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翻云覆雨 18章 风光大葬

    第二天，薄雪陪着薛蟠作为亲戚去宁府正式吊问。原来贾珍已经请钦天监阴阳司择好日子，择准停灵七七四十九日，三日后开丧送讣闻。这四十九日，单请一百单八众禅僧在大厅上拜大悲咒，超度前亡后化诸魂，以免亡者之罪；令设一坛在天香楼上，是九十九位全真道士，打四十九日解冤洗业醮。然后停灵于会芳园中，灵前另外五十位高僧、五十位高道，对坛按七做法事。

    薄雪看到这大张旗鼓的阵势，知道贾珍是孤注一掷了。可是又有什么用呢，那个人都不在了，你对她再好，也没有意义了。

    去到宁府的时候，贾珍正亲自给秦可卿看棺木，觉得几副杉木板皆不中用，一定要尽善尽美才满意。偏偏薛蟠又是个直性子，大方，仗义，开口就说道：“我们木店里有一副棺木，叫做什么楠木，出在潢海铁网山上，作了棺材，万年不坏。这还是当年先父带来，原系义忠亲王老千岁要的，因他坏了事，就不曾拿去。现在还封在店内，也没有人出价敢买。你若要，就叫人抬来用。”贾珍一听，马上命人去抬。薄雪轻轻拉拉薛蟠的衣袖，薛蟠大声说道：“宝钗你拽我干什么？”薄雪不好当着众人阻拦，只好转过身不搭理他，贾珍问道：“价值多少，薛兄弟你开个价吧？”薛蟠一副土豪的架势：“拿一千两银子来，只怕也没处买去。什么价不价的，赏他们几两工钱就是了。”贾珍听完，感激不尽。薄雪觉得不合适，她虽然理解贾珍的心情，但丧事办成这个样子，未免太过了，平白惹人诟病，叫秦可卿死后也不得安宁。旁边的贾政也劝道：“此物恐非常人可享用，殓以上等杉木就是了。”可是此时的贾珍，恨不能代替秦可卿去死，这种话哪里听得进去。

    正说着话，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宝玉和族中的几位内眷走了进来。贾珍因过于悲痛，柱了拐杖迎出去。见了大家，一面扶拐，一面挣扎着要蹲身跪下请安。邢夫人忙叫宝玉搀住他，命人搬椅子来叫他坐下。

    贾珍不肯坐，趁着凤姐在，请求她帮忙管理治丧期间府里的内务。王夫人道：“你媳妇呢？怎么没见着人，凤丫头一个小孩子家，倘或料理不清，反叫人笑话。”贾珍解释道：“如今蓉哥儿媳妇没了，你侄儿媳妇又病倒，我看着里头实在不成体统。怎么也屈尊大妹妹一个月，在这里料理料理，我就放心了。婶娘不看侄儿、侄儿媳妇的份上，只看死了的份上罢。”说着又滚下泪来。

    薄雪冷眼旁观，心想就你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尤氏没病也得气出病来。她不躲起来还能怎么办，叫外人和下人看她的笑话吗？看自己的老公如何为别的女人哭天抢地？不仅不要面子，连里子都不要了？她这个时候不生病，那才真是怪了。

    凤姐本来就想借此大显身手，在贾珍的一再请求之下，终于半推半就地答应下来，众人也都乏了，纷纷告辞。薄雪嘱咐薛蟠先走，她自己想再呆一会儿。薛蟠知道妹妹和秦可卿要好，也没多说什么，只嘱咐丫头们好生照看。

    秦可卿还是静静地躺在哪里，与这个喧嚣的世界再没有任何的联系，好的，坏的，都再也与她无关。薄雪叹一口气，也许，她真的得到解脱了吧。她生命中的这个男人，拼尽全力让她得到了贾府最高规格的哀荣，薄雪很清楚地知道，这是贾府的回光返照，以后的人们，连这样的余晖都没有了。可是她不觉得秦可卿的死有意义，她想，死后再风光，也不及生前一句问候来的温暖吧。

    周围人来人往，薄雪觉得站这里也没意思，刚走到园子里，想招呼丫头们，贾珍拄着拐杖过来：“宝妹妹请留步。”薄雪本不想搭理他，但看到他悲伤的面容，嘶哑的喉咙，又有些不忍心，只好停住脚步。

    “宝妹妹，对我和可儿的事情都清楚吧？”贾珍声音哽咽，身子微微发颤。

    薄雪听到他对秦可卿的称呼，想起斯人已逝，不禁悲从中来。她心里难受，一腔怒气无处发泄，只好抬起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浓云密布，好像要下雪的样子，终究是咽不下这口气：“我只是可惜她的一片真情。”

    贾珍的手微微颤抖：“原是我的不对，是我将她逼上绝路。”

    薄雪转过身看着他，目光锐利：“希望可卿没有爱错人，没有错付一片心。”

    贾珍身子几乎站立不稳，嘴唇发紫，说不出话来。

    薄雪看他的样子，又有些于心不忍，心里暗骂自己立场不坚定。本来贾珍就是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薄雪本想趁这个机会破口大骂他一通的，也许是薛宝钗做久了，难听的话愣是说不出来。

    薄雪心里有千万句话想问他，但什么也没讲出口，只是说道：“珍大哥哥自己也要保重身体，可卿一定希望你好好的。”

    一说起秦可卿，贾珍眼圈立即就红了，他神色灰败，摇摇头：“可儿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过行尸走肉罢了。”

    薄雪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真不知道是可恨还是可怜。她知道，秦可卿这一走，就把贾珍生命中仅剩的那丝温暖和柔情带走了。秦可卿是他生命里的阳光，现在，阳光消失了，只剩下无穷无尽的黑暗。从此，他将过着花天酒地，纵情声色，豪奢糜烂的生活。他对谁都不会付出真心，当然，也没有真心可以付出了。贾家败落的大幕，从此，正式在宁府拉开。

    回去的路上，终于飘下雪花，薄雪心想，这是一场孽缘。她想起前世看的那部电影，女主角说道：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他会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在他们故事的一开始，想必也是如此美好吧。可是，大家猜中了故事的开头，却不知道会有这样的一个结局。

    鹅毛般的大雪一片片落下，不一会儿，变成了一个粉妆玉砌的世界。薄雪看到这白茫茫一片，不禁感叹：真希望这纯洁的颜色，能把世上一切的丑陋和罪恶掩埋。

    雪仍然纷纷扬扬地下着，薄雪不想被人打扰，故意把丫头们支开，莺儿不放心，但也没有办法，只好远远地跟着，一边打发人回家赶紧拿斗篷。薄雪看到自己在雪地上留下的一串脚印，忽然想起一句歌词：雪中行，雪中行，雪中我独行。

    可惜我不是雪山飞狐，哪有人家的风度。薄雪心里自嘲。

    正自顾走着，忽然听到踏雪的声音，身后一人赶了上来，与她并肩同行。薄雪侧头一看，原来是贾琏。他风尘仆仆，一脸疲惫的神色，但看着薄雪的眼神，却充满了宠溺，怜惜和心疼。

    薄雪被他的眼神所感动，轻声说道：“琏哥哥回来了。”

    贾琏不说话，只是点点头，随她在雪地里走着。

    雪仍然在下，整个世界安静地只剩下两个人踏雪的声音，仿佛这茫茫的天地间只剩下她和他。薄雪的心情忽然平静了下来，悲伤也冲淡了不少，她在心里说道：可卿，你们的故事，在雪天开始，终将也在这雪天结束了。

    她就那么呆立在这漫天飞舞的大雪中，好像一尊雕像，一动不动。贾琏看着她，叹了口气，小心地扶着她的胳膊道：“天太冷了，宝妹妹回去吧。”贾琏的话在耳畔响起，薄雪才如梦初醒，感觉得刺骨的寒冷，身子僵硬，动弹不得。

    走进书房，贾琏帮她把雪帽拿下来，又拿来一方帕子给她擦去头发残留的雪水。屋子里炉火融融，薄雪觉得自己的心也一点点温暖起来。

    贾琏给她倒了杯热茶，看薄雪手冻得通红，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怀中。薄雪心里一惊，慌得忙要抽回来，他却握得更紧。

    贾琏看着她，依旧是那样云淡风轻地微笑：“宝妹妹忘记了，小时候我就是这样帮你取暖的。”

    薄雪浑浑噩噩地听着他的话，也没有太在意。或许是秦可卿的死讯让她太过难受，或许是跳动的炉火让她失去了判断，贾琏的笑脸渐渐变得模糊，只觉得，被握着的那只手是如此的温暖，那份温暖，渐渐直抵心间。

    两个人就这样坐着，谁都没有说话。贾琏一身淡青色袍子，脸色晶莹，眉目清秀，嘴边含着笑，以薄雪挑剔的眼光，他也算得上玉树临风的美男子。

    薄雪看着他，心里千种滋味，百般感叹。这样一个风姿绰约的人，为什么后来会变得那样颓废，那样不堪。薄雪简直不敢再往下想，她面前的贾琏，到底还是不是书里的那个贾琏？两人要是再这样地老天荒的坐下去，她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对这个美男子心动。

    薄雪又试着抽了几次手，可他仍然紧紧握着，薄雪无可奈何，说道：“我再不回去，哥哥肯定要把梨香院给翻过来了。”贾琏抬头，看着她，抿嘴而笑，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又抬起头，用另外一只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说道：“你还和小时候一样，冷心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