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晨曦透过窗棱洒进狭小温馨的房间,弥散着暖意和朝气。
沈荣华裹着软被平躺在床上,微闭着眼睛,面色温和平静。感觉到朝晖洒在她的脸上,她轻轻撩起额间碎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她眉眼弯弯,长长的睫毛映出细细的倒影,柔嫩的唇瓣微微张开,深吸了一口清甜的气息。
昨夜又一次杀人立威,她没有任何愧疚和遗憾,也不嫌弃自己满手血腥。前世,张妈妈是万姨娘的心腹,在沈荣瑶得意之时,没少出鬼点子,又充当打手欺负她。重生一世,她要报前世之仇,对金嬷嬷、张妈妈这些恶奴绝不会手软。杀鸡就是为骇猴,打狗就是要挑衅狗主子,她就想让他们更强更硬的后台蹦出来。
用红叶的嘴把昨晚的事说出去,不给万姨娘母女狡辩的机会。她教训万姨娘并强调万姨娘不能扶正的话若传出去,不知又会刺激多少人最敏感的神经。昨夜荷香苑很消停,大概是被沈恺压住了,今天肯定会有热闹看。她要养精蓄锐,把情绪调整到最佳状态,不管是舌战众人,还是斗智斗勇,她都要掌握先机与主动。
万姨娘之所以不能被扶正,是因为她不同意。谁敢再管万姨娘叫太太,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割下那人的舌头。这是霸气,而拥有霸气的前提是她有足够的底气。
院子里传来洒扫收拾声和低低的说话声,轻碎的脚步声在外屋响起。卯时正刻,下人已全部起来并收拾完毕,沈荣华也该起床了。篱园没有长辈,她住在篱园,也不用惦记着给长辈请安。回到府里,也该按府里的规矩来,二房虽说没有当家主母,但上面还有个沈老太太。沈老太太巴不得一辈子不见她,可她不能不懂礼数,背上没规矩的名声。再说了,不让沈老太太膈应,她心里也不痛快。
沈荣华平躺在床上,伸开四肢,舒舒服服伸了懒腰,才摇响铃铛。听到铃铛响,初霜最先进来问安,接着又有几个丫头端来温水及洗漱用品,伺候沈荣华起床梳妆。沈荣华挑出合身的衣服、精致的首饰穿戴好,照例到院子里散步。
她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看到那些陌生的下人见了她,都低头敛气,甚至胆战心惊,她觉得很没意思。那些下人要么就是不了解她,要么就是受雇于人。让那些心怀鬼胎的人害怕就能起到震慑的作用,若让平白无辜的人也怕她就不好了。
“摆饭吧!”沈荣华给初霜使了眼色,又高声说:“吃完饭去给老太太请安。”
初霜笑了笑,说:“按规矩,姑娘应该现在就去给老太太请安,还要伺候老太太用饭。除了老太太特意免去请安的人,其他人也该到吉祥堂伺候了。”
“还是让老太太安安静静吃顿饭吧!”沈荣华自己挑起帘子进到屋里,又转头对跟进来的初霜说:“查一查怡然居都有哪路人的眼线,一并处置了。”
“姑娘放心,奴婢今早就留心了,等鹂语带消息回来就能揪出几个。”
“鹂语去哪儿了?”沈荣华记得鹂语昨晚被吓得不轻。
初霜笑了笑,说:“鹂语夜里翻来覆去没睡好,今天寅时正刻就起来收拾了。说是昨晚给姑娘丢了人,今天要找补回来,就去各处打探消息了。”
与其说鹂语去各处打探消息了,不如说她去招摇了。昨天看到张妈妈死在血泊中,她吓得不轻,觉得很没面子,今天一大早就想把面子找回来。要说鹂语真是个好奴才,精明能干,又能猜到主子的想法,前提是她碰上什么样的主子。
沈荣华低声轻叹,定晴注视了初霜片刻,没说什么。鹂语与她同岁,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女,看到一个刚才还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了,害怕是正常反应。别说是鹂语,就是重生一世的她突然看到,也会恐惧。若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了,这样的人才真正可怕,初霜看到张妈妈的尸首,不是没害怕吗?沈荣华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要走进一个误区,赶紧轻轻摇了摇头,不想让这样的思维占领她的脑海。
“钟嬷嬷呢?”沈荣华所问的钟嬷嬷就是充当她的教养嬷嬷的钟婆子,昨晚陪她去见万姨娘,通过昨晚考验,她已确定钟婆子是万姨娘的人了。
“说是昨晚被吓坏了,今早跟江嬷嬷告了假,在房里养神呢。”
沈荣华轻哼一声,看到丫头们拿来的饭菜,说:“先吃饭。”
六样菜肴、四种主食、一粥一汤,共十二样,这是沈家庶女的份例。有所出的妾室与庶女享受一样的份例,无所出的妾室则菜肴和主食各减两样。嫡女比庶女多两样菜肴,嫡子和庶子份例一样,在嫡女的份例基础上再加两样主食。
燕声一边摆饭一边说:“姑娘,奴婢去大厨房拿早饭,听到灶上的人和去取饭菜的人正议论姑娘呢,看到奴婢就都闭嘴了。这份早饭明明是给三姑娘准备的,奴婢一去,大厨房的管事赶紧就让给了奴婢,三姑娘的丫头也没敢说话。”
昨晚的事已传开了,可怡然居除了沈荣华及初霜、鹂语、钟婆子还有两个粗使婆子知道昨晚的事,其余人还不知道。这几个人不会跟怡然居其他下人说,外面就更没这个胆量了。所以,燕声根本就不知道昨晚出了什么事。
“随便别人说什么,吃饭。”沈荣华张开双手看了看,又闻了闻,只要看不到鲜血,闻不到血腥气,就不会影响她的食欲。经历过自己惨死的人,都不会害怕看到别人死去,尤其是她亲手结果某些人的性命,也不会因此心悸。
沈荣华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到初霜身上,眼里充满探究的意味。初霜感觉到沈荣华在看她,笑了笑,很坦然吩咐小丫头伺候沈荣华用膳,并亲自布菜。
她刚吃完饭,鹂语就回来了。鹂语不再害怕,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优越感和成就感。沈荣华把剩下的饭菜赏给丫头们吃,鹂语却声明自己吃饱了。
“奴婢刚才去大厨房,看到管事婆子让人给万姨娘去送饭菜,按的是太太的份例。奴婢就把昨晚姑娘说的话告诉了她们,问管事婆子是不是嫌舌头长在嘴里的时间太长了。管事婆子说这是上面的意思,自过了年,上面就吩咐厨房给万姨娘按太太份例准备饭菜。管事婆子怕奴婢挑刺儿,赶紧收拾饭菜让奴婢吃。四房去取早饭的丫头说奴婢摊上了个好主子,以后就可以在沈家横着走路了。”
初霜斜了鹂语一眼,“你以为别人这么说是好话吗?”
几个丫头听她们说话,都一脸懵懂,却不敢有疑问。沈荣华让鹂语把昨晚的事告诉她们,正好周嬷嬷也来了,听鹂语讲述昨晚的事,惊得大呼小叫。沈荣华怕嬷嬷担心,又要唠叨抱怨,赶紧亲自扶着她去了外间的衣柜。
“嬷嬷给父亲做的那两套长衫呢,找出来,我一会儿送过去。”
“还没做好,这些天七事儿八勾当的,都没时间做衣服了。”
沈荣华挽着周嬷嬷的胳膊撒娇说:“嬷嬷赶紧做吧!跟外面的人就说是我亲手做的,要孝敬父亲。天气转暖,也差不得该穿了,我让雁鸣帮着嬷嬷做。”
“好了好了,老奴知道,不会耽误二老爷穿新衣,姑娘放心。”周嬷嬷叹了口气,又说:“这帮天杀的,总想欺负姑娘,好在姑娘不象以前那么怕事了。可姑娘一个女孩家,整天杀人打人,要是传出去,哪一家还敢求娶姑娘?”
“谁也不可能被欺负两辈子,嬷嬷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我有分寸。”沈荣华得意一笑,“我找一个比我杀人还狠的,和他互杀,看谁厉害。”
“你、你们……唉!”
沈荣华安慰好周嬷嬷回来,丫头们也吃完饭了,她就把初霜和鹂语叫到卧房里,询问情况。鹂语一大早出去,为打探消息把沈家都转遍了,收获自然不少。
听鹂语说,昨晚沈荣华主仆从荷香苑回来,沈恺看到张妈妈死了,赶紧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万姨娘和沈荣瑜母女撒娇卖痴,花言巧语掩饰事情真相,并极尽能事抵毁沈荣华。沈恺很生气,让人叫杜氏和江氏过来,要处置沈荣华。杜氏一副看热闹的神情,江氏则仔细盘问了下人,红叶不敢隐瞒,实话实说。沈恺听到实情,暴跳如雷,大骂了万姨娘母女一顿,不管不顾就走了。沈恺一走,杜氏马上找借口离开了,江氏只好硬着头皮安慰万姨娘母女,又让人处理尸首。
“万姨娘嫌红叶说了实话,打了她几巴掌,现在还让她跪着呢。万姨娘让人通知张妈妈的家人,要带着他们找姑娘讨公道,被三太太拦住了。三太太让万姨娘给银子把张妈妈的家人打发了,还说人是用碧泉剑杀的,他们讨不到便宜。七姑娘说三太太偏向姑娘,还骂了几句,气得三太太也不管了。”
就万姨娘这点心计能耐,比起杜氏差得太多,更没有杜氏聪明识时务。去年金嬷嬷被沈荣华用断濯砍掉头,杜氏悄无声息地就把事情处理了,以后也没听人再提起这件事。当然,杜氏这样的对手更可怕,因为她太清楚进退时机了。
沈荣瑶被关进祠堂,连沈阁老和沈家虚祖的灵位都敢摔,叫嚷着有沈贤妃给她们母女撑腰。前世,沈荣瑶在皇族混得颇有体面,也是沈贤妃相助。沈贤妃能在深宫站稳脚跟,又帮五皇子得到了今上的信任,可见她是聪明人。愚蠢如万姨娘母女,怎么能入沈贤妃的眼呢?难道这其中有不可告人的隐秘?
昨晚,沈荣华杀了张妈妈,又肯定万姨娘不会被扶正,因为她不同意,就是想逼万姨娘的后台站出来。在她看来,万姨娘最大最硬的后台就是沈老太太,可能还有沈氏族中的人。现在想想,估计沈贤妃才是万姨娘隐藏最深的后台。
沈荣华冷笑问:“吉祥堂有什么反映?”
鹂语摇了摇头,说:“那会儿挺安静的,估计老太太还不知道吧!”
“这事可不能瞒着老太太,我这就去给老太太请安。”
要说沈老太太也真是奇葩,她这辈子什么都不好,就是命好。她性子极为强势,无才无貌,又粗俗野蛮,更是不知进退的蠢货一个。当年,沈阁老得知是她代堂妹万雪莹嫁到了沈家,就不再把她当妻子。沈阁老入仕多年,做到朝廷一品大员,却连个诰命都没给她请封,她自己又臭名在外,朝廷也不会赐她封号。
可她竟然在沈阁老不知实情的几年,给沈阁老生了两儿两女,这四个儿女就是她一辈子的王牌。沈阁老之所以自己委屈,却没把她赶出家门,就是顾及儿女的体面和前途。除了嫁到江东孟家的小女儿沈忺,沈慷、沈恺和沈贤妃的性情都不象她,这是值得沈阁老欣慰的事情。沈慷和沈恺都有功名在身,都做了官,沈贤妃位列四妃之一,都为她这个生母提气不少。无论沈阁老认不认她做妻子,但她是沈阁老这四个嫡出子女的娘,身份比名份更实际、更重要。
若让沈老太太知道沈荣华杀了万姨娘的心腹张妈妈,又扬言万姨娘不可能被扶正,无异于突然点燃了炮竹。篱园的事估计沈老太太知道得也不多,有心之人添油加醋把说了篱园的事,再加上昨晚的事,沈老太太不掂着肥胖的身躯跳起来才怪。尽管沈荣华做事有理有据,可沈老太太从来不知道讲道理是什么。沈老太太恨沈荣华的外祖母,即使沈荣华是她的亲孙女,她也恨透了沈荣华。
较量即将白热化,沈荣华激动且紧张,却又有几分悬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沈老太太就是一杆粗大的明枪,就怕暗箭配合她一起出手。刚从篱园损兵折将回来,“暗箭”正收拾烂摊子,大概还顾不上谋害她。她趁此机会出手,先摸清明枪的最大暴发力,即使碰到她们一起出手,她也清楚孰强孰弱,孰实孰虚。
沈荣华收拾妥当,刚走出正房,就碰到江嬷嬷和白雨走进院子。江嬷嬷大概听说了昨晚的事,看沈荣华的眼神有些怪异,但还是很尊重地给她行礼问安。沈荣华装做不知,很亲热地跟江嬷嬷打招呼,并说明自己要去给沈老太太请安。
“姑娘,三太太问姑娘房里的丫头婆子怎么分配,让做一本花名册给她。”
“给三太太?”
江嬷嬷点头说:“大太太要照顾大老爷和二公子,让三太太暂时代她掌家。”
“知道了。”沈荣华冲江嬷嬷亲昵一笑,问:“嬷嬷要把白雨给我吗?”
之前,沈荣华说过让江嬷嬷给她调教一个丫头,又暗示看白雨不错。当时江嬷嬷没正面答复她,她现在缺可用之人,就当着白雨直接跟江嬷嬷要人了。
“给你。”江嬷嬷也知道白雨已成沈荣华的眼线,留在身边也没意思,送给沈荣华还可以得一份人情,“一会儿让青柚也过来,交给周嬷嬷调教。”
白雨赶紧给沈荣华磕头认主,又磕头谢了江嬷嬷,就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沈荣华有些不好意思了,忙说:“嬷嬷身边也要留两个丫头伺候。”
江嬷嬷笑了笑,说:“姑娘放心,老奴身边不会缺了人。”
“也好,反正嬷嬷是怡然居的总管事,所有丫头都要归你管。”沈荣华看了看围在她身边的下人,高声说:“丫头倒是好分配,之前的等级基本不变。只是怡然居那个教养嬷嬷可能有些轻生厌世,不想痛快活着了,嬷嬷看怎么安排。”
众下人尤其是一直留在怡然居的下人听到沈荣华的话,不由哆嗦。钟婆子昨晚陪沈荣华等人去了一趟荷香苑,回来就病了,直到现在也没露面,这其中的事众人也猜到了几分。那些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听到沈荣华的话能不心悸吗?
江嬷嬷自然明白沈荣华的意思,想了想,说:“姑娘看不上她,大可以不要她,不好好做教养嬷嬷,就贬她去做粗使婆子,老奴一会儿就安排。”
沈荣华冷哼一声,说:“那就打她三十板子,再把她贬到浣衣房做粗使婆子吧!她自己不想活了,让她经历一次半死不活,以后就惜命了。”
众人听沈荣华说话轻描淡写,但语气冷得让人发颤,都不由倒吸冷气。怡然居内各处眼线都不少,沈荣华没对钟婆子下死手,也想给这些人留机会。
“老奴遵命。”江嬷嬷心中感叹不已。
沈荣华想了想,又说:“以前的下人也走了几个,确实要重新分配。初霜是老太太赏的,必须是一等大丫头。雁鸣和鹂语一直跟着我,很是尽心,再加白雨,算做二等。二等还差一个,这几天我不论求哪位长辈赏一个,就正好了。燕声、燕语、燕喃、燕归,还有留在篱园看屋子的竹节算三等丫头,三等还差一个,以后再补就是。青柚先跟着周嬷嬷学规矩,月钱从我份例里出,不做数。周嬷嬷顶我奶娘的缺儿,另外我从篱园带来的四个婆子,其他人嬷嬷看着安排吧!”
江嬷嬷点头说:“老奴知道了,时候不早,姑娘去给老太太请安吧!”
沈荣华笑了笑,带着初霜、鹂语、燕语和燕声及两个婆子往吉祥堂走去。走上通往吉祥堂的甬道,看到五姑娘沈臻葳带着下人从岔路走过来。沈荣华知道沈臻葳也要去给沈老太太请安,就放慢了脚步,想与她同行。沈臻葳微笑上前给沈荣华行了礼,说了几句话,借口等她的庶妹,就往一边的凉亭走去。
无论前生今世,三房在沈荣华的印象中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跟三个兄弟相比,沈恒是古板直正的一个人,凡事遵循礼法、规矩和祖制,表里如一,待人温和诚恳。他虽是庶出,但生母方氏却是没落世家的嫡女,因一家落魄才委身沈逊做妾。沈逊在外做官十几年,都是方氏代为管家并照顾儿女,很得沈逊爱重。
三太太江氏出身翰林院掌院学士府,父亲江实官居从二品,是下一届入阁的热门人选之一。江家是盛月皇朝有名的清贵之家,江氏虽是庶出,家庭教养却不错,也是极贤惠的人。这些年,三房在江氏的打理下家中远离是非,极为平静。
除了江氏这个正妻,沈恒还有三个妾室,却也妻妾和谐。这些年,沈老太太没少往沈恒房里塞人,但能通过江氏考验的绝无仅有,慢慢就都被沈恒出面打发了。沈老太太屡次受挫,没少拿捏江氏,但她斗不过沈恒和江氏夫妻同心。
江氏只生了五姑娘沈臻葳一个女儿,因身体原因,不能再孕。沈悟的妾室生了两个庶子、一个庶女,都是自出生就养在江氏身边。沈老太太一直拿江氏无子做文章,鼓动沈恒休了江氏,最终那些上不得高台面的阴谋诡计也落败了。
因沈恒和江氏处事公正,待她也很和气,比沈恺更得她尊重。可今天沈荣华见沈臻葳对她回避冷漠的态度,觉得心里很不舒服。沈阁老在世时,沈荣华最得宠爱,但沈臻葳一直对她淡淡的,不嫉妒,也不亲近。沈阁老去世后,林氏又闹出了事,沈臻葳对沈荣华更加淡漠,但必要的礼数规矩却不落空。
沈荣华被沈臻葳冷落,并无怨气,只是觉得有些伤心。沈臻葳是父母精心教养出的大家闺秀,能忍受沈老阁在时她的得意与风光,却不能接受她的狠毒与残忍。各人有各命,她也想在父母的宠爱下波澜不惊地长大,感受小家的温馨,没有仇恨,没有杀伐,没有生死阴谋,不经历狂风巨浪。可这些对于她来说可望而不可及,既然已经走上了一条翻天覆地的路,她必须义无反顾。
“姑娘,吉祥堂到了。”
“哦!我刚刚有点分神,还好你扶着我,要不早撞墙上了。”沈荣华快走几步来到大门前,平心静气片刻,仰望大门口的匾额,嘴角挑起嘲弄的笑容。
吉祥堂大门口有四个守门婆子,看到沈荣华主仆走近,四婆子对忘一眼,其中两个撒腿就往里跑,另外两个赶紧出来要关大门。沈荣华今天带的两个婆子是篱园的人,无论是体力劲头还是灵敏程度,远比吉祥堂的婆子高。所以,大门没关上,就被沈荣华的人推开了,吉祥堂的两婆子挨了几脚,都跪下了。
“你们当我是瘟神吗?”沈荣华掩嘴一笑,连成骏被人叫做瘟神,她和他可不一样,“我是来给老太太请安的,你们见到我不行礼、不请安也就罢了,撒腿就跑、关门谢客是吉祥堂的规矩?老太太说过不让我进吉祥堂吗?”
两个婆子听到沈荣华问话,支支吾吾不敢回答,看到沈荣华沉下脸,禁不住浑身发颤。沈荣华看到这两婆子害怕的样子,心里有些淡淡的失落,交织着充实和激动。重生至今刚一个多月,她杀人立威、让人惧怕,已颠覆前生的经历。可是,这似乎并不是她想要的,激动过后,便是疲累和伤感萦绕不散。
“二姐姐别质问她们了,她们不懂规矩,也怕出事。”五姑娘沈臻葳迈着端庄的步伐走过来,身后跟着只有五六岁大的八姑娘沈荣莉。
“五妹妹说得对,她们怕我惹出事跟着吃挂落儿。”沈荣华自嘲一笑,抬手让两婆子起来,又带着她的下人走到大门一旁,给沈臻葳姐妹让出了路。
沈臻葳看了看沈荣华,没说什么,拉着沈荣莉的手往里走。两婆子赶紧爬起来,没理会沈荣华,去给沈臻葳姐妹领路,把沈荣华主仆晾到了大门口。
“狗眼看人低的死婆子,让你们知道厉害。”鹂语要追上去骂两婆子,被沈荣华拦住了,“姑娘,她们这么没规矩,真该好好教训她们。”
“吉祥堂要是有规矩就不叫吉祥堂了,何必费力教训她们?”沈荣华两世的怨恨和悲痛赶走了她的失落和伤感,表面上她骄傲还如以前,只是心变了。她要教训、要讨债的人是沈老太太,和几个微不足道的下人生气真没必要。
沈荣华主仆竟自往里面走,刚穿过垂花门,就看到沈老太太的大丫头金花和银花带着十几个媳妇婆子迎着她们急匆匆走过来。看她们的神态和架式,肯定不是来迎接沈荣华主仆的,恰恰相反,她们是来阻拦甚至是来打架的。
“何必这么兴师动众?”沈荣华停住脚步,说:“我是来给老太太请安的。”
“老太太说她受不起二姑娘请安,见二姑娘一面都折寿,二姑娘来吉祥堂就是盼她早死。”金花说话一板一眼,听她的语气,确实如实传达了沈老太太的话。
沈老太太是破落户的性子,粗蛮鲁直,又一向强势。篱园出事,沈老太太已有耳闻,她见不得沈荣华好,能不借机折腾吗?可沈老太太此时这番话就象一把软刀子,直插沈荣华的心窝,那感觉不是剧痛,却让人难受。想必她得了高人指点,跟沈荣华由单纯斗勇斗狠上升到斗智斗勇的阶段了。
几声清脆嘹亮的鸟叫声传来,沈荣华下意识地看向垂花门口。两个丫头正追赶一只漂亮的鸟儿,其中一个很眼熟,见沈荣华看她,忙给沈荣华使眼色。
沈荣华微微点头,冲金花等人叹了口气,说:“既然老太太这么嫌弃我,我就不当面给她请安了,免得惹她老人家生气,我在外面行礼权当孝心。”
说完,沈荣华对着正房跪下来,掩嘴哽咽几声,又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初霜等人见沈荣华跪下了,也赶紧跟着下跪磕头。
银花冷哼一声,说:“二姑娘要真想表孝心,让老太太消气,就从这里跪上三天三夜,不吃不喝,连如厕都不用,说不定老太太会见上姑娘一面。”
沈荣华轻咳一声,高声说:“不就是三天三夜吗?我跪,只要老太太……”
“这是做什么?怎么跪在这里了?”一个四十岁上下的贵妇带着几个下人走进来,看到沈荣华穿戴装扮不俗,却委委屈屈跪到垂花门旁,不由面露惊讶,“这不是二丫头吗?听说你到庄子里养病去了,什么时候回府的?”
“见过五伯母。”沈荣华跪着行了礼,“回五伯母,我昨晚才回府。”
去年她过十二岁生日的时候还见过五伯母,可短短几个月,她就经历了前生今世。她的脸、她的身变化不大,可她的心却已斑驳沧桑。
沈氏一族的祖先由科考入仕,历经两朝,发展成名门世家,族人众多。在津州定居的沈氏族人有八房,其中属于嫡系一脉的只有三房。沈氏一族由嫡系一脉世袭族长,再从旁支中选四位族老,共同管理族中事务。
沈阁老的父亲在嫡系一脉排行第三,夫妇二人年纪轻轻就相继去世,只留有沈阁老一子,依附长房和二房长大。现任族长是沈逊的堂兄,娶妻郑氏,只生了一个嫡子,名沈悟,在本家兄弟排行第五。按历代规矩,沈氏一族下一位族长应该是沈悟。可沈悟现任华南省盐运使司运司,一等一的肥差,根本不稀罕这族长之位。这位五伯母就是沈悟的妻子付氏,出身华南世族,也是温和大气的人。
“五太太,快、快里面请,我们老太太刚才还念叨你呢,说快来了。”银花怕付氏跟沈荣华多说话,赶紧上前打岔,要扯着付氏进屋。
“你们老太太知道我要来?”付氏不着痕迹地甩开银花的手,微微皱眉,又打量沈荣华几眼,说:“二丫头快别跪了,地上凉,跟我进屋吧!”
沈荣华没说话,摇了摇头,又低下头,跪着一动不动。付氏见沈荣华跪得委屈,就知道这其中有事,她没多问,微微笑了笑,就进屋了。金花快步走到付氏前面,赶紧去传话,银花狠狠瞪了沈荣华主仆一眼,也跟着进屋去了。
金花银花都进屋了,跟着她们一起出来的媳妇婆子也都散了。沈荣华抬起头冲吉祥堂的正房轻蔑一笑,让鹂语附耳过来,低声交待了几句。鹂语点点头,站起来偷偷溜到垂花门外,去找刚才追鸟的两个丫头了。一柱香的功夫,鹂语就回来了,附到沈荣华耳边低语了几句,听得沈荣华眉眼轻扬、连连点头。
正房门口传来道别声,知道付氏要出来了,沈荣华赶紧低下头,委委屈屈跪着。沈老太太作为长辈,亲自送付氏到门口,客气嘱咐,甚是热切。沈荣华跪在垂花门旁,也没影响沈老太太的兴致,不知付氏给她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沈老太太站到正房门口,高声说:“五皇子就要来了,真是老天开眼呀!他来了肯定会收拾那烂了心肝的小贱人,把她那把逼剑碾碎了,看她猖狂。”
沈臻葳等人赶紧安慰沈老太太,并同金花银花扶着她进屋去了。
付氏从沈荣华身旁经过,只冲她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就离开了。又过了一会儿,沈荣华估量着付氏走远了,才扶着初霜站起来,弹了弹衣服上的灰尘,丢给正房一个蔑视的笑容,在守门丫头的注视下,大大方方走出了垂花门。
“人呢?”
鹂语指了指吉祥堂二进的两间角房,角房门口新栽了几棵花树,枝条上泛出吉祥堂难得一见的绿色。十几只鸟笼子挂在花树上,每个鸟笼里都有一两只漂亮鸟儿。两个十四五岁的丫头正给鸟儿喂食,引来鸟儿一阵阵鸣叫清啼。
沈荣华来到那两个丫头身后,愣了片刻,问:“你们的主子还好吗?”
两个丫头转身冲沈荣华行礼,“奴婢山茶(山竹)见过二姑娘。”
年前,沈荣华因杀了金嬷嬷被罚跪,山茶就给她递过消息。山茶是吉祥堂的二等丫头,等级不低,之前沈荣华还以为山茶帮她是贪财,现在才明白不是。山竹比山茶个子高很多,长得也不秀气,但眼神伶俐,看上去手脚也灵活。
沈荣华别有意味一笑,“不要跟我说你们听不懂我的话。”
山茶和山竹互看一眼,齐声说:“主子很好。”
“你们是他派来帮我的?”
“不是。”山茶和山竹回答得简短干脆,令沈荣华倍感无趣。
山茶冲沈荣华眨了眨眼,借逗鸟转身的机会附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知道了,多谢。”沈荣华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低声说:“我房里缺个二等丫头,若两位的主子有兴趣监视我,我非常欢迎。”
之前,她听虫七说过连成骏在名门世家的府邸都埋有暗线,一般是丫头或年轻媳妇,又称红粉暗线。若不是看到山茶特殊的手势,她还真想不到山茶和山竹的身份。山茶刚刚又告诉一个重要的消息,利用好了,跟万姨娘一战她就会完胜。
她现在衷心盼望被监视,不知那人对她有没有兴趣,真让人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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