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粒是被胡亥扛回山洞里的。
已经经历过一次的她,这次显得无比从容,从昏睡中转醒后,看到熟悉的环境,竟然有一种“终于回来了”的感觉。
脖颈后并没有第一次那么疼,想来是胡亥刻意放轻了力道。
此时胡亥换上了白色长衫,坐在床边,一只手放在腿上,一只手背在身后,被她抓着,看着洞外发呆,留给她一个背影。
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见到的胡亥一直都是浅淡地笑着的,嘴角向上的弧度如同被黏在他细白的肌肤上,怎么也扯不掉。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历史上那个凶残、嗜血、暴虐、乖戾的秦二世呢?
秦二世不应该在皇宫里呆着吗?
难道……他是没死成,所以躲到深山里了吗?
可是他明明穿着粗布长衫,也是一个温润如玉的人。
明明总是对她浅浅地笑着。
明明,这样坐着的背影,看起来那么孤寂。
是历史错了,或者……他变了。
偷偷地低头,她看到自己依旧紧握着胡亥的手指,低低叹了一声。
细微的声音依旧让胡亥听到了,他被她牵着的手指动了动,轻轻地碰触在阿粒的手心里,像是挠痒痒。阿粒有些恋恋不舍地松开,他的手指修长,而她的手小,一握之下,正好能圈起他的一根指头。
被松开后,胡亥便起身,对她笑了笑,走出洞外开始做饭。显然他一直坐着,是因为阿粒抓着他的手指头不放。意识到这一点的阿粒又红了脸。
她看着他的身影在院子里忙碌着,白色的粗布衫质地不好,完全做不出“衣袂飘飘”的样子。
人人都说,“人看衣装”,可是……主要还是看气质啊……
咦?不对,如果自己总抓着他不放,他怎么换的衣服?
外面的天使阴沉着的,昨日傍晚便是这样了,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并且气闷,让人觉得潮湿又憋得慌。
胡亥正在重新生火,当然他没有用阿粒钻木取火的笨办法,他用的是打火石。
“我帮你吧。”
吃人家的,住人家的,用人家的,总不好自己什么都不做,等人伺候。阿粒走到胡亥身边,帮他烧柴,架锅……
她有些不安,不知道胡亥会不会再把她赶走,所以她又抓起了胡亥的手指头,不过这次抓的是他的小指。
她不想影响他干活。
胡亥甩了甩,她不松,也就任她抓了,之后不管做什么,阿粒都抓着胡亥的指头,这让胡亥总冲着阿粒无奈地笑。
锅子架好以后,胡亥似乎认为他们应该喝点稀的,往石锅里舀了点儿水。阿粒还记得最初,他端在自己面前的那碗粥,香喷喷的,不禁舔了舔嘴唇。可当她看到胡亥端过来的盒子怎么看怎么眼熟之后,便馋不起来了。
那盒子……是那尸体旁边的吧?
看来她之前没猜错,胡亥这里的东西,应该很多都是从尸体上搜刮来的。河里的木头,估计也是他放的,用来档尸。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那条河里有尸体。
盒子被打开,不是白粒粒的米,而是黄色小米。咦?不是大米?
她忽然想起自己感冒昏睡的时候,他喂过了粥,有肉味,有米味儿,但……好像确实不是大米的香味儿。而第一次他端粥给她的时候,她也确实没看清碗里的东西。
胡亥随手抓了一小把起来,要往锅里放。一想到他们吃的东西曾是尸体旁边的,阿粒心里就有些排斥,便伸手拦了他。
“恩?”
“不喝粥,行不行?”她一边说,一边摆着手。
胡亥笑着点点头,把小米放回盒子里,拿起肉干递给她,自己也拿了一块儿,开始把它们撕成小块儿小块儿地丢在水里。
她想学着他的样子,往水里扔肉块,但她的一只手还在抓着他的指头。胡亥的速度很熟练,撕完肉干之后,他才看到阿粒举着肉干看着她,无奈又把肉块拿过来,自己撕碎扔进去。
之后,他又扔了些菜进去,阿粒看了一眼,是她们总吃的腌的野菜。
所以……还是和之前吃的一样啊,不过炖了炖。
饭做好了,按照之前的习惯,还是阿粒先吃。她在抓着他,还是去山洞里的桌子上取碗筷之间纠结了一下,决定暂时松开,然后飞快地拿完回来。
她看看他低着眉盛饭的样子,一只手的小指上还累赘地“绑”着她的手,实在是很难把他和历史上的那个秦二世放在一起。
秦二世哪会给别人做这些。
胡亥把碗递给还给她,阿粒说了声谢谢,把碗放在一旁用来切菜的石墩儿上,石墩儿的高度和她蹲下来的高度差不多,正好可以腾出手来拿起筷子。
看着碗里的东西,阿粒有些口齿生津。
虽然东西一样,但好歹是热的,这些天她连热水都没喝到一口,有手里这碗野菜炖肉糜,她已经知足了。
她正要吃,胡亥忽然把她拿筷子的手拍开。阿粒有些不明所以的看他,试探着又伸筷子,胡亥又把她拍开,笑容有些无可奈何,干脆抓住了她拿筷子的那只手,摇了摇头。
不让她吃?
还是又和之前一样让她答应他什么?
不会是……阿粒猜测着,有些害羞……放下筷子拉过胡亥的手,轻轻放在她的衣领上。她不敢大大咧咧放自己胸上……但这个意思应该很明显了。
既然她回不去了,既然她决定要和他一起生活,这种事情迟早都会发生的,她可以接受。
这种接受和之前男人扑倒她时的那种接受不一样,那是被迫的选择,而这次是她自己选的,是她自愿的。
谁知,胡亥只是呼吸一滞,便低声笑了出来。他领着她,走回山洞里,阿粒讶然地看他拿起一个状似勺子的东西。
那“勺子”也是用竹子做的,取接近竹节的部分,顺着竹子长势劈开,取大概六分之一大小,就像是把碗摔碎之后,碗底和碗壁相连这的样子。
胡亥把竹勺周围打磨得十分圆滑,一点儿尖角都没有。
阿粒有些讷讷地任胡亥把勺子放在她的手里。
这是……让她用勺子舀?
这勺子做的……太有创意了……
她试着用勺子吃野菜炖肉糜,味道有些淡,只有腌野菜的咸味融到了汤里,虽然肉干也微微发咸,但……他好像确实忘了放盐。
这一次,胡亥没有再拍开她的手。
阿粒倒是不懂了,这是干嘛……
后来,只要阿粒用筷子吃汤汤水水的东西,特别是粥状食物,胡亥都不让她用筷子,而用筷子吃野菜肉干,胡亥便不会阻止。
久而久之,她也知道了,筷子只能用来吃菜。虽然不解,但她还是好好遵守着。
下午的时候,胡亥带阿粒到小溪边洗澡,因她腿伤脚伤一堆伤不便走路,所以是胡亥代步,方法依旧是扛。
她终于知道自己两次昏迷时,是一种什么状态了。
垂在胡亥背后晃晃荡荡的阿粒决定,下次要教他公主抱,虽然那样的姿势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比被扛舒服。
他们住的山洞后面有一条小溪,连着一处细小的瀑布,瀑布下有一小潭溪水。距离不远,但如果是她这样一瘸一拐的,走个一小时还是有的,如果按胡亥的速度,十几分钟就到了。
这里不是她第一次见他的那个地方,但应该是同一条河的上游,或者下游。这边的林子密一些,周围的空地也少,除了水潭旁有一块到她膝盖的石头之外,都是些小鹅卵石,再大些也只有一个拳头大小。
胡亥把她放到潭边,笑着指着潭水,让她放开他下去洗洗。
“你……”她想问你也要一起洗吗,这话好像是在邀请他一样,所以她明智地闭嘴了。
胡亥眼中有一丝疑惑,指着她说:“你?”
“啊?”
“你?”他指了指她,又指指自己。
阿粒按他的姿势指着他,说“你”,又指着自己,顿了顿,缓缓开口,“我?”
“你,我。”胡亥对她笑。
他是在和她学普通话?
阿粒眼睛一亮,他们之间语言不通,但是可以学啊!
怎么都是一路发展过来的文字,学起来应该……应该还行吧。
这样想着的时候,被抓着的胡亥叹了口气,指指潭水,拉拉抓着他的手指的手,示意她赶快去洗澡。
阿粒看看潭水,不愿意放开他的指头。
上次他带她洗澡,然后转身就不见了人影。
他指指潭水,阿粒摇摇头。他又指潭水,阿粒继续摇头。
然后他叹了口气,把他的衣角递到他的手里让她牵着,长衫很长,她牵着衣角下潭的话,他们之间就有了自由活动的距离。
阿粒想了一会儿,才松开抓着胡亥指头的手。
她走到长衫撑直的时候便不再走了,因为距离潭边有些近,所以潭水只没过她的膝盖。她撩着水往身上泼,其实伤口接触到水的时候,还是挺疼的。有些地方不要紧,但她的膝盖就很疼了。所以她并没有待太久,匆匆洗过便上岸了
阿粒上岸的时候,胡亥弯着腰在潭边旁边采着什么。她好奇,便走过去看。
从潭边的石头往右,有几从丛面积有些大的草,一丛她认识,是她敷脚的药,另外的她倒是都不认识,但她估计也是草药,而这一片应该是胡亥种出来的。胡亥这时候采的正是给她敷脚的药。
感觉到衣衫上的力道小了,小指上又被环绕起来,他浅笑了一下,站起身,扶着她在潭边的石头上坐下来,便把那种她用惯了草药往嘴里放。
阿粒大惊,那草药的味道她知道,嚼一次可以少吃一顿饭。
她一直以为胡亥是有什么研磨草药的工具,不然每天嚼药草给她用,怎么可能舒服。可是胡亥的表情并没有太大波澜,草药变成泥,便往她脚上抹去。
“那药多难吃。”她低着头,抿着嘴。
胡亥听不懂,也没见她比划,料定她在自言自语,便捧起潭水漱了漱口,又抓了一把她不认识的草药往嘴里放,然后敷在了她的膝盖上,以及胳膊上的擦伤处。
她决定缠着他,和他回山洞,两个人生活,除了因为自己对于穿越到陌生朝代的害怕之外,还有他自身。
他有在深山中生存的本事,他能在这里活下来,而且,他之前对她还算照顾。
可是如果把这些东西都放在秦二世的身上……
秦二世哪里会做这些……
得经历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一代帝王放下身段做这些事情,让他对照顾他自己要做的事情那么熟悉,亲力亲为,现在还要照顾她。
她又想起了秦朝的历史,最后,秦二世是被逼自杀的。
那些人……那些在他身边的人,后来背叛他的人……一定对他特别不好……
阿粒忍不住一阵鼻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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