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如画,八水绕长安。www.yibigЕ.com
秦岭脚下,渭水之滨,东有潼关之固,西有散关之险。
夏日里的长安总是免不了一场场滂沱的大雨,清河书院那一间间雕梁画栋的斋舍,也在一场又一场的雨水中冲刷出了别样的清新与秀美。
我撑着硕大的油纸伞,臂弯里夹着一本《大学》一本《中庸》,身后跟着怀里揣着两壶水的孔春,灵活地躲着脚下大大小小的水坑,巴巴地往教学斋跑去。早晨起的有些晚,若不是孔春及时跑来叫我,我许是又要迟到了。
我离开校舍的时候,苏幕焉依旧在屏风的那边睡得安逸,他翘了一次又一次的课,哪天来了兴致,又会喜滋滋地在全组同窗们的友好注目礼与部分同学的周到服务下轻描淡写地听上那么一课。不过他来的那么几次书就带错了好几回,可怜那人高马大的庞佳一脸殷勤地把自个儿那皱巴巴的布满注释的《大学》供奉给苏幕焉。苏幕焉那厮倒是毫不客气地欣然接受了。
恍惚中我感觉到有人在踢我的脚,我不悦地哼了一声,翻了个脸继续睡觉。直到我感到作用在脚上的力越来越频繁,耳边好像还有人远远地叫我的名字,我这才不耐烦地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孔春那张焦急的痘痘脸。我这才意识到我又在裴老先生的课上睡着了。
脸下垫着的《中庸》已经湿了一大片,我不好意思地擦擦嘴,却听见裴老先生那烟杆子抽多了的哑嗓子不紧不慢道:“南宫樱,这个问题,老夫已经抛砖引玉,汝不妨谈谈汝之高见?”
“呃……?”我缓缓地站起来,隐约感觉到由于坐了良久,下裳已经被汗湿了些许,不知道从外面能不能看出来……可千万不能被后面的魏如玠给看到了,否则就太丢脸了。
我焦急地求助于孔春,用口型比划道:“先生问些什么?”
孔春摇摇头,耸耸肩,指指魏如玠,然后就什么都没说了。
这可恶的孔春,果然无法指望他半点!
可怜本应坐我右边地苏幕焉那厮此时恐怕睡意正酣呢。孔春地意思是……难不成让我求助于魏如玠?拜托人家坐我后面我怎么问他?
见我支支吾吾了半天依旧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裴老一手抚着胡须。睁着迷离浑浊地双眼。问道:“南宫樱莫不是不知道老夫方才让尔等探讨地问题?”
我嘿嘿地装傻。算是默认了。
“很好。”裴老伸手示意我坐下。继续说道。“没有听也无妨。汝今儿个回去把《离骚》抄上十遍。明日晨交与老夫便是。”
《离骚》?那是什么?!长不长?!
我绝望地叹息一声。坐回位子上。暗自下定决心以后裴老地课决不再睡觉……就算睡。也要收敛一些、隐蔽一些。否则难不成以后任凭那老头子一会儿让我抄离骚一会儿让我抄离忧吗?
孔春告诉我《离骚》不长,行句皆浅显易懂,一时半会儿方可搞定,毋需多做担忧。对于孔春的话,我将信将疑,毕竟有前车之鉴,此人的话不可全信的。午间我因此食量大跌,早早地便撇下包着一嘴萝卜的孔春独自一人回了校舍。
“外头雨停了么?”这是我回到桃园甲组戊字舍苏幕焉同学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嗯,还没呢。”我说着把之前他吩咐我给他带的一包荷叶酥扔过去,苏幕焉一把接了个满怀,望了窗外一眼,笑道:“看来今儿个下午的户外武技课是去不成了。”
“你在这瞎操什么心呐,反正你又不去。”我一面说着一面把踩上泥的步履换下来,“倒是我,今儿个下午恐是没个清闲了。”
“武技课我不一定不去的。……不过你说你今儿个下午没清闲,此话怎讲?”他秀气地吃了一小口荷叶酥,略带笑意,媚眼如丝地看着我。
我全身一个哆嗦,忽地想起来,小跑到他身边的凳子上坐下,一脸诚恳道:“《离骚》长否?”
他不假思索地答道:“从某种意义上讲,不长。”
我大喜,从自己桌子上抽出一张宣纸递给他:“那麻烦幕焉兄写一份底稿给我,如何?”我说着站起身来拱手道,“阿樱在此谢过了。”
他将剩下大半块荷叶酥放在一边,拿帕子慢悠悠地擦去手指上的油渍,望着我一本正经道:“阿樱莫不是被裴老头子罚抄《离骚》?”
聪明!聪明!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我连连顿首:“你是如何知道的?”
“那老头子素来喜欢罚上课睡觉的学生抄书,上回我手下……上回我有个朋友便是被那厮罚抄三十遍《古诗十九首》。不过这《离骚》可是比《古诗十九首》长的多了……”
原来如此,我嘿嘿地笑着示意他写下来,准备磨墨,苏幕焉见状叹息道:“我帮你无妨,只是……我可记不全《离骚》,顶多能背下一部分罢了。”
诶?你不是聪明么?你不是天才么?你若不是天才干嘛长一副天才的样子呢?!
亏得我还千辛万苦地给你带荷叶酥回来!你可知道整个食斋里有多少人在排队等着打荷叶酥么?天知道这清河书院的人都怎么了,一个个都那么喜欢荷叶酥的?就连不在同一食斋的女子部的几个皇家小姐们都不辞劳苦地跑来打荷叶酥……若不是孔春跟烧锅炉的胖大哥混得熟,我才有机会插队的,否则还不知道要排队排到猴年马月呢!
我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去求魏如玠才弄了一份完整的《离骚》过来。
我这才知道周遭的人中学识修养最高的非魏如玠莫属;
我这才知道魏如玠的一手好字堪比书法大师;
我这才知道《离骚》根本不像孔春说得那么短,还真挺长;
我这才知道《离骚》压根就是吾辈从字面上理解不来的……
天杀的裴老头子啊,我哪儿得罪你了,要我这么在阴雨连绵的日子里秉烛抄书,我捏着毛笔的手都捏出汗来了,那字是越写越丑,越写越像甲骨文……
“哟,阿樱你瞧,外面的雨停了。”
亏得苏幕焉的提醒,我才发现雨果然停了,天边出现了淡得可怜的小彩虹,这意味着我下午须得参加那劳什子武技课,意味着我今晚可能真的要秉烛夜抄文了……
说到武技课,与其他课不同,全校的男子是可以根据个人喜好任意选课的。以我们策略部甲组为例,由于我来得迟,所以我姑且跟着苏幕焉、孔春选了剑术课。而人高马大的庞佳选的就是拳术课,至于魏如玠,好像是蹴鞠还是马球吧?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换上米色的剑术服,从孔春那儿顺了把手感还不错的剑,于未时和苏幕焉还有孔春一道去了习剑园,远远地就听见习剑园里面吵个不停,正纳闷呢,怎么会这么吵?
然而当我迈入习剑园的时候,视野里多出了一个十分扎眼的人物,一切便迎刃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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