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从老罗档案里整理出的第一个故事。关于这个标题,一开始我并不满意,文绉绉的,没有恐怖气氛,而且和其他标题风格不符。不过,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保留它。
一个人,哧啦,哧啦,被一下一下扯成了碎布,难道还有比这更恐怖的吗?
废话说完,我的故事开始了,你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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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小巴在年久失修的乡间公路上飞爬着,不时淹没在浓密的青纱帐里,若隐若现,宛若杂草丛中的一条游蛇。
车里人声嘈杂,徐水木翘着二郎腿,胸前叩着一本书,侧着脑袋睡着了。他大概梦到了母亲做的手擀打卤面,口水顺着嘴角抻出老长。旁边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笑眯眯地看着他。
突然,汽车“嘎——”地一声,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猛地向前扑过去,小姑娘条件反射似的在空气中胡乱抓挠了一下,正好碰在徐水木的胳膊上,小脸儿腾地红了一大片。
说时迟那时快,卖票女人的大嗓门儿里首先冒出一声:“唉呦妈呀!”接着,小孩子清脆而嘹亮的哭声响了起来。司机探出头去,骂道:“你妈的,找死呀!”头缩回来,好像骂得不过瘾,又补了一句:“****徐家村,净他妈傻子”。
徐水木已经醒了,隐约听到“徐家村”三个字,顾不得擦嘴角的口水,喊着:“下车!下车!”侧身挤了出去。
徐水木跳下车,看见傻六在公交车屁股后面吐吐沫,心想,“若不是这傻蛋,自己就坐过站了。”便从背包里掏出一筒小饼干,扔了过去:“哎,六儿,接着”。
傻六是个六指,也曾上过几年学,但上来上去连100都数不到,家里也就放弃,当个傻子养了。他接过饼干,宝贝似的攥在手里,讨好似的笑道:“木,你回来啦,嘿嘿……木,我拿回家啦……木,嘿嘿,我回去给娘吃。”说完扭身就走,好像害怕被人抢去似的。但刚走几步,好像又想起什么,回头喊道:“木,你老妹让人拐跑了。”说完撒腿就跑。徐水木笑骂了句:“滚你妈蛋”,径直朝家走去。
徐家村是个人口只有百余户的小村落,全村除了老韩家,都姓徐,都是当家子。水木是徐家村第一个重点大学学生,是村里的骄傲,经常有家长拿他做榜样教育子女:“好好学习,将来像木哥哥那样,考个名牌大学。不好好学,就会像傻六那样,让人笑话”。不过,老人们聚在一块却要叨叨:“徐有才这家伙,怎么日出了这么个有出息孙子,也没见他积啥德……。”
……
今天儿子回家,赵秀兰特地到几里外的集市买了些他平时爱吃的菜。从下午两点就坐在电视机前等,一直到四点半还没人影儿,她心里有些着急,便胡思乱想起来:他今天是不是不回来了?这孩子,怎么也不打个电话?他会不会出什么事呀?撞车?抢劫?大概在路上耽搁了吧?哎呀,他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赵秀兰没敢往下想。
其实,水木仅仅三个月没回家,可最近不知怎么了,赵秀兰心里总不踏实,动不动就会想起儿子小时调皮的样子,她预感到灾难可能又要降临徐家,弄不好会家破人亡。上次水木离家时,因为水月的事跟她冷战了好几天,如今水月又不明不白地离家出走了,该怎样给他解释呢?
乱乱乱,赵秀兰心里越想越烦躁,越想越不安,甚至觉得这个家简直没法待下去了。她想来想去,最后不由地暗自祈祷:但愿水木没事就好……
“妈”,水木站在门口,远远地叫了一声。赵秀兰愣了下神,扭过头看见套在灰色衬衣里的儿子又清瘦了许多,忍不住掉下泪来。“哎——”,她答应着,迎上去把儿子的背包接过来,不经意间碰到了他空荡荡的袖管里那只枯细的胳膊。刚才的思虑瞬间抛诸脑后,滔滔不绝地教育起儿子来:“说好三点到家,知不知道现在都快五点了,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啊,还想减肥怎么着,这衣服,都成垃圾袋儿了,还不快脱下来,待会儿给你洗洗,皮鞋,床底下有鞋油,自己擦,我就看不惯你这邋邋遢遢的样子,哎,我说你留这么长的头发干什么,还真打算学人家梳小辫子啊。”……
在母亲喋喋不休的唠叨声里,徐水木美滋滋地往后一仰,大张着四肢躺在床上,懒懒的,舒服极了。他忽然平生第一次意识到,在母亲的唠叨声里休息,简直是种无与伦比的享受。
半个小时之后,母亲已经把饭菜收拾好了。水木看着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想起了什么,往嘴里塞两块苹果就往外跑,差点撞到正端着鸡汤走进来的母亲。
“饭都好了,你干啥去!”赵秀兰把汤往桌子上一放,立时拉下脸来。
“我去把奶奶和水月叫过来一块吃,就咱俩人,哪吃得了么多,妈,别太小气了,”水木做了个鬼脸,用恳求的语气试探着。他知道母亲不喜欢水月,他更知道奶奶是肯定不会过来和他们一起吃饭的。
赵秀兰的神色和缓了下来,叹了口气,示意水木坐回椅子上去,“木木,妈不是那种容不得人的。为了让水月好好念书,中考才考了那么几分,我还是拖关系把她送到县里读高中,一年几千块钱,你都知道。是她自己不争气,不好好学习不说,还整天跟一帮不三不四的小混混在一块,你说这时间长了能有个好儿吗?这也就罢了,更可气的是,居然还把带了她两年多的班主任给打了,站在桌子上骂老师,你说有这样学生吗?有这样不懂事的孩子吗?你小时候也淘,可从来没有像她这么离谱过。”说完,赵秀兰掏出手绢,擦了擦眼睛。
徐水木目不转睛地看着母亲,她从来没有这样严肃地跟自己说过话,好像妯娌俩在商量着家里的大事小情。他知道水月又出事了,但现在只能强忍住焦虑的心情,等着母亲把话说完。
赵秀兰被儿子的眼神吓住了,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妈知道你疼这个妹子,从小没爹没娘的跟你一块长大。妈也一样疼她呀,咱家除了你奶奶,谁也没打过她骂过她,可她实在也太气人了。我本来都不想管她了,可转而又觉得你说得对:她还小,不能因为做点错事,就断了一生的前程。县里呆不下去了,咱回镇里,又是找关系走后门,好容易进了镇中,可这才上了几天呀,谁也没招她惹她,扔下个纸条就走了。小木,不管你怎么想,我一个当妗子的,做到这份儿上也不亏她了,我也没找她,爱干什么干什么,爱上哪儿上哪儿去吧”。
赵秀兰停住了,看见儿子眉头紧锁,心里不由七上八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水木盯着眼前那盘红烧肉,过了片刻,他拿起筷子夹了块放到母亲碗里,说道:“妈,别管她了,不上学也好,过几年找个婆家嫁了算了,咱先吃饭吧”。
赵秀兰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站起身说道:“你看,光顾着说话,菜都凉了,我去给你热热吧。”徐水木把母亲拦住,“妈,还不太凉,凑和着吃吧。”赵秀兰又坐下来,给儿子夹了个鸡块,母子二人便低着头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起来,屋子里只剩下咀嚼食物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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