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微擦亮,紧阖的书房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模糊的人影来回晃荡,似乎极为焦灼。
屋内依旧安静。光影昏黄,只余一盏快烧烬的烛火。
莫冉折捏着眉心从榻上起身。昨夜本只想眯一会儿,没想到有她在身旁一夜好眠,竟是一睡睡到了天亮。
他垂眸看了片刻身旁呼吸清浅的花荼兮,给她掖了掖被角,俯首在她眉心啄了啄,才起身离开。
片刻后,房门轻轻打开,又悄无声息地合上。莫冉折清淡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何事?”
有人忙凑过去,压着声音急道:“大人,陛下口谕,宣您进宫。”
“怎么了?”
“西楚派使臣来了,还带了...”
一阵窃窃私语过后,便再没有了说话声。
脚步声匆匆而去,花荼兮从床上坐起身,眼底一片清明。
————
西楚引兵不发,压境不动,大昭朝堂之上议论纷纷,主战主合两派已经闹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一国尊严不可侵犯,西楚这般挑衅,君年定不能容其继续放肆,欲派遣御林军前去震慑,然而不少大臣却不同意,只因季了下落不明,直言不应轻举妄动。
君年为此一个头两个大。
然而就在季了失踪的第三日,西楚突然派使者来访。
显然来者不善。
金銮殿上气氛肃穆,众臣蹙着眉,脸色皆甭得死紧,就连国相大人的到来都缓解不了他们心中的不安愤懑。
君年倒是神色安然,他撑着脑袋坐于上首,手指在龙头扶手点了点,随即一声浑厚响起:“宣!”
扎着一头小辫子使臣大刀阔斧地走上来,匆匆行了一个礼:“参见大昭皇帝陛下。”说罢,他就径自起身,从怀里掏出来一只锦盒。
众人防备地盯着他,一眼不眨。
那使臣似乎得意地笑了笑,他将盒子捧高,确定众人都能瞧见了,才将其慢慢打开——
里头赫然横着一只鲜血淋漓的断掌。
死气沉沉的指头已然无法收拢,手掌上静静躺着一块橙黄。只一眼便能确定,那是大昭号令三军的虎符。是众目睽睽之下,君年亲手给季了的虎符。而如今,却与季了的断掌,一同出现这殿中。
空气凝固,周遭死一样的沉寂。
那使臣将盒子捧高,语气矜高:“区区一点敬意,不抵百花宴当日所受折辱之半分——这是我西楚尊贵的太子殿下,托付臣一定带给您的话。”
君年笑了,笑得眼里有火星明灭:“拐弯抹角什么,朕没这嫌功夫在这耗,直说吧,你们扣住我大昭的将军,意欲如何?”
使臣顿了顿,语气软了下来:“皇帝陛下明鉴,西楚无意冒犯,更无意大动干戈。此番动作只是为了讨要个说法,陛下不妨听听,若能应了,西楚立刻归还季将军,退兵回境,绝不食言!”
君年耐着性子:“说。”
“交出屠兮。”
话音刚落,早已火冒三丈的宋章当即怒吼:“放屁!屠兮是我大昭的功臣,岂容你在这里放肆言论!说要就要,你当是你们蛮地里头的青菜萝卜?!”
“屠兮只是区区一介武将,却敢目无尊卑,以下犯上!百花宴上,我们西楚最受宠爱的公主殿下被他所伤,现在都还躺在床上,整日疯疯癫癫,形容枯槁,就连太子殿下也因其百般受辱,差点成为阶下囚,这笔帐要怎么算!?”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这西楚的人,也太会颠倒黑白了吧!?
且不说那百花宴上是谁先发疯,差点用那阴毒的玩意儿伤了君年,竟然还把自己整出来的幺蛾子推到屠兮身上...屠兮...他早就不在人世了啊!
这委实太不要脸了,简直不是人!
宋章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他恨不得冲上去抽他两巴掌,怒道:“算什么算?屠兮他鞠躬尽瘁为国捐躯,你们西楚真是好样的,口口声声找一个已故之人算账!那好啊,算啊,建议你们当成宝贝一样的疯子公主三尺白绫吊一吊,去地下找人算去罢!”
此言一出,殿中有不少人默默抹汗。这宋章忒毒了些。幸好平日里不曾得罪过他。
虽然毒,但是听着爽啊。
那使臣闻言差点背过气去。他缓了缓神,才找回自个声音,语气也冷了下来:“这位大人莫要胡说!我们西楚以礼相待,有商有量,却不是巴巴地跑来受辱的!若是不愿交出屠兮,那也为什么好说的了。季了在我等手上,其本事不过尔尔。这次砍的是手,若诸位一直是这个态度,那下次呈上来的,便是脑袋了!”
殿内众人脸色立刻青了。
使臣这才找回了几分底气,继续道:“说来大昭的处境不容乐观,不但一国之将被人俘虏了去,就连号令三军的虎符都到了别国手上,没了兵权,大昭就是整个天下的笑话!还有何尊严?屠兮死没死有人心里清楚,奉劝各位大人好好掂量莫要为了这么个人,失了立足之本!把他交出来,一切好说。”
这一番话,说到了点子上。不得不说,西楚下了一手好棋。虎符象征的是国君的权利,维系的是国家的安危存亡。
砍了主将攥着虎符的手,这对一个国家而言是多大的刺激?就算兵戎相接,士气又能剩下多少?
殿中不少大臣被震住了,怵了。甚至有人悲观的想,难道大昭气数将尽了么?
正待气氛凝滞之际,一道厉喝响彻大殿:
“呵,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人未至,声已闻。
一片沉寂中,金銮殿的门缓缓打开,随即一抹雪白的身影晃进来,素衣墨发,眼波流转。洒落的金光映衬着她如玉的脸庞,如踏月而来的仙子,又似枝头清灵的一朵梨花。
屠兮!
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纷纷摸着眼眶把眼珠子摁回去!诈尸么这是...?
正惊疑不定间,只见她冷冷瞥了眼杵在殿中的使臣,扬起手里的东西就朝他砸去。啪得一声,正中脑门,准头极好。
那橙黄的一抹从被砸傻的使臣额间滑落,掉在地上,一声脆响。
众人低头看去...好家伙,不正是咱大昭的虎符!
屠兮手里的不可能有错,所以..盒子里的一块,是假的?糊弄他们的?
瞬间众臣的神色精彩分呈,不管哪一种,都比不上迅速膨胀起来的底气!
那使臣被砸地一摇三晃,趴在地上冷汗直流的分辨这一块一模一样的东西。
怎么会这样?季了身上的虎符什他们的王牌,比他的命还管用,就这么没了?
花荼兮冷笑连连。
她垂眸,待看到盒子里的东西时,瞳孔一缩,转身对着匍匐在地的人就是窝心一脚,直直将他踢飞出去。
那使臣被踢得口吐鲜血,连连倒气,一抬头,竟是发现眼前这个玉面罗刹高高举起了剑!
他惊恐地蜷起身子,慌忙喊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花荼兮不为所动。她居高临下地看他,眼底冰动三尺,透骨之寒。
“不是说要断手断头么,我让你先断命根子可好?”说罢剑光一晃而过,鲜血四溅。
那使臣僵得一动不敢动,眼睁睁地瞧着自己两腿中间的一截物什飞了出去,阵阵剧痛让他几乎昏死过去。
花荼兮眼神淡漠:“当那劳什子的来使?从现在起,你便是太监了。”
使臣傻了。他反应过来,顿时面无人色。“你...你竟...”
竟然废了他的子孙根,竟然没有一个人拦住这个疯子!
殊不知殿中的众人瞧着这一幕,一个个也觉得在云里梦里。
他痛得满地打滚,汗如雨下,指着她一句一颤:“我们殿下不会放过你的!”
花荼兮抖了抖剑,嗤笑:“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凭你们,也敢辱我国家,伤我族人!?”
她再不理他,转身直直跪下,力气之大直教人担心她把膝盖骨砸碎了。
花荼兮无视殿中那道直直盯着她的灼热视线,只盯着君年,锋芒毕露,铁血铮铮:
“罪臣屠兮,自请出战!不灭西楚,誓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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