完全契合！

    黑色空间深处，传出一个机械式的女声。

    “精神力精度与强度测试达到要求，实现第三层解锁。”

    “果然解锁了。”就如同林恩预料的那样，这个声音第三次出现，这意味着他的身体，将会有第三次神奇的进化。

    第一次，是发生在他一岁的时候，也就是他察觉这神秘空间的大半年后。当时他又吐又拉好半天，全身上下的毛孔还排出异样的污物，之后浑身清爽，身体和精神素质都极大提升。

    第二次，是在他四岁的时候，第二阶解锁，他得到了一种神奇的能力，能够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第三次就是现在……这一次，又会给他带来什么？

    林恩期待着，眼前忽然白光一闪……

    ……

    他缓缓回过神来，见到艾妮和艾科还在晨练，小草再次开始摆动，飞鸟从天际优雅地掠过，耳边只有轻微的晨风之声在回荡。

    看似毫无变化，但实际上林恩感觉到，自己又得到了一种新的能力。

    他没有着急地进行试验，仍然悠闲地看着眼前父女的晨练。

    一直到晨练快要结束了，林恩才站起身，伸了伸懒腰，走进黑塔大门，去到里面一个侧厅。

    这个侧厅被装修为厨房，有着灶台和锅子等各种厨具，旁边一张圆桌上摆着昨晚就准备好的食材。

    林恩熟练地在灶台生起了火，用锅子煮起了汤水，然后看向桌子上的土豆，以及整齐挂在墙壁上的各式刀具。

    是试验的时候了，他微微眯眼，集中精神，顿时视野里渐渐多了一些颜色，仿佛气流一样飘荡在四周，无处不在。

    这就是元素能量。

    永辰大陆最伟大的，维持着整个世界运转的能量，斗武和法师共同的力量根源，被林恩清晰地看在眼里……这，就是他四岁时第二层解锁，获得的特殊能力“元素视野”。

    据说，斗武或者法师，在晋升到开悟之后的洞彻境界时，才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些元素能量。天启境界以上，才看清能量的流转。

    而林恩现在连入境一级的修炼者都不是，就凭着神秘空间的第二层解锁，获得了这样的能力，无疑神奇至极。

    还有更神奇的……

    他凝视着一颗土豆，然后开始集中自己无形的精神力，渐渐在元素视野中形成一股灰白的颜色，将土豆团团包裹，然后托起。

    如果现在有旁人看到，那么他看见的，就是林恩仅仅用眼睛注视着一颗土豆，那土豆就缓缓悬浮了起来！

    “精神力能量化”，这就是方才第三层解锁，林恩所获得的力量。

    这一幕如果暴露出去，肯定会让全大陆的修炼者震惊！

    因为众所周知，精神力是无形的灵魂之力，能够影响和操控元素能量，却不可能直接作用在物体上。直接用精神力托起一样实质物体，即使是九道境界的至尊斗武或法师也不行，哪怕只是一颗土豆。

    林恩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也在心里感叹，给了自己这份力量的神秘空间的强大。

    那个空间到底是什么？他不知道，只能推测。

    根据至今为止的情况看来，那应该是一个修炼精神力的特殊系统，顺着空间给出的题目进行修炼，每一次达到新的要求，就会得到一种关于精神力的力量，也就是“解锁”。

    “解锁”到后面，又会得到什么呢？林恩对此十分期待。

    他眼下并不在乎这个神秘空间隐藏着什么秘密，因为缺乏线索，在乎了也没用。随着解锁的深入，他相信总有一天，自己会知道真相。

    ……

    以精神力隔空移物，林恩仅仅练习了一分钟就掌握了，然后他接住圆滚滚的土豆，又用精神力移来一把小刀，开始给土豆削皮去芽。

    他的手指十分灵活，不到十秒钟就用小刀削好了一枚土豆，然后再削下一枚，如此不到一分钟就削了四枚。

    如果有人在旁观察，除了惊讶于他的速度外，也许还能注意到，他削每一枚土豆用的时间都是一样的，分毫不差。

    除了在神秘空间修炼精神力外，林恩也没停止过对于身体的锻炼，而这些锻炼都融会在日常活动当中。

    以灵活精确的手法削好土豆，切片，倒给锅子里煮后，他又开始切菜。这时，一个身穿白袍的少妇走了进来。

    这少妇明眸细眉，身姿婀娜，有着温柔婉约的气质，然而脸色却有点泛白，脸庞气色不是很好。她进厨房见到男孩正在干活，微微一愣，嘴唇微抿，稍稍显露一丝恼色。

    “小恩，你怎么又擅自下厨了，不是说了这应该我来做吗？”少妇语气微恼地道，但虽说着责怪的话，表情却很是柔和。

    “我很闲嘛……阿姨你身体不太好，早上不妨多休息一会。”林恩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真是个好孩子。”爱娜*布莱克眉梢舒展，心中感慨。自己亲生的女儿都从未主动下厨过，但眼前这个男孩，来布莱克家没几次就开始帮忙干活了。

    下厨，扫除，洗衣，打杂等等，他都是主动地做，有时候甚至她这个主妇还没意识到的活儿，他都悄无声息地帮忙做了。

    一开始认识，她就觉得这孩子身世很值得同情，熟识之后，他所展现出来的懂事性情，更是令她疼惜不已。

    丈夫有意一直抚养林恩，这个念头她是百分百赞同的。

    “你做得够了，接下来让我来吧，你去外面玩一会儿。”

    “我刚就从外面回来，不用玩了，阿姨……我也只能做做这种事情而已，所以……”

    “不许这么说，这什么话！”爱娜真有点生气了，秀眉蹩起道，“小恩，你是很棒的好孩子，不管别人怎么说你，你都不用在意他们，不要随便看轻自己。”

    男孩好像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偏开目光，呢喃道：“谢谢……”

    听出了眼前孩子一丝哽咽之意的爱娜，简直疼到了心里，一下子抱住了他，将他揽入温软怀中。

    “这里是你的家，只要你愿意，就可以留在这里。”妇人满怀温柔地抚慰道。

    男孩在其怀中轻轻点头。

    良久后，两人分开，彼此笑了笑，然后一起下厨准备早餐，就像真正的母子那样。

    ……

    早餐后，艾妮和林恩朝城内的教会学校去。

    教会学校是天神教会针对平民大众的孩子开设的普通教育学校，收取一定的学费，教授大陆通用语言文字以及一些常识性知识。

    本来林恩是在道格拉斯家族的私家学堂里学习的，但在来到布莱克家后，艾科夫妇以自己家的名义给他在教会学校交了学费，让他跟艾妮一起去那里上学，免得再在家族学堂遭受那些家族子弟的欺辱。

    两个孩子并不是直接前往学校，而是跟平常一样饶了点远路。

    离开布莱克家所在的黑色古塔，往北边再走一些，就可以见到长长的低矮城墙。走上城墙后，朝北边看去，能够见到这世上绝无仅有的壮观美景。

    明朗的天穹下，阳光照耀之中，无穷无尽的白色野草朝着遥远的地平线蔓延，就像是白色的海洋一般。

    白草的名字叫做奥拉草，于是这片白色的草之海洋被称为“奥拉之海”，是整个永辰大陆上广泛公认的三大壮绝景色之一。

    天穹之下，阳光之中，白草海洋时而被风吹拂起无数浪花，时而凝滞如同停止在时间的缝隙里。它们从城墙的另一边底下，一直生长延伸，延伸，延伸，直至无穷尽的彼方。

    林恩看这一幕美景，看得深深入迷。

    他不自觉地向那片海洋走去，然后碰上城墙走道的护栏。隔着厚重的石头护栏，探出头往底下看去，能够见到的是高达上百米的恐怖落差。

    要是一个人从这边摔下去，肯定会砸成番茄酱。

    从他和艾妮上来的一面看，这长长的古老城墙是低矮的，但在另一面看，就是上百米高的可怕绝壁……因此这古老城墙，称为“绝境之墙”。

    据说这堵绝壁城墙已经存在了很久很久，久到迦南城已经没有人记得，也没有任何古书记载，它是什么时候，由什么人，为了阻挡什么而建造的了。

    林恩与艾妮就在这神秘的古墙走道上行进，时而静静遥望奥拉之海，时而谈笑嬉闹各种欢乐，聊着迦南城里最近所流传的，大陆上的各种奇闻趣事。

    永辰大陆有着广大的版图，有着无数的奇异事物，迦南城所流传的，孩子们所能知道并且讨论的，只是其中极小一部分。

    但林恩已经充分地了解到，这个世界的奇妙与美丽……当然还有神秘。

    “我一直都想要做这样的梦，没想到在死了之后，这个梦真的实现了。”

    在艾妮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林恩流露不符合年龄的，深沉而清淡的微笑，再一次呢喃心底的感慨。

    “呵……这是对我维护了世界和平的奖赏，还是只是一个偶然呢？”

    不管事实怎样，他喜欢这个地方。

    他的灵魂来自另一个世界，但他早已觉得，这个世界才是自己真正应该呆的地方。

    所以，他是林恩，而不再是别的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