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天外天,圣尊问:“你想看秩序碑?”
楼月潼笑了笑,坐在富丽堂皇的宫殿上,微卷的长发遮住了半边眼眸,双腿微微晃着,天真的反问:“不行吗?”
扶桑惊道:“你还真敢提这个要求!你知不知道秩序碑是什么,它关乎六界……”
楼月潼打断扶桑的话,“不行就不行,罗里吧嗦的说这些做什么,烦!”
说罢,楼月潼瞥了圣尊一眼,做了个鬼脸。
扶桑:“……”
圣尊站在不远处,衣袖轻轻地掠过杂草,地上刹那间开出了一片清丽的花,他脸上也没有露出什么为难或诧异的表情,说道:“一诺千金,不反悔。”
楼月潼抬头,目光霎时沉凝。
圣尊说到做到,让她亲眼见到了秩序碑,云雾缭绕,宝光流转,三千规则似一条条金色的飘带,在其周边旋转又破碎,其实看不清,但无论是谁都会生出一个念头——它在那里,亘古不灭。
不知道之后又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百年,也许是几千年,呆得久了,连扶桑对她也没有多大的戒备心了,只嘴上不饶人。
楼月潼觉得无聊,圣尊还将先天印放出来陪她,印灵化作人形,是个精致可爱的男娃娃,圣尊唤他阿元。除了阿元,长在天外天的各种生灵渐渐地都被点化,聚在一起玩耍,却不顽劣,被楼月潼欺负了也不会哭,只会傻傻的笑,然而引得阿元来出头……那一段时间,清寂的天外天,居然出奇的热闹温馨,像一个……家。
她后知后觉的想,原来他真的为她破了许多规矩,原来他收她为徒不是一时起意,而是真的将她当成了唯一的徒弟那样宠爱照顾,给予她想要的一切。
重新经历一遍,楼月潼才发现,她忽略了太多。
那一天,神君战煌传来消息,神界似乎出了很大的乱子,连天外天都受到了震动,一众生灵全都被逼回原形,连扶桑的本体都开始显出枯萎的迹象。
神尊自然前往镇压。
当楼月潼重新站在秩序碑前,挥动手腕时,她忽然若有所悟——原来就算重来一遍,她依然不会改变道路,哪怕万劫不复。
触动秩序碑,引来天道诛杀。
她看到圣尊出现,冷冷淡淡的望着她,却抬手为她挡下了所有攻击,而后皱了皱眉,就算是圣尊,修为也是自己修炼来的,前有神界之乱,后有天道反噬,也就是他,还有余力站着教训楼月潼。
“为何?”
楼月潼唇角一弯,天外天的时光无声无息地化去了她大半的戾气,这一笑,那浓重的邪意煞气居然又回来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像在惋惜,“六界竟无人得知,他们的圣尊有这么笨。”
圣尊确实通透,甚至可以夸他是天下最聪明的人,否则修为不会这么高,可玩起心机来,楼月潼甩得他望尘莫及。
楼月潼道:“我动了秩序碑,你不帮天道诛我,反帮我挡劫……师尊啊,我真的猜不透你是怎么想的。”
她说话极慢,出手却快到了极致——
她曾经天真的问过他:“你是天地圣尊,那你会不会死?这世间,有什么能威胁到你吗?”
他回道:“秩序碑,与我相生相克。”
相生相克,共生共亡。
楼月潼先趁他不在动了秩序碑,拿到了能杀他的利器,她没想到他还会为她挡劫,只无所谓的想着,同归于尽也挺好,反正秩序碑没了,她的任务也完了。
有一瞬间,楼月潼嗅到了死亡的味道——他想杀她。
然而下一秒,杀意就散了。
轻软地衣袖掠过脸颊,并没有血溢出来,圣尊静静的看着她,淡漠悠远的目光,一如她初至天外天的时候,从未变过,仿佛早已透过时间长河看到了这一幕,才如此波澜不惊。
他在乎过什么吗?楼月潼想,生与死,他或许一点都不在乎。
扶桑暴怒的声音响彻天外天,一字一句,刻骨之恨:“楼!月!潼!”
楼月潼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了,她觉得那一把利器不是刺了圣尊,而是刺进了她心里,否则怎么会这么痛苦?
她再也忍不了,哑声叫道:“你为什么不杀我?!我等你先动手,等了千百年了!难不成你以为我们一直是上慈下孝的好师徒吗?我是你的敌人,生来就是要毁掉你的,你知!不!知!道!”
圣尊的身体在一点点地消散,他静静颔首,说道:“我知道,我成全你。”
如果注定有一个人要死,那我成全你,让你来杀我。
楼月潼神色扭曲,瞳孔一片血色:“为什么?!我要杀你,你就让我杀?你的责任呢?你的道途呢?你……”
圣尊道:“天道有衡,凭你一人不足以毁天灭地。我消失了,总会有另一个‘圣尊’出现,如果能因此抚平你的执念,成全你,也没有什么。”
话音未落,无数光点升起,烟消云散。
“咔嚓——”秩序碑裂开的声音清晰可闻。
楼月潼却觉得荒谬,什么圣尊,根本就是个修道把脑子修坏了的傻子,可她为什么要为一个傻子难过至此?
她失魂落魄一般,身体颤抖不停,喃喃自语:“就算有另一个‘圣尊’出现,那也不再是你了,你真的明白吗……真的明白吗?”
“错了!错了!魔君,你真的错了——”
无数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听不清了,沉沉的睡意袭来,她只觉得这一觉,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也好,反正,她也身心俱疲。
眼前银光乍起,与来时一般,似有一股力量将她拉回了现世。
楼月潼捂着心口,环顾四周,仍然是天外天,却是破碎后荒芜的天外天。
眼前一个人影,素衣浄洁,高彻无暇,衬得神佛都显黯淡,一眼看去,熟悉又陌生。
楼月潼想绷着脸,却心力交瘁,“我该叫你什么,程梓川?亦或是师尊?”
程梓川看着她,神色甚是安然,语气居然很温和:“浮生一梦,千百万年,这一梦,真的是太长了。”
他说的“这一梦”,自然不单单指的是方才与楼月潼一起重新经历的时光。
楼月潼拧着眉头,她觉得此时的程梓川很不同,与她所见过的任何一个阶段都不同,从前的圣尊道心清净,却像一张白纸,像掌握力量的婴孩,如今的程梓川,却更像是一个知晓世事的人,他所经历的欢喜、感情、痛苦……一切的一切,反而使他看透与超脱。
历劫归后,大彻大悟。
楼月潼忽然想起先天印中传唱的歌诀——轮回一觉斩因果,七情寂灭大梦归。
楼月潼捏着拳头,死死盯着他:“你看起来很好。”
程梓川道:“为什么不好?”
楼月潼道:“你应该恨我。”
程梓川坦然道:“已经恨过了。”
楼月潼突生出一股无措之感,她算计过很多人,很多事,哪怕是圣尊的陨落都没有跳出她的掌控过,然而此时此刻,她倏而发现,有什么脱离了轨道。
“你……”
程梓川抬了抬手,拨开云雾,看向人间界,“你我之间,还有最后一段因果,我承诺,帮你解疑释惑,达成所愿。但在此之前,先解决其他,如何?”
楼月潼脑子很乱,她搞不懂回来的程梓川为什么是这幅模样,看着人间惨象,看着六界乱象,他怎么还能不动声色?
他究竟……在做什么打算?
楼月潼冷冷道:“我都快成功了,还需要你帮我达成所愿?”
程梓川冲她一笑,“是吗?”
他一挥袖,云雾再散,满目苍夷的秩序碑出现在楼月潼眼前,她眼睛一亮,下一刻却惊诧地发现破裂的秩序碑在渐渐恢复原样,始终屹立不倒!
楼月潼:“你!”
程梓川淡道:“你希望它倒下,我从前不知为何,如今总算明白。”
楼月潼不语,就听他又道:“包括你的来历。”
这下楼月潼忍不住了,“你有话不能直说吗?神神叨叨的!”
程梓川:“不能。”
楼月潼冷笑着换了个话题:“你要我帮你先解决神君战煌?”
程梓川摇头,楼月潼暴躁道:“那你要我做什么?”
程梓川:“什么都别做,暂且看着就好。”
楼月潼挑了挑眉,回过味来,“这是要先解决战煌,再来跟我算总账?”
她有点不相信。程梓川有没有归位,她看不出来,但她此时面对他,都有种心惊肉跳的忌惮感,甚至她都觉得他现在完全有能力同时应对她、战煌与楼奕阳。
不至于需要一个个来算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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