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似乎听到了潘金花对他的谴责:武二郎,你算个什么英雄,为了你的名声,就如同一只冷血动物,当年你辜负我大姐的一片情义,但我未记仇,在你危险的时候救了你,并热烈地爱着你,而你,就为伤心你自己的一条膀子,竟冷漠无情,置我的死活而不顾。武二郎,你太让我失望了。
一阵湖风吹来,武松不由打了一个寒颤,这股冷风似乎已钻入了他的心肺,使他感到彻骨的冰寒。
武松的神情引起了蔡仙娥与李师师的注意。
李师师上前关切地问了一句:“武将军,你怎么啦?”
“没什么,我们走吧。”
再美的景色,再多的游人,再动人的场景,却提不起武松的精神,他的耳边总响着说书人的声音。
可能是冷风刺激的原因,也可能是身体虚弱的缘由,李师师不时就会咳嗽一两声。
临分手时,李师师含笑地望着武松,一会,她的声音既关切又凝重:“武将军,此去山高水长,路途凶险,万望一切保重,妾身无以相送,谨借古人诗句两行,算是赠别: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樽前笑不成。”
李师师在贫困潦倒之时偶遇武松,视为知己朋友,生活中又有了欢乐的气氛。谁知上天并不垂怜,竟让她患上了痨病,她已知自己时日不多,而武松过江寻找潘金花是毫无定期,也许今日就是诀别,以后再也没有一起吃酒说笑的机会了。
武松怎能知道李师师为什么要念出这两句诗,是个什么意思?就连聪明绝顶的蔡仙娥,也未能理解李师师赠诗的内在含义。
一个月以后,在凛烈的寒风中,武松的身影出现在江北的土路上,他仍是从润州处过了江,躲着金兵,寻路向登云山而来。他的腹中早就空了,可一路上却一直没有看到酒店。
天将傍晚之时,来到一个庄子,终于看到了一个小酒店,心中一喜,总算找到了吃的。
店主见进来一个灰色棉袍、肩背双刀的独臂僧人,虽有点好奇,却不敢多问其他,兵祸之年,要想留命,就得管束住自己的嘴巴。
“师父要吃点什么?”
武松要了一壶酒,一盘麻辣豆腐外加几个馒头,就大吃起来,他实在是又饥又渴。
武松正吃着,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走到桌前。
“师父,我给你唱个小曲吧。”
武松抬头细看,小女孩衣服破旧,胸侧的衣缝全用针线缝合。
传来店主的呵斥声:“出去,找有钱的人去唱,还能挣个一、二文。”
小女孩未管店主的吆喝,她无处可唱,就指望这个师父能给她一个馒头。
只听小女孩唱道:“手拿碟儿敲起来,小曲好长口难开,声声唱不尽人间的苦........”小女孩已流下了泪水。
店主见吆喝不了小女孩,就走出柜台来赶她,武松摆手既止住了店主,又止住了小女孩不要再唱了。
“店家,给她上一份馒头与豆腐。”
“这......”
武松掏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说声“快点”。
店主马上换上一副笑脸:“得啦,马上就到。”
馒头上来了,武松朝小女孩一摆手:“坐下,慢慢吃。”
小女孩是饿急了,也未说一句感谢的话,抓起馒头就吃。
外面天色已晚,武松喝完了壶中的酒,他想他该走了,夜里赶路可以避开金兵。
小女孩见武松站起身来离开桌子,向门外走去,忙丢下手中的筷子,也站起身来跟着武松。
武松转身望着小女孩:“你跟着贫僧干什么?”
小女孩低着头,没有吭声,胆怯的目光看着自己的脚面。
武松回转跨出门外,没走几步,他发觉是小女孩又跟了上来,只得再次停步转身,从兜里掏出一小锭银子递到小女孩面前:“拿着回家去吧。”
小女孩既未接银子还未说话,就这么低头站着。
武松有点急躁:“你到底要怎样?”
小女孩终于说话了:“我要跟着你。”
武松有点吃惊,这又摊上事了,真是好人难做,做好人就是麻烦多。
“你不回家去,要跟着贫僧做什么?”
“我无家可归,爹娘全被金兵害死了。”
又是一个孤儿,如同自己当年一样,但自己当年还有哥哥领着。
即使这样,小女孩就是再孤苦,他也不能带着她:“不行,贫僧行踪不定,怎能带你?”
人在困境,往往因一点恩惠,就会让人信赖一生。就因是那几个馒头,小女孩就决定把自己的一生交给武松。
“我可以做你的女儿,或许等我再长大两三岁就嫁给你。”
小女孩的话让武松张嘴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别说自己已是一个出家人,别说他与潘金花之间的事儿还没有个了结,别说路途凶险,就是啥原因没有他也不能答应。可看小女孩一直不走,武松踌躇再三,最终还是张口答应。
“好,你就做贫僧的女儿,听清楚了,是做女儿。”
小女孩见武松答应了,就要跪下磕头,武松一把拉住:“先别忙着磕头,贫僧有事情要办,你就先呆在这酒店,待贫僧办完事后,再来带你去江南。”
“你是在骗我。”小女孩有点不相信武松所说的话,认为他是找借口开溜。
“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如是不相信,又为什么要跟着贫僧,贫僧有大事在身,所需时日不定,也许三两个月,也许三年五载,你如相信贫僧,就在这里等着。当然,只要你有去处,随时都可离开这里,到时候,不论你在与不在,贫僧一定会来。”
小女孩听武松说得如此真切,咬着嘴唇想了好一阵子,终于点头答应了。
“我就在这里等你,咱们拉钩,不见不散。”
武松笑着与小女孩拉了钩,随即拉着小女孩走回店里。店主刚才见小女孩追着武松出了门外,就有点奇怪,现见武松拉着小女孩又走了回来,心中更加奇怪。
武松拉着小女孩走到柜台前,松手后从兜里掏取出五两银子放在柜上。
五两银子顿时让店主双眼贼亮,但不知武松是何用意:“大师父你这是........”
“没别的意思,就是请店家好生看护她,这五两银子算是酬劳,待贫僧回来时带她去江南,你可以叫她干活,但一定要管她饱饭和保证她的安全。”
店主一听,点头如捣葱,既得五两银子,又白得一个劳力:“一定一定,请大师父放心。”
“店家,你听说过几年前梁山的故事吗?”
“听过,梁山上的个个是好汉。”
“贫僧就是梁山上的武松,今儿先君子后小人,丑话说在前头,你不得孽待她,要是让贫僧知道你生有异心,会让你得到报应的,虽然出家人不杀人,但在贫僧心中一直认定的是不杀好人。”
这回店主的舌头僵在口中,半晌未转出话来,只是点头答应。
“贫僧走了,后会有期。”武松望了又开始哭着的小女孩,然后转身出门,走入夜色之中。
七八天后,武松来到了登云山下,一路上可说是有惊无险,在进入山东之后的夜里,于交道口上遇上一队金兵,因天黑,他趁势混进金兵队伍里,走了半夜才瞅空开溜。
令武松奇怪的是,登云山下的要道口竟无人把守,也没有暗哨,武松想,山上的这些兄弟也太大意了,要是金兵来了咋办?
越往山上走,武松越感觉哪儿不对劲,到了半山腰也没见到一个人影,掠过的山风中有一股淡淡的尸臭味,他不由起了戒备的心理。
待到山顶一看,武松大惊失色,这登云山已是一座空山,一座死山,山上一片狼藉,寨栅全部毁于大火之中,灰烬中到处可见还未完全烧化的尸骨。
武松转了一圈,心情特别沉重,看来登云山上的兄弟们一定是遭到了金兵的围剿,但不知生死存亡如何,看山上打斗过的痕迹,恐怕是凶多吉少,他决定下山去打听一下。
离山脚七八里有一个村庄,武松找到一户年长的人家一打听,得知此村名叫西登云庄,二十几户人家,东登云庄已遭金人涂炭。武松花钱买了几块煎饼及两根大葱,边吃边询问登云山上的情况。
老者告诉武松说:“半个月前有几万金兵攻打登云山,打得很惨烈,金兵放火烧了山上的营寨。后来听说山上的人大部分都死了,只有少数人从东面陡坡处滑下山,跑到海边乘着几只大船走了,是真是假,大师父莫要见怪,小老儿未亲眼看见,只是道听传闻罢了,不知师父为何要打听登云山?”
“不瞒老丈说,他们是贫僧的兄弟。”
“大师也是梁山人?”
“贫僧名叫武松。”
听到“武松”二字,老者肃然起敬,又认真盯看了武松的空袖管一眼,“大师就是当年的打虎英雄?”
已有很多时间没有人提起过“打虎英雄”这个名号,今偶听老者提起,武松的心中还是禁不住升起一股自豪之感。
((文中有个小女孩的故事,并不是凭空杜撰。作者于一九七六年在苏皖交界区域搞军事测量,路遇有个十五六岁的讨饭女孩,一生破旧得有些麻花的衣服紧裹着刚刚发育的身体,她为了保护自己,胸前的一条衣缝全是用针线密密逢牢。看她在街头乞讨,我们几个当大兵的都不约而同地翻空了小口袋,可那时我的月津贴只有十元,兜里仅存三元多钱,虽给了犹感不足。今天突然想起,就把这个故事加给了武松。))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04s 2.3054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