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升觉察出唐羽面色怪异,心中蹊跷,问道:“怎么,你认识他?”
“不,不认识。”唐羽矢口否认,“我一个小小的州衙捕快,怎能结识朝廷中的大员?
“那就好。
高升不再深究,吩咐一干人等速速归队,并耳提面命程、冯二位捕头,协助刑部官员将十里坡驿站人口失踪案尽快查清。
接下来的几天,拱卫京师的京军又出动金吾、虎贲二卫,迅速封锁周边村镇山脉的所有哨卡,隘口,严密盘查过往行人。大批州衙捕快和刑部人员组成联合机动队,对方圆百里的地区进行地毯式的搜索,结果所获甚微。
四月时节,江南多雨。
明明看来晴朗的天,一场春雨说下淅淅沥沥地就飘起来了。
雨越下越大。
搜索队在雨中行走更加举步维艰。
捕头程亮甲和冯乐泰决定暂时停止搜捕,带人在山野的一间破庙里避避雨。破庙泥塑东倒西歪,蛛丝牵连,大家凑合在廊檐下躲避。程亮甲脱下蓑衣,甩了甩上面的水珠,放在一旁,口中止不住地怨气连连:“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这样的雨天也不得消停,唉……”
冯乐泰抹着脸上脖颈后的雨水,慢腾腾说:“别埋怨,怨天尤人也不顶用,不知道林放鹤大人他们那边怎么样,可曾查找到线索没有?”
“天知道。”
“能有胆做下这样大的案子,一定不是寻常歹徒?”冯乐泰把腰刀靠在廊柱上,两手揉着膝盖:“你想过没有,能让一百多人、包括独孤求败这样的顶尖用剑高手就范,无声无息地消失,并且不在现场留下一点有用的证据,这有多可怕?我甚至怀疑,咱们面对的可能是一个组织严密,训练精熟,手法快捷的犯罪团体!”
程亮甲不愿信:“有点危言耸听吧,谁敢和朝廷做对?”
“在没有查清真相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两人还在说话,破庙门口又跑进来一个背柴的山民,大手大脚,一身粗布衣。他将柴撂在廊庑下,奔过来躲雨。“哈,今天人又不少啊。”山民打量一下身边避雨的捕快,神态安然。
冯乐泰听闻此言,暗自思量,过来问:“喂,你是哪里的人?”
“就是山下庄子的。”山民快言快语。
“你姓甚?”
“姓张,因为家里开了个豆腐坊,大伙都管我叫‘豆腐老张’……”
冯乐泰淡淡一笑,从钱袋里抓出一把制钱,说:“豆腐张,现在我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能回答得好,这二十钱就是你的了?”
豆腐张点头不迭:“你问你问。”
冯乐泰搔头想了想,说:“这几天,你在这座破庙附近看到过别的人吗?”
“见过。”
“什么时候?是些什么人?”
豆腐张闷头寻思说:“前天晚上,是一伙牛贩子。”
“牛贩子?”冯、程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他们有多少人。”
“我当时扛了一大捆木柴,没看清。”豆腐张犹豫了下,说:“他们赶了几十头牛,就在这破庙外边歇息。那会天快黑了,俺打柴回来,路过这,还和他们打招呼呢这些人却理都不理我……”
程亮甲着急了:“然后呢?”
“然后我就回家了。”
“他们讲话了没有?”冯乐泰也插进一句。
“讲是讲了,不过我没听懂。”
“听不懂?”
冯、程二人愈发觉得奇怪。
豆腐张不晓得对错与否,有些迟疑,他回忆说:“当时我已经走了,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咕哝了两句,好像不情愿,接着有人高声训斥……”
“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冯乐泰口气温和,开导他,“不要害怕,慢慢想?”
“后面那人说‘闭嘴’,好像是北方口音,我大致听得明白。”豆腐张说:“先头那个就是叽里咕噜了……”
“再想想?想想?”
豆腐张苦思冥想,琢磨半天,一拍额头:“噢,我记起来了,那人压低嗓子说了一串,里边有一句‘瓦达西瓦’!”
程亮甲一惊,问:“这些人上哪儿去了。”
“那边,张山方向。”豆腐张用手一指。
冯乐泰把二十枚制钱交给豆腐张,说:“辛苦你了,拿着,回去打酒喝。”豆腐张接过来,将钱掖在腰里,点头致谢,“外面雨小了,我也该回家了。”说着走下石阶,弯腰扛起柴,踽踽出门。
程亮甲抚了抚唇上的髭须,大惑不解:“老冯,我不明白,这扶桑人怎么会介入其中呢?他们和十里坡迷案又有怎么样地关联?”
“剥茧抽丝,层层递进。”冯乐泰扬了扬眉,“别着急,最后会抵达真相的。”
程亮甲点点头:“说的好!雨停了,咱们也该上路了。就沿着这条张山之路,寻一寻犯罪行踪……”
“出发。”
更声吟唱夜已三更。
州衙之内,桌上燃着灯,灯下对坐着两个人。桌上放着茶。
程亮甲身靠椅背,揉了揉太阳穴,长出口气:“什么都没找到,老冯,看来咱们的线索又断了……”
“未必。”冯乐泰思虑着,说:“我在想,那伙神秘的人,赶了一群牛,大老远的跑去荒山野岭,用意何在?”
“或者他们在掩盖什么……”
冯乐泰摇摇头,并不信服:“假设,你是十里坡驿站失踪案的罪犯,作案后,你最想做、或者你应该做的是什么?”
“销声匿迹。”
“说的对,因为这几乎就是人的本能。”冯乐泰的眉头拧在了一起,说:“但同样涉及的问题是,他们怎么安置这些消逝在我们视线之外的人呢?整个仪仗团,一百多号人,这可不是小数目。无论坑杀、溺水、火化或者其他方式,都不可能不留下一点踪迹?”
程亮甲也皱了下眉:“这的确是个不解之谜。”
“还有一件事,你感觉异常了没有?”
“哪件事?”
“牛粪。”
“牛粪?”
“我有一个亲戚,在乡村养牛。”冯乐泰目光专注,说:“在我没有干捕快之前,与他交往甚厚,常去他那喝酒。所以我知道,牛是反刍动物,能吃也很能拉的,不信你到牛场围栏里去看一看,那个牛粪像小山一样……”
“我没听明白?”
“很简单,咱们顺路追了有二十里,如果真如‘豆腐张’所言,两天前有过几十头牛,那么在破庙外和山道上,就一定应该有许多新鲜的牛粪、或者被啃过的青草的痕迹?”
“对呀,难道是‘豆腐张’在撒谎?”程亮甲疑疑惑惑。
“我搞不懂。”冯乐泰盯着烛火,喃喃自语:“‘豆腐张’木讷质朴,不像个说谎的人,可是如果他所见属实,为何又如此违背常理呢?十里坡驿站、山野破庙、一伙神秘的赶牛人……一切好像蒙了一层纱,朦朦胧胧难于揣测,把我弄糊涂了。在这桩离奇失踪案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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