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镇长和梁氏终于匆匆赶来,都是气喘吁吁的模样。后事就轮不着墨七来管了,事实上,她至今还没从言夜的离开中回过神来。
而到这时候,虞非的计划已经算是成功了。
犹记得在冰湖小屋中,他对云褚说:“既然如此,我还有一法,既能让言夜一尝永失所爱的苦痛,又能保全三太子想要保全之人。”
那个法子,就是像现在这样,离间言夜与墨七的关系。生离死别不过虐身,相爱相杀才是虐心。
事实上,言夜体内有忘心蛊毒,他的内心迟早也会被怀疑与猜忌占据。到最后,迟早会化作不折不扣的“魔”。虞非的计划,不过是使他体内的忘心蛊加快速度地发作罢了。
过了不久,外面就传来了惊慌失措的呼喊。
“走水了!走水了!”
墨七从失心落魄中被唤醒,扭头一看,只见外面火光冲天,映红了原本稠墨一般的夜空。空气中飘荡着烧焦的气息,是混合着木料燃烧与肉类焦糊的气味。
“难道是他……”镇长颤抖着声音,猜测的时候,又顾及墨七与言夜的关系,偷偷瞧着墨七的表情,只说到一半就不再继续了。
墨七扶着门框,内脏都在隐隐作痛。这个夜,可真久啊……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医馆内的谷雨闻讯出门,顿时就被一片火红吓了回去,“这么大的火?整个镇子都燃起来了?”想了想,从床上掀起那床被子,在屋内的大水缸里一裹,披在身上就往镇子深处冲。
镇子深处,就是镇长的家。她的楼主,正在那里住着,她答应过公孙楼主,要保住楼主的安全。
火不知是从何处起的,总之火势蔓延得很快,借着夜风的吹拂,几乎整个镇子都陷入了火海之中。谷雨顶着那床湿漉漉的被子冲进火海,吃力地在滚滚浓烟之中寻觅着方向。火舌毫不犹豫地舔舐着那垫了薄薄棉花的被子,这时候,有深青色的身影一闪而过,手中像是握着白光。
“言……咳咳……宗主……咳咳咳……”谷雨只大概看了一眼,直觉上那是言夜,开口要唤的时候,火烟直呛她的喉咙,逼得她忍不住咳嗽起来,连路都忘了走。
但那状似言夜之人停也没停,径直冲向那即将被倒塌的柱子砸中的镇民,手中白光划过,燃烧着的柱子一分为二,他从那空隙之中,惊险地救下了那个镇民。随即,又马不停蹄地往偏僻的地方赶去。
言宗主真是个好人啊……她在内心感慨了一句,又转身继续往里冲。冲了两步,就恍然想起来,言宗主都在外面救人了,楼主还会在镇长家等死吗?肯定也是去救人了啊!
就这么一想,心有灵犀似的,一抹蓝色紧接着从她眼前闪过。
“楼……咳咳咳!……楼主……”她猛咳不止。
周围的温度慢慢蒸干了被子上的水分,被子的表面也开始熊熊燃烧起来。谷雨将被褥扔掉之后,转身就要折返。哪知一转身竟发现,那床被子引起的火势已经切断了她的退路。更危险的是,她身侧的屋子就在这时轰然倒塌,被熊熊火焰裹着的顶梁柱直朝着她所在的方向,用力地砸了下来!
“啊!!!”她被吓得瘫倒在地上,抱着头,又紧紧闭上了眼。
过了一会,像是有清凉的风吹过,预想中的灼热和疼痛并未出现。莫非,得救了?她将信将疑地睁开了眼。因为是低着头,最先引入眼帘的,是一把白纸扇。摊开的扇面上未着墨迹,却因为烟熏而有些微微发黑。她的脑中突然想起了去年的七夕,那个手持白纸扇从天而降的身影。
“你来了?”她脑子一抽,忘了危险,异常欣喜地抬起了头。
顺着白纸扇往上看,来人竟以区区双手接住了那根砸向她的顶梁柱!一袭青衫上面满是落灰,胸膛急促地一起一伏,长发凌乱地散落着,贴在布满汗水和火灰的脸上。
看清楚那张脸,谷雨瞪大了眼:“江迟?!”
“呼……”江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将手中沉重的顶梁柱往边上一扔,“轰”!顿时扬起了一层灰。
“你……”
“你这丫头!瞎跑什么!”他弯腰捡起扇子,也来不及可惜,就先“啪”地合上,气急败坏地敲在她的头上,“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要如何向墨楼主交代?”
“我……”
“还能不能走?”也没等她回答,一把便拉起了她,强自将她背在了自己背上,“人家都往镇外跑,你是头被熏坏了么,竟然还往深处跑!”
“我是想去救楼主……”谷雨乖乖伏在江迟背上,搂着他的脖子小声道。一阵夹杂着药香的气息钻进了她的鼻子里,趁着江迟没有继续抨击她,她急忙岔开了话题,“对了,你怎么可以用双手接那根柱子?”
看在谷雨自己也吓得不轻的份上,江迟暂时也不再骂她:“你没发现,现在火焰都绕着我们烧么?”
“咦?”谷雨这才往四周看,果真如江迟所言,火焰几乎都是绕开了他们,就好像他们周身有一个看不见的法阵,在隔开那些火焰一样。
他接着说:“因为我怀里有一块冰凌玉,那是薛姑娘借我的。”
“你说的是那个传说中堪比最强大的防御术的灵器,冰凌玉?”这小镇里竟会有人身怀这样的灵器?谷雨诧异地撑起了身子,又在江迟的提醒下乖乖趴好,踟躇了一下,疑惑道,“薛姑娘把冰凌玉给了你,那她自己怎么脱身?”
“……”
这个问题江迟倒真没想过。他那时急着去找谷雨,是薛铃儿主动将冰凌玉借给他的,他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去思考薛铃儿怎么脱身啊!
“等我把你送去安全的地方,再回去救她。”江迟果断道,同时脚下加快了脚步。心里却在想,他们倒是有冰凌玉了,可是宗主和墨楼主要如何脱身啊?也不知道,那前辈到了还是没到?
被记挂着的两人此时正在进行猫捉鼠的“游戏”。
言夜虽然离开薛家的时候已经被忘心蛊操纵,但火势烧起来的时候,他救人心切,理智头一回压过了忘心蛊毒,夺回了自己的身体。因此这把火,可着实不是他放的。
可是,是不是他,这谁又知道呢?究竟是谁,又有谁知道呢?
他仍旧对那老人之事无力解释,因此,当他隔着火与烟看到穿梭在里面的那袭蓝装时,第一反应不是上去解释,而是躲。
而他的确低估了墨七。很快,他转过一个即将倒塌的屋子,还是与那身蓝裙迎面相遇。
“呼……”墨七长舒一口气,衣服和脸上都沾了灰,但丝毫不显得狼狈。她手里没有武器,只是以自己的身躯挡在言夜面前,微微带着责备的语气道,“言夜,你现在可清醒了?”
他的眼里倒映出熊熊火光,但并没有被忘心蛊毒控制所特有的赤红。望着他的眼,墨七忽然想起了那日以他的眼瞳为镜的场景。万没想到,当初的他们,竟会在今日变成这样的关系。
“阿七……”他如鲠在喉。
“言夜,我追上来,不过是要回答你刚刚的问题。你问我信不信你,其实你又何必问?我又怎会怀疑你?”她低低地叹了口气,眼神里蕴含了无数欲语还休的情绪,到最后却只是轻轻的一句,“回来吧,言夜。”
回来吧。
这样的一句话,胜却千言万语。他们本就是并肩踏上离原的,又怎能行至一半就分崩离析?
言夜显然也是有所触动的,但忘心蛊日益猖獗,他今日压制住那蛊毒不过是阴差阳错,日后怕是没这样好的运气了。想今日这样伤她的事,他今后再也不想做了。夺取琉璃玉是他的事,本就不该将她牵扯进来。
回不去了,阿七。
“从今日起,我的事,你墨七不消再管。”
火光映得墨七那双眼如北极星般璀璨,他不忍再看那能将他如千年坚冰一般的心融化的眼神,拂袖转身,瘦削的背影一步一步,眼看着就要融入火海之中。
他默默心悦她数年,从不敢言明。时至今日,为了不伤她,他不得不放手。
“言夜!”墨七上前几步,大约是知道他不会回头,也不再追,只是在身后道,“若你执意要走,我们便当作是兵分两路,而非分道扬镳……可好?”
“我知道从今日起,你已经不完全属于你自己了。你若入魔了,我便替你阻止心魔;你若放弃了,我便替你寻得琉璃玉;你若忘记了,我便替你找回原本的你……可好?”
“我绝不会放弃你,也绝不会怀疑你。言夜,你可还信我?”
她从来没有这样急切,想将心里所有话都说出来,害怕今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身旁的大火已经蔓延至她身后,切断了她的退路,火舌舔舐她的衣裙,她却无动于衷。“啪”!那倒塌下来的屋顶瓦片飞溅开来,擦着她的头顶飞了过去,隐匿于大火之中。
可她却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手无寸铁,目光直直盯着他的背影。
“轰”!
身后传来通天彻地的巨响,言夜心一紧,急忙转身,正要扑上去救她,却看见另一抹身影从大火之中冲了出来,将她从危险之中带开。他的拳不自觉攥紧了,却又颓然松开了——虞非少年天才,想必是能护她周全的吧?
转身决然,白光随之一闪。
当墨七从虞非怀里抬起头来时,言夜的身影已不在原地了。她的手不自觉地攥着虞非的衣襟,失魂一般喃喃自语:“你说,他会去哪里呢?”体内血液就好像淤滞了一般,她的内脏猛地一阵绞痛,刚刚愈合的伤口因为莫大的心伤竟再度裂开。她眼神一滞,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虞非忍受着周遭一波一波的热浪,皱着眉望着昏迷过去的女子,一个公主抱,将她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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