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是贾政的生日,宁荣二府齐集祝贺,热闹非常。忽然有宫里太监过来传旨,贾元春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可择日回家省亲。听到这个消息,贾府众人都沸腾了。个个都按品阶大妆,贾政现行进宫,贾母带领邢夫人,王夫人,尤氏,一共四乘大轿入朝谢恩。
闹腾了几天,才算消停下来,为省亲做准备。薛家最是清闲,反正没他们什么事情,薄雪却是惊喜交加。喜的是她终于可以看到传说中的大观园,心里还是很期待的;惊得是,所有的一切都和书上写的一样,按部就班地慢慢展开,贾家这时候有多风光,将来就是多落魄,站得越高,摔得越惨。
刚吃完午饭,薄雪才漱了口,莺儿捧着盆洗手,薛蟠咋咋呼呼地跑了进来。薄雪连眼皮都没抬,把他当透明人。薛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奇怪地问道:“我又怎么着你了?我最近可没有闯祸。”他不开口还好,一张嘴,薄雪更是恼火:“我是让你去交朋友,不是让你去卖妹妹的。”薛蟠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索性和薄雪坦白:“我和北静王不是一路人,哥哥也是没有办法啊。”薄雪哼一声,心里想道:你这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薛蟠也不理妹妹对他爱答不理的态度,自顾自地说道:“老爷们已经商量好了,准备开始改造省亲别院了。从东边一带,接着东府里花园起,转至北边,一共三里半大,已经传人去画图样了。看来大家都有得忙了。”
薄雪白她一眼:“人家的事情,你这么上心干什么,对自己的生意,也没见积极过。”
薛蟠习惯了妹妹的抢白,也不以为意,只好自己一个人咧着嘴傻笑。薛蟠走后,连莺儿都替他不平:“唉,我们大爷,也太可怜了吧。”
薄雪差点儿晕倒,薛蟠可怜?请问,你们这些人还有没有三观?你们的三观还端正吧?
她忍不住反驳:“你见过这样天不怕地不怕,老子天下第一的可怜人吗?”
谁知莺儿却摇摇头,叹一口气,好像还挺遗憾似的:“可是,大爷就是害怕姑娘你呀,你说一他都不敢说二的。”
薄雪想到薛蟠的结局,不禁有些灰心丧气,喃喃说道:“如果真的听我的话就好了。”
接下来的日子,贾府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投入了别院的修建中。各行工匠齐集,金银铜锡以及土木砖瓦之物,搬运送移不歇。贾政不善于打理俗务,这件大工程,基本上就是贾琏和贾珍两人主持大局。
贾琏忙得脚不沾地,审查两府地方,缮画省亲殿宇,考察人工,关心进度,连吃顿安稳饭的功夫都没有。薄雪稍感安心,幸亏贵妃要省亲,贾琏被绊住了,暂时还顾不上她,否则,她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贾琏。
薛蟠被她呛走后,薄雪也有点儿不好意思,自己偷偷溜出来,到处走走,权当散步消食了。
走到宁府边上,看到匠人已经拆掉会芳园一圈围墙,看样子,天香楼过几天也是要被拆掉了。薄雪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在这座楼,她见证了一个苦命女子的爱情,可是,这座楼也葬送了那个女子的性命,现在,不管是好的,坏的,将一起随着这座楼的覆灭,都消失不见。
薄雪拿出绢子,擦擦眼泪,秦可卿是个大胆的女子,只是,她还不够勇敢。如果是自己,打落牙齿和血吞,她也要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有无限的可能。为了活着,更好的活着,她学着做生意,同那些老奸巨猾的各色人等周旋;为了活着,她交好贾兰,因为她知道,贾兰将来会飞黄腾达,光宗耀祖;为了活着,她甚至强迫自己的哥哥接近北静王,虽然以失败告终,但是,薄雪不会这样放弃。
市侩吗?也许,庸俗吗?未必。薄雪自忖不是圣母白莲花,她要守护自己的家,和自己在意的人。
“宝妹妹怎么站在风口上,受凉伤风就不好了。”薄雪转过头,原来是贾珍,三十几岁的年纪,两鬓竟然有了丝丝白发。
薄雪勉强笑道:“没什么事,哪就这么娇贵。”
贾珍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出神地望着面前的天香楼:“再过几天,就看不到了,现在多看几眼,都是好的。”
任薄雪是铁石心肠,对他有多少不满,还是一阵心酸。
贾珍眼圈红红,白发被风吹起,遮住半边脸颊,那种萧条落寞,薄雪隔得老远都感受得到。
薄雪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不能指责他,安慰他好像也不合适。沉默半响,才开口:“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着。”说完,忍不住鄙视自己,这还用你说,这是废话好吗?
可是贾珍大概是憋了太久了,秦可卿一走,他满腔的柔情,满腔的伤痛,满腔的委屈,统统无人可诉,都快要崩溃了。薄雪是唯一的知情人,他也只有在薄雪面前,可以肆无忌惮地表达对秦可卿的思念。他苦笑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让我还像从前那样过日子,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也是自欺欺人罢了。”
薄雪心想:还算你有点儿良心。只是看着贾珍这副颓废的样子,她还是劝道:“珍大哥哥还是要好好保重,相信可儿也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
贾珍又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似魔怔了一般,嘴里不住说道:可儿,可儿。
薄雪看着也是惨然,这是一场不被人祝福,甚至受人诅咒的爱情,为什么还要义无反顾,至死不休?
在一派忙忙碌碌中,贾家连新年都没有好好过,终于,迎来了省亲的大日子。
一大早,自贾母等有爵者,皆按品服大妆起来。院内各处,账舞蟠龙,帘飞彩凤,金银焕彩,珠宝争辉,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富丽堂皇,叹为观止。
为了配合今天的气氛,薄雪特意穿了件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面搭了一条翡翠撒花洋绉裙。她本人是不喜欢这样花里胡哨的料子的,她长相艳丽,因此平时总是故意搭配素色衣服,而且她刻意低调,很少做新装,穿在身上的都是半新不旧的。穿上这身,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没想到莺儿拍着手说:“姑娘这样穿,太好看了,不比宫里的娘娘逊色。”薄雪只好将就着,在这个大喜的日子,还是喜庆点好。
薄雪第一次走进建好后的大观园,只见园中香烟缭绕,花彩缤纷,处处灯光相应,时时细乐声喧,说不尽这太平气象,富贵风流。涓涓细流,势如游龙,两边石栏上,皆系着水晶玻璃各色风灯,点的如银光雪朗;上面柳树,杏树虽还没有花叶,都用绸缎做成叶子,粘在树上,每一株挂着好几盏灯。灯火辉煌,营造出一个美轮美奂的,人间仙境。有那么一瞬间,薄雪甚至恍惚觉得,自己仿佛身在嫦娥的月宫,是那样的虚幻,那样的不真实。
看着眼前的繁华,薄雪内心却是一片凄凉,她知道,所有的故事,将在这里开始,终将,也在这里结束。良臣美景奈何天,都付与这般断井残垣。
在众人的翘首企盼中,贾妃终于进园,见到家人,同叙天伦之乐。薛家因系外眷,未敢擅入,而且薄雪也觉得意兴阑珊,趁无人在意,悄悄退出园子。
一到外面,光线立即暗了下来,喧嚣声也渐渐抛到身后,她长舒一口气,难道自己,真的就这样,走进这万劫不复的红楼梦?虽然因为她的到来,很多人的命运已然发生改变,但是,薄雪不确定,凭她自己的这点儿力量,到底能改变多少?她又是否有勇气,同命运的车轮作斗争?
她知道,元春省亲过后,众人将会搬进大观园,林妹妹住潇湘馆,贾宝玉住怡红院,而她,住的地方叫做蘅芜苑,布置得也似雪洞一般。可是,然后呢,薄雪想得脑仁都疼了,还是不知道如何往前面走去。
马蹄声由远而近,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人已经在马上了,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薄雪大吃一惊,刚想开口喊救命,一已经被人一只手捂住嘴,用命令的声音说道:“不许叫。”薄雪听到这声音,背上的冷汗都出来了:北静王。
一路疾驰,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眨眼已经远离贾府,跑到荒无人烟的郊外。今天由于贾府人人接驾,到没有人注意两人的异常。反倒是薄雪惊惧不已:北静王,怎么会突然出现?北静王好像猜透了他的心思,顺势将她紧紧揽在怀中,紧贴着她的耳朵说道:“皇上命我负责贾妃省亲的一切事宜,你不用害怕,一切由我负责。”
薄雪暗暗叫苦: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好吗?我害怕的是你好吧,孤男寡女,黑灯瞎火,要是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我可是不会负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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