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言茉醒来的时候,已经一更了,头疼欲裂,眼前模模糊糊的,只觉得眼睛肿胀难受,
她刚一有动静,值夜的山重就醒了,她掌灯过来。
“小姐,要喝点蜂蜜水润嗓子吗?”
光亮靠近,孟言茉眼睛往碎花帐子里偏了偏,恍眼睛。
“把铜镜拿来我看看”。
孟言茉的嗓子哑的干涩,一听就知道这是大哭后的症状。
山重把茶水放在一边,拿来铜镜。
孟言茉只看镜中的人,皮肤雪白,脸蛋越发的尖尖瘦小,一双秋水眸子肿成了杏核眼。
“去煮两个鸡蛋来,另外拿些白附子,珍珠,杏仁,青木香,牛奶来”。
这其他的都容易,虽然故香居不生火,鸡蛋也只需要拿水瓮煮了就成,
她们进宫来,也都带着小姐以前用的草药,药杵等物,
只是这牛奶,需要新鲜的,她们也不曾备。
山重看到小姐那肿着的眼睑和脸颊,就知道这是敷眼睛用的,
这个时辰,御膳房自然也有当值的人,只是她们怕是使不动人拿新鲜牛奶来。
孟言茉看到山重的踟蹰,转而就明白了她的难处。
“去和郑公公说声,他应该有办法的”。
“是,奴婢这就去”。
山重穿上小袄,提着灯笼就出了房门,她心道小姐和郑公公交好,真是有预见之明。
本来白天的时候,替小姐心疼的那荷包打赏,也烟消云散了。
山重只以为是孟言茉用到了郑贯忠的人情。
却不知道孟言茉这是故意的。
她知道明耀在她身边留着暗卫,白天才有了那一番任由自己心底情绪的发泄,她是自己发泄,也是做给明耀看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为什么,明知道他不可能改变赐婚的事,也不能阻止这宫里进了一个又一个女人,
她心里想也许是只想让明耀知道她生气了,她不高兴了。
那么她期望着什么呢,
头一次陷入这种陌生的男女之情的孟言茉一步步的分析着自己行为的所有动因。
她发现,她期望的只是明耀能来看看她,能对她说些什么,
哪怕是哄着她的,女子有时候宁愿相信那些自己知道是谎言的情话。
这就是情|爱中女子的愚蠢了。
醒来看到山重的表情,孟言茉就知道这期间,明耀并没有来过,
她的贴身大丫鬟都知道她和明耀私下的情感,所以白天才会那么极力惊叹的夸赞那些宝贝,想让她高兴。
醒来看到山重担忧小心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白天的表现吓到她们了,
也是,自己这么复杂的内心,她自己都弄不明白,两个丫鬟又怎么会想到她会那样气恼了呢。
她心里一边恨着自己的不争气,一边又想法设法的想让明耀注意到自己。
就想刚才她是故意的,让山重去找郑贯忠。
以郑贯忠白天露出的表情看,他一定会回禀给明耀的。
明耀通晓医理,就会知道自己要这些是用来敷眼睛的。
孟言茉安慰着自己,
他白天没来看自己,也许是不知道,以明耀的性格,知道自己把他赐下的风氅踩在脚下,怎么也会来找她“算账”的。
也许是朝务太忙,他无法分心,
也许是暗卫根本没回报给他。
所以孟言茉一边拿着小秤称着草药,旁边山重和烟蓑研磨着珍珠粉和在药杵里捣着杏仁。
心里在一边期盼着明耀会来。
直到一个时辰后,孟言茉拿鸡蛋敷了眼睛,用自制的面糊糊在了眼睛周边消肿,
全都忙完后,故香居门前依旧静静的毫无动静。
孟言茉这才真的失望了起来,没什么精神,也没吃什么东西就歇下了。
旁边山重和烟蓑看的忧心不已。
到第二日,看到小姐皮肤水嫩红润润的,眼睛也依然荡着水样的波光,这才放了些心。
孟言茉这次没有出什么差错的就到了南书房,
低首垂目在一旁静静当值,明耀和大臣们议事,也没有注意到她来。
直到上茶的时候,孟言茉端着托盘,把茶盏送到御案上,
明耀这才抬眼仔细的打量了她一眼,
孟言茉垂着眼睫毛,她心里是有些生气的,她倒想看看这人究竟有多狠心。
结果是近一个月来,她和明耀不曾说过一句话,
孟言茉是心里越憋越耍起了小性子,不理就不理,有什么了不起。
于是每日当值只垂着眼睛,看也不看明耀一眼。
明耀开始的时候是想杀杀她的性子,晾一晾她的,省的把这姑娘纵的没法儿。
后来朝务很忙,孟言茉又太安静,于是就把她忽略掉了。
等到了除服后,登基大典前,孟公茂托人递了请折,说是病危,希望能见这孙女最后一面。
明耀接到这折子后,倒是冷冷一笑,他倒是不知道孟公茂什么时候,和这个孙女感情这么深了。
不过碍于孝道,孟公茂病危,孟言茉早就应该去侍疾,
孟言茉进了宫,成为皇家的人,这最后要求见一面孙女,实在是不过分的请求,
他也没什么道理不放人。
于是明耀就大手一挥,准了。
孟言茉在接到圣旨的时候,正在房中想着登基大典时,长祖父出的幺蛾子,想着怎么才可以阻止的办法。
她只恨进宫匆忙,没有准备的及阻止长祖父的人,
又不想先开口去求明耀让她出宫办事,
想不到这及时雨的圣旨就下了。
知道是长祖父递的折子,孟言茉边收拾一些随身物品,心里一边想着,长祖父这是要孤注一掷了。
而今生自己这颗没有在棋局上的棋子自己跳了出来,且离明耀如此的近,就成了长祖父最后要扔的棋子了。
谁让太子现在还活着呢,长祖父不可能死心的。
孟言茉心里有些奇怪,前世的时候,太子在永熙二十七年就死了,
怎么这一世都过去三年了,还活着。
不光太子,还有前几年就应该死的魏王,还有去年就应该死的齐王。
从午门出了皇城,
孟言茉看着倒退中的那座雄伟的城池,她心仪的那个男人就在那城的顶端,此时她和他隔着的距离是无数个高耸威严的城墙,
还有城墙上那一身铠甲,雄健的兵士们。
原来他们之间的距离可以一瞬间就这么遥远。
孟言茉放下了车帘的一角,
她可以趁这次离开宫就远远地逃离他,也许离他很远很远后,就可以不再由他掌控,可以回到自己的控制中。
把他,和他那些让自己心烦意燥的女人们都统统的丢在那座巨大的城池里,
再也不去想,不去看。
可是,
如果她离开了,长祖父依然在登基大典上喊出前世的那句话怎么办?
孟家依然重复着前世的命运,
还有她刚成亲不久,远在扬州的弟弟,也逃不了一死。
那么老祖宗费尽心力让她重生,还是什么都没改变,她似乎对不起老祖宗。
除非长祖父在登基大典前就去世......
回到槐花胡同里,放下包袱,还没来得及喝口茶,官帽胡同就派了轿子来接。
孟言茉直接被人请到了孟公茂卧房前。
她看到以往见到时都是意气风发,即使满脸皱纹,依然散发着生机的长祖父此时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直到看到了她,眼睛里迸发了前所未有的生气。
“九丫头你来了”。
孟公茂想起身,语气温和的让孟言茉头皮发麻。
身边的老仆连忙去服侍孟公茂坐起。
孟言茉快步走过去,半蹲半跪在孟公茂床前,
“祖父病中,怎敢让祖父起身乡迎,这是茉儿的大不孝”。
孟言茉柔顺乖巧的握住孟公茂枯硬的手。
唤孟公茂“祖父”,比长祖父更亲切。
显然孟言茉的态度,让孟公茂很满意,他朝身边的老仆使眼色,让他到外面守着,
“九丫头在宫里可受苦了?有什么委屈跟祖父说”。
孟言茉知道这只是开场的寒暄热场,如果真的是想给她做什么主,当初她进宫之后,就应该托人进宫替她打点。
她也不至于在宫里毫无人手用。
看到老仆们离开,孟言茉眼底闪烁,
现在屋中就剩她和长祖父两人,孟言茉捏了捏袖子中的银针。
这刺下去一针,长祖父的去世,神不知鬼不觉。
“谢谢祖父,茉儿在宫里还好,”
听到孟言茉意料中的话,孟公茂丝毫不意外,如果不是他在宫里的人脉告诉他,
新帝对他这个一向没放在心上的九孙女格外不同,
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还浪费自己的生命力来见她了。
“当初在扬州时,我对你问了几个问题,就知道你这丫头恭顺贤婉,另有后福,
后来嘱咐你祖母对你格外培养,又亲自挑了几个伺候过太后的宫嬷,来做你的教养嬷嬷,果然今日你就出息了”。
这是要让孟言茉记得当初的培养,养育之恩。
孟言茉自己也得承认,有了长祖父的话,她在祖母那里的确是有小段日子是好过的,
可是却让孟言晴更加嫉妒不已了,
才有后来的姐妹相残。
至于长祖父派来的那几个老宫嬷,整天对她灌输着女子要为家族献身的信条。
刻板规矩,一板一眼,当初洗脑式的学规矩,也是为了今日吧。
孟言茉想起那近一年被那几个宫嬷教规矩的时候,小腿还有些僵直。
那几个宫嬷仗着是长祖父派过来的人,在她面前长辈款儿摆的足足的,她忍着,一年时间对她们毕恭毕敬。
对她们那些重复来重复去,把《女诫》《孝经》上的字恨不得刻进她的骨头缝里的做法,她也是自练修行过耳不入,一心几用的技能。
她觉得她没被那几个宫嬷给逼疯了,都归功于前世受的窝囊气太多,养出的好耐敲打的性子。
这才有了她们回京后,对孟公茂回报说:“此女完全可为阁老家族所用”。
意思就是把孟言茉调|教的对长辈言听计从。
至于这几个宫嬷训练的好处也是有的,就像孟言茉在宫里,一对比那些同样为女官的宫女,她的规矩就仿佛是丈量般的精准。
“茉儿永不敢忘祖父对茉儿的养育,栽培,孟家对茉儿的庇护之恩”。
孟言茉露出感激涕零的样子,让孟公茂更满意了。
“九丫头,眼下就有一件关乎着家族前途命运,重中一重的事情”。
孟公茂上气不接下气,尽量的靠近孟言茉悄声道。
重点来了。
孟言茉替他顺了顺气,同样靠近,做出万死不辞的死忠表情。
“茉儿是孟家的女儿,生来就是为孟家的前途做准备的,
祖父肯这么跟茉儿说,茉儿心里又是惶恐又是惊喜”。
孟言茉眼里有激动的泪水,声音因为激动颤抖的说道。
孟言茉心里暗自评价着自己,进宫后,自己对眼泪的控制和对表情的控制,真是精进了。
孟公茂看到孟言茉的表情,这才放心的,下决定的把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
一个精致的琉璃瓶,里面是条蠕动的虫子,虫子不大,
是噬心蛊!
果然像前世孟言茉最后看到的那本明英帝的自传上写到的那样,
长祖父曾经和齐王联合在一块,要取明英帝的性命。
不知道前世他是怎么躲过噬心蛊的。
孟言茉想到在书傲楼的那次,明耀的的确确是中了噬心蛊的样子,
不然也不会骗过她,也不会骗过齐王的人,
可是却轻而易举的就瞬间恢复了,
可见明耀早就掌握了破解的方法,
是在什么时候呢?
那次在济泗江的船上时,明耀显然还不知道噬心蛊的特性,似乎还都是自己跟他讲的,
而现在自己还尚未找到解毒噬心蛊的方法,
难道这就是天纵之才,和她这个普通天才的区别?
更让人可气的是,人人还都想着靠这苗疆的毒来害他。
就是那人的演技太好。
孟言茉心里不齿的撇撇嘴。
那人就是个骗子,大骗子。
“这是蚕虫吗?”
孟言茉眼睛睁着,看着孟公茂茫然的问道。
“你想办法把这条小虫子放进新帝的饭食里,
你负责新帝的茶食,应该不会很难”。
不难?
孟言茉心里撇嘴,长祖父真把她当成孩子在骗,
还是把明耀当成孩子在看?
不然长祖父如何会想着明耀会把这虫子给吃了?
唉!看来齐王还是不信长祖父啊,不然给出的噬心蛊极品母蛊,应该是肉眼看不到的头发丝还细的。
或者是齐王那里也没有。
“为什么啊?”
孟言茉依然茫然的问道。
“不要问为什么。你只要知道这是你为家族所做的事情。
以后你对家族的贡献,也会写进族谱里,在宗祠里受后代香火”。
骗吧,接着骗。
她恐怕会死无全尸吧,还供奉。
“是,祖父,茉儿全听你的”。
没有给明耀用毒之类的,还是想着在噬心蛊的操纵下,让明耀下传位诏书的吧。
操纵噬心蛊,这人得是巫族的嫡系传人。
据师父从南疆带回来的消息,巫族的族长只有一个孙女,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
这巫族族长一脉凋零,就是因为从小就被各种蛊毒寄养,自身的身体就是最终极的母蛊。
也是因为这样,才使得族长一脉,每次传承能活下来的人少之又少。
孟言茉想到这,心道,难道那个巫族族长的孙女在京,且跟齐王和长祖父都有联系?
孟公茂上下打量了眼孟言茉,看她已出落的有绝世之颜。
又从床里的秘洞里拿出一支琉璃瓶,里面的无色液体,隐隐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孟言茉闻到这丝香气,立即就知道了这是她曾经中过的“醉生梦死”。
这药是青|楼圣药,对男子同样有效果。
但是药劲儿没有女子大,毕竟男子本来就是易冲动的。
“如果在茶食中不方便放入,你可以先吞下这条虫子,再与新帝独处的时候,把这瓶药加入茶水中,与他一起饮下”。
孟公茂讲着用法,孟言茉心里气的发抖。
长祖父真是为了太子,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自己从小到大,没有受过他一点教养之恩,
他就这样打着家族的名义,要毁了她。
这是要让她以身体为媒介,把这虫子渡到明耀的体内去。
在船上见到吴双儿时,她就想着这噬心蛊还有这样的用法,后来研究果然是那样的。
她那时知道明耀没有碰过吴双儿,心里是很高兴的。
又想到在千州府的庄子上,明耀跟她说过,她是第一个他那样对待的女子。
她就幻想着明耀的女人是不是只有她一个?
虽然这种假设不太可能,她依然愿意这么信着。
也就是因为这么信着,所以对即将到来的帝后大婚,才会更难接受。
“祖父,这是什么药水?”
孟言茉依然像个只有固执心思要为家族拼搏献身的单纯女子。
“不该问的不要问,总之照我的话做”。
孟公茂拿出长辈的威严来。
孟言茉低头道:“是,祖父”。
孟公茂露出疲倦的神态来,连着咳嗽了起来,孟言茉连忙去端床头桌子上的药。
手中的银针捏了又捏,最终没有下手。
她算不上什么善人,果然也做不来大奸人啊。
这种大不孝,谋杀长辈的事情做不来啊。
看到仆人们都进来围在床边,孟言茉也就退出去了。
坐着来时的小轿子,孟言茉看着手中的两只琉璃瓶。
噬心蛊在瓶子里急不可耐的样子,似乎着急要找新鲜血肉。
孟言茉笑笑,以前的那些小虫子没有留住,就是留住,没有巫族的本体母蛊的滋养,
这小虫子也活不久。
她现在就要用这条虫子来找到,那个一直躲起来害人的巫族传人在哪里。
让她亲身尝尝这蛊毒害人的报应。
又看了看那瓶醉生梦死,这种药是青|楼圣品,等闲也买不到,
药效很猛,但是除非用的太过频繁,并不伤身。
所以那次明耀把她扔进药池里,她后来心底想想,是有些失落的。
也许自己对明耀构不成吸引。
把这瓶药留着,也许某一天能让明耀试试那种失落的感觉。
某女在被明耀来回调|教杀磨的情况下,有黑化的倾向。
长祖父下不了手解决,只好换个策略,还是得雇人,只要在登基大典时,拦住他不让他进宫就好。
再然后,相信长祖父也撑不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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