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言茉进到包厢里,从三层楼往下面的街道上看,看到许多珠宝店铺和绸缎行,还有金银首饰铺子,有大批的人在涌动。
伴随有许多红漆箱子出现,显然是大户人家在采买。
从这里也能看到闭月羞和织云也是人头攒动,从那些下人统一的蓝布短褐上可以看出是同一家的。
闭月羞几家铺子,如今也挪进了这内城最好的地段。
离祁带着酒楼里的伙计在摆盘,也听到楼下的响动,笑着道:
“那是护国公府的人,听说这两天那边府里的人都忙翻了,
陛下的赐婚圣旨下的突兀,这成亲的日子也赶的很,
不过有礼部上百名官员忙活着,他们家要做的也不多。
这不,满京城的采买呢。
京里的人还说,蒋家大小姐的才名那是满京都出名的,如今倒是嫁给了有京里第一美男子之称的王爷,倒是很般配——”。
紫苏刚才去净手了,又带着酒楼里的丫鬟去端水过来,进来就听到自家哥哥的话,
连忙给自家兄长打眼色,示意别说了。
离祁不知道怎么回事,以为孟言茉是喜欢听听这些京里的大事的。
酒楼和茶楼都是消息灵通的地方。
“这是厨师新研究的菜式,多亏了花姑娘的建议呢。
柑橘烤鳟鱼,我们厨师说,还从来没有想过用烤水果的方式做这鳟鱼呢
小姐待会尝尝,别有一番风味”。
孟离祁不明就里,不过迅速转换话题。
故意的把“花娘”叫做“花姑娘”来逗笑。
孟言茉果然抿唇一笑道:“她跟着王嬷嬷学的点子多,你叫她花娘就好了。
平时在府里忙不住,耐不住闲,她来酒楼里没有添乱吧?”
“没有,没有,花娘刀工可快了,人又勤快,厨上的人,不管是洗菜的大娘还是主刀的师傅都夸她。”
有了书傲楼后,孟言茉有时就直接让楼里专门做菜吃了,
花娘和王嬷嬷研究的那些小点心,一次跟着她来到酒楼,
看到厨房里各样做菜的工具,就经常过来试验。
“哥,你是不是还要忙?
我看外面的客人这一会儿又多了”。
紫苏没看到自家小姐脸上有其他表情,悄悄暗示自己兄长退下。
免得待会再带出刚才的话题。
“哦,是,是,自从小姐改了这酒楼的名字后,就越来越多的客人来了。”
孟离祁作为紫苏的哥哥,忠心自然不必怀疑,也就知道阴九公子就是孟九小姐了。
因此没人的时候,都是称孟言茉为小姐。
“那奴才就先下去了,小姐有事就让阿福来叫奴才”。
孟离祁说着就要下去。
“离祁”。
孟言茉轻轻叫住他。
孟离祁一愣,然后低头道:“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没事,只是想告诉你一下,你是紫苏的哥哥,我自然是信得过的。
你在我面前不要这么紧张,
说话也不用小心翼翼的。
你是这书傲楼明面上的大掌柜,不要做一副卑谦样。
这和书傲楼的酒楼含义也不太符合
在我面前就不要自称奴才了”。
孟离祁刚来到她手下做事没有多久,自然心里是不安的,她又把书傲楼这么大的产业交给他打理。
一个人在紧张的时候,有两种表现。
一种是反常的话多,特别想表现的平常,一种是不自然的表情。
孟离祁在和紫苏这个亲妹妹多年未见的情况下,也没有过于激动。
可见并不是话多之人。且是理智过于感性的人才。
从进门,孟离祁就特别想表现的对她有自然的主仆之情。
这显然本身就是不正常的。
孟离祁听到她的话后,果然就有一丝不自然的紧张。
“你别担心,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更好的打理好书傲楼。
没有苛责的意思”。
“你去把这两天收到的策论拿过来吧,还有那些用文章抵债的书法,字帖都悬挂起来”。
“是,小姐”。
“我这就去”。
孟离祁听到她的话,如吃下定心丸。
接下来他知道要想获得小姐的欣赏,就要看自己的能力了。
“这就对了”。
孟言茉看着他笑道。
书傲楼是孟言茉为了吸引一些有才学的士子设立的本意。
因此如果一些家里拮据的书生,可以用自己认为过人的书法或者辞赋来付饭资。
当然楼里请了先生来评定书法,辞赋的好坏。
留下的文章上都有人的名字印章和称号字。
渐渐,学子中有以能用文章在书傲楼里换酒菜为傲了,
这也是一桩极风雅的事,
因此也有一些特意想扬名的书生或者富贵人家的子弟也有这一招。
当然书傲楼的书傲榜不是那么好登上的。
别人以为这书法文章是才名在外的阴九公子评定的,
其实作为算不上大方的孟言茉来说,哪里能轻易就让人拿文章换了酒菜呢。
更何况这登榜的人多了,岂不是彰显不出这书傲榜的才名?
所以这里的先生是孟言茉花重金,以弟子礼遇从江南云涧书院请的讲课先生。
因此这书傲榜才会因为其才名越来越受欢迎。
没有一会儿,离祁就拿过来几张策论,和那两三张的换酒菜的文章。
“这些都是程先生看过称赞的”。
孟言茉看了那几篇策论,都是应对科举的好文章。
她要的人才不是这样的。
“把所有的文章都拿过来”。
孟离祁又只好折返,回来的时候,后面还跟着个伙计。
两人都是抱的满满两手。
把眼睛都挡住了。
“这么多!”
紫苏惊讶道。
这些士子写了文章不是应该往各个座师那里送,以求能得到青眼的吗,
怎么都送到书傲楼里来了。
“妹子,你没事的时候,跟着小姐也读读书”。
离祁不留情的说道。
这妹妹怎么和小的时候一样一条筋呢。
离祁为自己妹妹忧愁,还好小姐没有嫌弃他妹子不够聪明。
阴九公子和睿亲王在外人眼里,那是师生关系。
又有了孟言茉的那番话,
什么叫“倾力支持”?
京里哪个酒楼有用文章抵下酒菜的富贵和雅致?
可想而知,如果能获得阴九公子的赏识,不比千辛万苦的拜在某一位座师门下,慢慢的从小官员熬起,要快!
有钱能使鬼推磨。
官场上的人脉有用师生,同窗关系铺成的,也有用银子铺成的。
“难道你读的书就比我多”!
紫苏和自己兄长呛声。
孟离祁不搭理她。
跟自己妹妹斗嘴赢了没意思。
孟言茉已经很快的看起来了,翻的也很快。
紫苏在旁边张嘴惊讶的看着小姐这么快的浏览。
心道:小姐,那些书生也怪不容易的,您也认真看一点吧。
孟言茉看的很快,因为只要一看到那种按照八股制艺套路的文章,就过掉了。
一盏茶喝完,就筛选出六篇。
其中还有两位是熟人。
一位是柳溪笙。
柳溪笙已经和孟言珊成亲,算算这个日子,柳溪笙的确要进京来赴考了。
这厮倒是什么机会都争。
前几天已经听说他和孟言珊来拜见祖父了,孟言茉托病没有见孟言珊。
一位是那日到太子府路过贡院的字子鉴的书生。
孟离佑后来让引泉去查,那两人都不是什么名门出身。
这也符合孟言茉用人的标准。
“让离佑去安排,这两天见一下这几人”。
孟言茉把手里的文章交给紫苏。
这几人的文章都是慷慨激昂类型的,但是不够中庸,文章作的也不够规范。
并不符合朝廷科举里选拔人才的标准。
孟言茉刚净了手,拿起一块松子糕,还没吃,就听到门外过道的争执声。
“子鉴,你家老娘都要病死了,你整天还磨磨唧唧的。
大丈夫争功名,要么生,要么死。
你在你表舅家借住了几年,难道还没受够窝囊气?
眼前正是这出头的机会,如果我还有命在,将来富贵了,
一定不忘你曾经提点过我的大恩。
子鉴,你就让我去跟着仁汇他们去敲天鸣鼓吧”。
这两日忽然京里变的奇怪了起来,本来他们在贡院门口静坐的。
忽然就来了五城兵马司的官兵,把他们全都押进了衙门,
倒是没有为难他们,只是让他们在府堂的后院里自己温习读书。
后来看他们吓老实了,就给放了。
“敲什么敲,你就记得敲!”
“你也不看看如今京里的奇怪。
如今一点开科的意思都没有,皇城的外城四门,加强了三倍的禁卫军。
你就不能用你那脑子想想,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只有在特殊的时候,才会把秋闱取消,和来年的春闱并在一块。
特殊时候,比如,有流疫了,有旱涝宰了,有边关告急了,有国丧了。
沈镜砚忽然捂住嘴巴,想到一个可能。
“怎么了你,说话就说话,怎么娘们儿唧唧的捂嘴干什么?”
“你别吭声,我再想想”。
沈镜砚抓住朱砺沧伸过来打岔的手。
先是有人在武学院里挑动,引得那帮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学生要去冲天武门。
然后是忽然京里的不安,似乎被一只手一下狠狠的按住,归于平静。
再之后,就是今天九门戒严,街上到处都是巡街的官兵。
这就像是两个人较量,有人胜出了一样。
沈镜砚抓着自己的头发,他还有几分没想通。
就只有几道弯了。
他要看到路那头的答案了。
如果真的是那位传说凶狠的王爷胜出了,为什么现在不是对齐王府出手的时候。
他,在等什么?
“两位公子,我们东家有请”。
孟离祁笑呵呵的拱手道。
“你们东家?是那位阴九公子!”
朱砺沧瞪大了牛眼,惊喜道。
“正是,这边请”。
包厢门打开。
沈镜砚和朱砺沧就看到阴九公子一身白衣,坐在屋内雕梁画栋豪华的布置里,眉目如画,
笑吟吟的对他们抬手敬了敬手里的杯盏。
可是还没等沈镜砚快步走过去,
就看到那位阴公子脸上刚才风|流洒脱的笑,就像是珐琅瓷杯上开始龟裂的山水图案。
原本飘然出尘的笑,像清朗的山风,忽然遇到了冷空气。
所有的飘渺被冻结。
变的僵硬不自然。
没有了那种让人仰视不及的气质。
“阴公子,我家公子请您过去”。
身旁的声音响起,他刚才被阴九公子风采吸引的全部注意力,这才回神。
沈镜砚看了看身边这位面目冷酷的随从打扮的男子。
刚才阴公子就是看到他后,笑容才变了的。
这人是谁?
玄奕看着孟言茉,眼神里满是抓个现行的愉快感。
殿下说的果然不错,这位孟小姐就是不安分。
“阴公子,我家公子可是等了一会儿了”。
玄奕出口提醒道。
孟小姐,殿下耐性不太好,您还是认命吧。
孟言茉坐在红木漆墩上,十分的不想移动脚步。
她都不去管他要大婚了,
他非得这么出现在自己面前提醒吗?
“哦,还有两位,也请跟来”。
殿下倒是很感兴趣,孟小姐要见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沈镜砚和朱砺沧惊讶的用手指了指自己。
玄奕点点头,
“我还是不去了吧,我还有事呢”。
朱砺沧还惦记着他和同窗的约定呢。
“走吧,你们会想见一见的”。
孟言茉站起身来。
得,这回不单是截胡,还要截人了。
不过估计人家也看不上她收拢的这些小虾兵蟹将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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