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贾琏
王熙凤说“为一人入仕之事而来”,林沁很容易便猜到了是贾琏。
只是林沁从来不是个乐于助人,虽说猜着了凤姐的来意,却不明说。
“怪道你今儿来之前要烧高香呢!有事便直说,吞吞吐吐在这儿扯白了半天,还骗走我一块暖玉。这回我可是亏大了!”
凤姐听出她调侃的意味,也不兜圈子了,忙说道:“我今儿,是想来为我们家贾琏求一个前程。”
“安国公您当年在扬州说的话儿,琏二他都同我说了。我们府上这幅样子,您也是知道的。”
“得亏前年圣上那道说爵位的圣旨,不然咱们夫妻二人,如今还在给他二叔打下手呢!”
林沁摇了摇头:“你们若是硬气些,也不至于此。”
凤姐叹道:“有老太太在上头压着,我们到底也是缩手缩脚的,有什么法子也没法儿施展啊!”
“如今也是这般,琏二想出仕,可他父亲那儿的门路都叫老太太堵了,这事儿便僵在那儿了。”
“若不然,凭着琏二当年捐的那个同知的官位,出点银子活动活动,谋个实缺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王子腾那边怎么说?”林沁问道。
王子腾是王熙凤的二叔,贾琏好歹也是他的侄女婿。
凤姐一脸黯然,默默不语。
平儿轻声道:“那年我们府上大动了一回后,二太太便回王家哭了一场。叔老爷被哭烦了,当时便放话说不管贾家的事儿了。如今若再去求他……只怕也是不成的。”
林沁冷笑一声:“想不到他王子腾竟是个重情轻利的。”
凤姐将这话在心里头过了一遍,差点儿笑出声来。
当年王子腾一力扶持二房,可曾管过她这个侄女过得如何?
重情轻利?
这话说的,当真是讽刺的厉害。
王子腾所作所为,无外乎是想帮着贾府二房与大房相争。
贾家势弱,才好更加倚仗王家。
见凤姐脸色好些了,林沁又开口道:“行了,既然他身上还挂着个虚职,谋个实缺容易的很!”
“你且回去等着,不过三五日便能有消息了。”
送走了凤姐,林沁便去寻了贺景风,说起此事
。
贺景风皱了皱眉:“谁出的馊主意给他捐了个正五品?直接以正五品入仕,不说往后仕途艰难,他若是谋了个实缺,如何能担得起?”
林沁想了想,道:“左不过是望子成龙的老荣国公、或是想着给他买个身份好娶妻的荣国侯罢了!再不然王家那个王子腾,也是能出这种馊主意的!”
“怎么,王子腾招你烦了?”贺景风问。
“可不是?当年贾家二房当家,大房退避三舍,其中能没有他的手笔?”
“如今好容易拨乱反正了,还明里暗里的想挑着贾家两房斗呢!当年能将元春送进宫去谋富贵,如今轮到给贾琏谋个实缺,忽然就说不搀和了?”
“还有脸说自个儿是为着不伤情分呢,贾元春是侄女,王熙凤就不是侄女了?好歹还跟他一个姓呢!”
贺景风投降道:“我就随口一问,倒招来你这么多句!”
林沁眉眼一斜:“我看着那个王熙凤喜欢,就见不得他王子腾这般!”
“我倒要看看,赶明儿贾琏真成了正五品,看他王子腾眼里还有没有这个侄女!”
这话却是有个缘故在里头。
这捐官一事,原就是叫人瞧不起的。
论正统论将来的晋身,都比不得科举入仕之人。
不仅升的慢,通常也就止步三品了,再不得晋升的。
就如贾琏这般,起步就是正五品的。
正如贺景风所说,一来这差事很难办好,二来将来晋升只怕是慢上加慢了。
然而还有个法子,就是放弃正五品的官职。
自认本事不够,只求个低品阶的实缺。
虽说将来的晋升仍是正三品顶天了,但从六七品积累的经验,等做到正五品时必然是受益无穷的。
再一个,至少乍一看升官也略快一些……
贺景风笑着拉过林沁。
“娘子有命,为夫不敢不从。”
“你既想着让他做正五品,我明儿便去找圣上说说。朝中正五品有几个出缺的,几个中书郎总没寻着合心意的下属。塞个人进去,只要不是个帮倒忙的,不是什么大事儿。”
“就去……工部吧!你从你大哥当了工部侍郎,工部上下一片哀嚎。”
“塞个贾琏去给他调/教/调/教,工部上下指不定是要感恩戴德呢!”
“工部?”林沁噗嗤一笑。
“唉哟我的好相公,你可真够行的!那个贾政在工部当员外郎呢,从五品!他侄子成了正五品郎官,他还不得疯了?”
“这下你高兴了”贺景风无奈道,“你为着个王熙凤劳心劳力的,若是她跟那个陈安安一般,‘从此非安国公不嫁’,我可不得哭死?”
“脂粉堆里的英雄,到底不是随便说说的。”
“就她这杀伐果断的性子,寻常男子都不及她
。若是小时候好好儿的教导了,如今也该是员猛将!”
“只可惜她如今有子万事足,我也不好勉强她。”
三日后,贾琏的任命果真下来了。
贾琏得了消息,也不告诉人,悄悄儿的便去将任命的文书并官服官印取回了家。
如今贾家大房住在荣禧堂,贾母和二房都在东边各自的院子里头。
贾琏这一番举动,也就惊动了大房的几人罢了。
贾母贾政等人,竟是半点儿消息也不曾收到。
贾赦带着邢夫人去了贾琏的院子里,拿着任命的文书看了又看,整整看了十遍,这才将文书放下,大笑三声。
“哈哈哈!安国公当真是妙人!”
“咳咳。”贾琏轻咳两声,“父亲,说话注意一些。”
安国公好歹是个女的,这么大喇喇的夸人是“妙人”,什么意思?
贾赦摆了摆手:“不必在意这个。我虽不曾见过她几次,当年她从军可是经我这儿推荐的。她是什么性子,自有人来告诉我。她老人家哪里会在乎这个!”
“你明日便去工部当班!上头有你林姑父在,凡事小心些,多请教请教他,定是无碍的。”
“至于老太太那儿,你二叔那儿,你也不必特地去告诉他们,免得人以为咱们这是要炫耀呢!”贾赦虽嘴里这么说着,却已是“嘿嘿嘿”的笑出了声。
“嘿嘿嘿,儿子省的!”贾琏也是一脸奸笑。
一时间,邢夫人和凤姐也“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那天傍晚,贾政来到贾母院中晨昏定省的时候,只觉得大房众人笑的格外慈善……
然而第二日,他便顿悟了。
昨日大房那脸上写的不是慈善,而是同情!是奸诈!是幸灾乐祸!
贾政靠着老荣国公的一本遗折,恩荫了一个工部员外郎的缺。
然而老荣国公去世多年,贾政连孙子都抱上了,至今还是个从五品。
半点儿没升,幸好也半点儿没降。
自从妹夫林如海来了工部任正二品侍郎,贾政已是觉得丢尽了脸面!
旧时他贾政也是常得族学里头夫子的夸赞,说是颇有科举之才。
可惜屡试不第,最后只得靠着父祖的功绩得了个官职。
而妹夫却是正经的探花出身!
每每相见,贾政心中别提有多憋屈了!
前些日子工部员外郎出缺,其中一个还是自个儿的顶头上司,贾政心里便活动开了。
他自认行事端方,担得起工部郎官一职。
只要妹夫能举贤不避亲,自己的品级总算也能升一升了!
他倒有心做两手准备,暗示了王夫人去寻王子腾说话。
只是大房早早儿的在为琏儿谋缺,王子腾那里也放出话来不管贾家的事儿了
。
总不能单管了自己的,却不管琏儿吧!
至于两人都管……
贾政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信能凭着自己的才干补了这个缺。
琏儿还年轻,还需历练,还是不要让二舅兄出手了……
今日来到工部,猛的见到穿着五品官服的贾琏,贾政还愣了一下。
随即笑道:“琏儿今儿怎么想到来看我了?你虽说身上有个同知的虚职,但这般大喇喇的穿着官服来工部,到底不成样子。”
说罢,摇了摇头,颇有些感叹人心不古的样子。
贾琏今儿乐着呢,见了贾政更乐!
听他说的话里有话,却是不恼,只笑着向贾政行了半礼:“二叔早。这衣裳还是我父亲特地叫我换上的。他说今儿我头一天上任,自然得将全套儿的官服穿起来,省的叫那些不懂事儿的看轻了去!”
贾政仔细一瞧。
果然!
平日里大家伙儿当班,正儿八经穿着的官服也就一件袍子,贾琏却是连官靴官帽都穿上了,腰间还缀着官印。
贾政正想着仔细瞧瞧那官印上刻着的是什么字,外头却呼啦啦涌进来一大群人,一个个儿的绕过了贾政,都围着贾琏道喜去了。
“恭喜贾郎官啊!”
“贾郎官前途无量啊!”
“贾郎官当真是年少有为啊!”
“往后还请贾郎官多担待啊!”
贾郎官贾郎官贾郎官……
贾政只觉得一阵晕眩……
这三个字他私底下在心里头想了多少遍!
如今当真听见了,却不是在叫自己!
正在这时,林如海走了进来。
他左右看了看,难得在工部里头露了个笑脸:“看来诸位同仁都知道了啊!这时贾琏,今日新上任的工部郎官,荣国侯的嫡长子,也是我家的亲戚。”
“他虽说初次任职,但早年在家中也是管着些庶务的。虽不会是一窍不通,但毕竟对工部的事务有些生疏。大家若是见他做的不好,多说他两句,不必顾忌我!”
林如海这番,明着说要大家教导贾琏不必顾忌自己,实则为贾琏撑了腰的话儿一说,工部众人便领会到了。
贾琏要敬着供着,却还是要教,还得要教好了!
当下纷纷表了决心,誓要将贾琏教成一个优秀的工部郎官,并助他向中书郎的位置上更进一步!
贾政听罢,却是白了脸,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妹夫比自己强也就罢了,毕竟是同辈。
如今连侄儿都比自己高了一级……
再一想工部之前出缺的郎官,会在这间屋子办差的,可不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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