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前方忽有奇峰扑面,叶飞猛地拉起,机舱腹部紧贴着石壁掠过,擦出串串火花。
“姓牛的,看你选的这地方”
葫芦口即天心山谷的出口,自此入山分出三条岔道,之后岔道再分更多岔道,拉练队伍就是从这里分散,延各自路线奔往终点,最终夺旗者胜。当他们完成任务返回的时候,同样会经过这里,反向进入天心谷。
风雪肆虐,山谷狭小,两侧怪石嶙峋,奇峰时现,特殊地形导致狂风更加暴虐,无数道毫无规律的气旋弥漫,厚厚积雪被卷到空中,俨然一片浓雾白墙。这种天气在这种地方,叶飞根本不会尝试降落,直升机的浮力方式决定了,那种环境下根本飞不起来,再有就是视线,雪地狂风,视距无限接近于零。
即使在空中,情况依然很严峻,风雪中飞行,最重要的不再是飞行技艺,而是对平衡的微妙把握;对这种程度的风暴而言,直升机的自重显得轻了,摇摆中稍稍判断错误,便有可能机毁人亡。
旁边亲眼看到叶飞的操控,牛犇叹为观止,虽然不懂飞行,也不知道驾驶的要旨,但他能看到叶飞做出的那些频率极高的细微调整,每当有气旋临近,叶飞需要在瞬间判断出其方向、力量、倾角还有后续,进而而直升机的姿态做纠正,一直持续到现在。
每个气旋都要面对,每一次呼啸都是陷阱,每块突出的峰石都是生死间的一次考验,牛犇毫不怀疑,换成普通点的飞行员,即便达到这种层次,也不可能坚持到现在;用格斗术语形容,这已经超越技艺的范畴,而是境界,甚至称得上是一门艺术
“不管对不对劲,先把东西扔掉再说。”
舱外滴水成冰,舱内也不温暖,叶飞满脸汗水来不及擦,操纵着直升机稍稍侧身,口中大喊。
“就是这里,开”
听到指令,牛犇与刀仔连忙打开舱门,狂风顿时如洪水般灌进来,机身随之剧烈摇晃,朝一侧山壁撞去。
“会飞的叶子飘荡在天地间,风雪挡不住我的翅膀,来吧,野兽,托住我的屁股”
叶飞神经质一样大叫着,强拧机身摆头正对着风口,再度大喊。
“放”
不用他催,牛犇与刀仔合力将巨大地包裹推出舱外,机身一侧减重,险些失衡。
“放,继续放”叶飞红着眼睛大喊,俊美的面孔抽搐起来,皮肉似乎都在跳动。
三个包裹接连送出舱外,带着长长的绳索,掉入到那片雪雾汪洋,接下来如何,只有交给命运裁决。也许会掉在某个山梁,也许会被某个深坑彻底掩埋,也许运气好落在道路中央,被发现的可能大大增加。
那不再是叶飞操心的问题,之前为了投的精准,他已尽量把高度压低,情形好比与死神贴面起舞,总算完成最艰难的部分,叶飞心头一块石头落地,驾驶飞机灵巧转身,冲天而起。
“关门”
嘴里叫着,牛犇与刀仔合力关舱,就在舱门合并的那个瞬间,两人忽然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几乎同时变了颜色。
“不对劲”
......
......
灯光摇曳,直升机在轰鸣声中远去,之前停留的那个地方,贴近崖壁一块被大雪覆盖的石头活了过来,从中走出一个人。
黑夜中,他的眼睛清晰可见,视线追随着直升机的方向,仿佛失去心爱之物。
片刻后,他发现飞机的高度再此拉低,便把视线收回,打开防风头盔上的灯光,在齐腰深的雪地里艰难前行,来到一个被扔下来的包裹面前。
他从腰间抽出利刃,划开帆布包裹,看看里面的事物,用手翻了翻。
除了衣物,他还找到一个红灯闪烁的小盒子。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把连在包裹上的绳索收起来,和包裹放在一起,随后把盒子也放回去,接着拿出水壶,拧开盖子,朝包裹中浇了些液体。
烈酒的气息随风而走,那人掏出防风火机,将其点燃。
蓬的一声,火光跳跃起来,代表希望与温暖的衣物变成火焰,周围冰雪渐渐融化,所产生的水却渗透到积雪下方,被更低的温度凝结。
那人在旁边看了片刻,直到火舌舔到小盒子的外壳才转过身,依次走向另外两个包裹。
照例做了些事情,那人最后抬起头,就着三团火的光芒看向远方,用力抿了抿唇。
“猪一样的生物,别想跑掉。”
......
......
直升机在风雪中前进,叶飞时而把机头压低,方便观察周围地形,寻找可以降落的地方。
风雪狂暴,他本能地伸长脖子,忘记了这样并不能带来更多帮助,嘴里随意问道:“什么不对劲”
“有杀气。”刀仔说道。
“有人。”牛犇随后说道。
“人”叶飞更加重视后者,难以置信:“你能看到人”
“看不到。”牛犇把背包放下来,拉开找出监视器,摆弄了几下,神情渐冷:“定位器毁了。”
“几个”叶飞赶紧追问。
“全部。”
“啊撞在什么地方了吧”
“有可能。”牛犇想了想,说道:“也可能被人毁掉。”
叶飞脸上变色,说道:“谁会干这样的事”
“不知道。”
“这种事情开不得玩笑,搞不好会撕破天......”叶飞沉默下来,心里想着刀仔刚刚说过的话,有生以来第一次没了主见:“操现在怎么办”
牛犇以为他问自己,老实回答道;“我去看看。”
叶飞恼火说道:“能下我早下了,可......”
“你不要下。”牛犇把背包收拾妥当,重新背好:“放我下去,你们把传单发掉后回头。”
“我和你一起。”刀仔淡淡说道。
“也好。”牛犇没有阻止,对叶飞说道:“你去谷口基地,警告一下。”
“警告”叶飞啼笑皆非,说道:“你让我和他们说什么说你们两位大虾在风雪之中感觉到杀气有看不到的人毁了定位装置”
牛犇平静回答道:“是的。”
叶飞怒不可遏,叫喊起来:“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没凭没据乱说话,会死人的”
“我知道意味着什么,所以才要先查看结果。”牛犇反问道:“你没说谎,怎么是乱说话只是把发现的问题上报,相不相信是他们的事情。眼下这种情况,即便多做一点准备,难道有什么不好”
叶飞嗤之以鼻说道:“相信个屁他们只会把英明神武的我当成神经病。”
牛犇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随便你吧。放我们下去。”
“随便我......”叶飞苦笑不得,无奈建议道:“要不这样,等我找个地方降落,一块儿过去看看再说。”
“不行”牛犇断然否决,说道:“如果有事,时间不能拖,后手也一定要留;如果没事,你就没有必要去,无论那种,你都应该先离开。”
“可是......”叶飞还想争辩。
“没这回事,你也要回去把飞机充能。”收拾好身上装备,牛犇随手一指:“就这里吧。”
......
......
风雪中,直升机悬垂在一处地势稍缓的斜坡,舱门打开,放下绳索,两条身影依次滑出。
“小心点”
叶飞大喊着,一面努力稳定机身,心里不禁有些奇怪。
自从二十岁,发生那件事情之后,他从来没有今天这样的体验,从来没有对人说过“小心”这样的话。更奇妙的是,做惯老大的他今天像个跟班,听人摆布做着最危险的事情,提心吊胆,既还有些兴高采烈。
“贱货”
心里恶狠狠骂着,叶飞不管他们听不听得到,奋力大喊道:“天亮我就回来,你们在谷口哪儿等着,给个准信儿”
人已落地,仪表上能量柱变为红色,提醒他需要尽快返回。叶飞嘴里咕哝着,终于无奈调转机头,操纵着机身摇摆两次屁股,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狂风卷起漫天雪雾,牛犇翻滚几次,踩着松软的雪地站起身,感受着四面八方扑过来的苦寒。
耳边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牛犇没有回头,而是慢慢呼吸,把紧绷着的身体、和神经慢慢放松,精神却处于一种缓慢的苏醒状态中。
也许因为没有人烟,这片山的气息带有蛮荒的味道,双脚落地的那个瞬间,牛犇便感觉到周围的奇异,体内似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
三个月安逸的生活,曾经无时不在的警觉慢慢褪色,骨子里的八年苦训积累的本能却沉淀下来,比以往更加醇厚结实。那些凶狠与冷酷、意志与坚决,还有许多和战斗有关的事物,在他的身体里蛰伏已经很久,此刻像是嗅到什么气味,全都复活过来。
片刻之间,他从一个正常的人进化为冷血的战士,因为过程太快,身体与精神都来不及适应,需要一旦时间将其消化,彼此才能够合拍。
身后,刀仔做着同样的事情,呼吸悠长,气息凝稳,并有一股另类的残酷慢慢释放。牛犇不知道他什么来历,但从之前表现看,这个常伴纨绔身边的人绝对不简单,此刻更像是化身野兽,每一次呼吸,气质都与周围更加贴合。
他就像一条狼,曾经穿梭荒野,不知为何流落到城市里,此刻不过是回归家园。
“好了吗”思索中刀仔走到身边,似乎知道牛犇在做什么。
默契的感觉油然而生,那是属于战士的天赋,不需要训练,不需要言语交流,甚至不需要看着对方,就能知道对方在做什么,会做什么。
“走吧。”牛犇深深呼吸一次,打开头灯,举步朝前。“你掩护我。”
“好。”刀仔简单回应,自觉落在身后。
此时的他们不会想到,即便已经朝坏的地方考虑,依然没能料到真相。夜色中正在发生的事情,比他能想到的最坏还要严重十倍,已如森林里的野火般蔓延开来,渐成燎原。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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