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整一个中州,知道卞老先生的人或许不是很多,但学习中医的人中,卞老先生却是一个传奇。
说起卞老先生,不得不提当年的大动乱,老先生出生富贵,据说祖上是宫廷御医,祖祖辈辈下来都是当中医这一行的。
这样的家传渊源,导致老先生在那时候吃了许多的苦头,一家老小只剩下他跟一个未成年的妹妹活了下来,卞老先生在中医上很有天分,虽然亲人的悲剧让他早年沉浸其中,但父母临死前的遗言,老先生还是决定走中医这条路,历经几十年,才终于成为赫赫有名的中医大师,如今卞家早已平反,连京都那些大人物都会给他几分面子,只可惜,这些都不是老先生在意的。
一晃几十年过去,卞老先生一辈子专注于中医,并没有娶妻生子,以后的弟子自然就是他的传人,只可惜先前的三个徒弟,老大老二太过于死板,只会照本宣科,当一个名医倒是没有问题,要说传衣钵的话,到底是欠缺了一些。
等到老三的时候,卞老先生是看中了他的天分,谁知道这孩子天分确实是高,但品行不行,没几年的功夫就露出马脚来,虽然不是什么大凶大恶之人,但卞老先生却不愿意自家的传承落到这样的人手中,渐渐的便不再愿意教他。
卞老先生打算再收一个小弟子传承衣钵的事儿,京都许多人都知道,为此,不少人都削尖了脑袋往他身边送人,有些挨不过的人情,卞老先生倒是也把人收下了,但绝口不提收徒的事情,要是有些天分的,他倒是也教导几分,要是没有,只把人踢到两个大徒弟身边,慢慢的,旁边的人也都知道,卞老先生这是看不上他们送过去的人。
孙教授一手针灸功夫,在圈内也是有名气的,他与卞老先生相差二十多岁,也能算得上是忘年交了,对于卞老先生的心思,他自然了解的透彻无比,这次带着向安格回来,虽然有些自己的私心,但也有几分为了老先生着想。
修整了一日,一大清早孙教授就带着向安格出门了,两人直接搭了计程车,谁知道偏偏遇到了早高峰,里头堵得一塌糊涂,孙教授一拍大腿说道:“太久没回来,怎么就忘了这茬子,哎,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开车的司机心态倒是挺好,笑呵呵的说道:“别着急,堵着堵着就都习惯了,再说了,这路头那有不堵车的时候,三更半夜车还多着呢。”
孙教授到不是着急,而是担心他们迟到了,给老爷子的印象不太好,不过回头一瞧,向安格正透过车窗看着外头呢,那兴致勃勃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上来旅游的。
向安格一回头,就看见有些怨念的孙教授,连忙笑道:“教授,别着急,堵车咱们也没啥办法,哎,你看那是不是朝圣门啊,我还是第一次来京都呢,看着还挺雄伟。”
被他一打岔,孙教授也没了气,反倒是兴致勃勃的给他介绍起京都的风采来,一时间倒是其乐融融。
其实向安格哪里是完全不着急,他心里头也担心着呢,不过见孙教授着急上火的模样,他总不能跟着一块儿着急吧,索性引着他说说其他事儿,也能将时间糊弄过去。
京都的风景其实不咋滴,只是比起荣城的秀丽多了一丝庄严,孙教授对着窗外指点江山,时间倒是很快过去。
北京的胡同口,车子都是开不进去的,他们在外头就下了车,孙教授就带着向安格兜兜转转的往里头走,没一会儿功夫向安格就觉得自己晕了,压根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中,在他眼中,这边的胡同压根都是一模一样的,难为孙教授走起来不带一点儿犹豫。
很快,师生俩个在一座四合院门口停了下来,四合院从外头看起来并不大,不过门口立着两口大石狮子,一看便知道,往前一百年那肯定不是普通人家可以住的。
后来向安格也知道,这家四合院那是卞老先生家的祖宅,动乱年间被充公,后来又还了回来,据说当年也是有品级的宅邸。
这还没进门呢,向安格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他在药房干过一阵子,隐隐约约只能认出几样普遍的药材,等进了门,向安格倒是大长见识,只见偌大的院子里头都铺上了青石砖,上头放着大大小小的藤编浅口箩筐,箩筐里头都是各色的药材,旁边站着几个人正在翻检,看处理的架势就十分专业,向安格粗略的扫视了一遍,这里的药材成色都比他在医院看到的好上许多。
孙教授见向安格看得入神,带着几分得意说道:“那个老头子,用的药材也穷讲究,外头卖的他都看不上眼,整天个在自己家里头捣鼓。”
话音未落,却听见里头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老孙头,你说谁穷讲究,每年上赶着跟我要药材的人是谁啊。”
孙教授哈哈一笑,只说道:“每年就拿你那么点东西,你还惦记上了,真是越来越小气,以后出门可别说咱们是朋友,那不是丢人吗。”
卞老先生跟他的关系显然十分不错,只是骂道:“老孙头,有你的啊,拿东西的时候求爷爷告奶奶的,回头就翻脸无情,这回又是吹着什么风,把你都给刮来了。”
向安格朝着门口看去,却见一个老爷子正好走出去,难得留着一把胡子,看起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往镜头前面一站,妥妥的就是个神医形象。老爷子算起来也得七十多岁了,但看起来顶多六十出头,跟孙教授站在一起也不突兀,整个人显得精神奕奕,显见身体好得很。
孙教授走过去,两个老爷子像模像样的过了几招,跟演武侠片似的,当然,他们的动作别扭的很,一看那就知道在笑闹。
临了,孙教授甘拜下风,无奈拱手诚服:“行啊你,越老越精神了。”
卞老先生也露出几分笑容,让他原本严肃的模样柔和了不少,一双眼睛往向安格这边看过来,等看清他的模样的时候,忍不住微微皱眉。
孙教授一看他这幅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索性说道:“安格,你在外头逛逛,我跟你卞爷爷有话说。”
向安格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索性朝着晒药材的地方走过去,那个几个人看起来年纪都不算大,看见他过来,还压低声音问道:“嗨哥们,你也是来拜师的?”
向安格也不否定,转而问道:“这些药材看起来真不错。”
那人听了便有几分骄傲,笑着说道:“那可不是,都是师公从山沟沟里带出来的,亲手一样一样炮制的,就是我们师傅来了,恐怕也没有这些手艺。”
原来这几个人还是卞老先生弟子的徒弟,因为这段时间要晒药材,卞老先生不放心别人,他两个大徒弟就把自己的弟子扔了过来,一个是能帮忙,第二个也是想让老先生帮忙□□一番的意思。
里头,卞老先生让人给孙教授上了一杯养生茶,才皱眉问道:“什么时候,你也带人过来凑热闹了。”
孙教授却没有喝茶,反倒是认真说道:“要不是怕耽误了这孩子,我还舍不得让给你呢。”
听了这话,卞老先生倒是惊讶了一番,孙教授的眼光有多高,他也是知道的,当初负气去了荣城,其中还有几分他三徒弟的意思,为此,卞老先生对他颇有几分愧疚,连带着这几年的关系越发亲近,这会儿他满口子夸一个孩子,他倒是真的惊讶起来。
不过惊讶归惊讶,想到方才那孩子年轻的模样,他忍不住说道:“那孩子成年了没有,你从哪儿挖来的?”
孙教授一听,便知道又有一个人被向安格那张嫩脸骗了,无奈的说道:“安格虽然看着年轻,但其实已经成年了,他上学的早,今年就能从荣城医科学院毕业。”
卞老先生倒是并不是看不起荣城医科学院,又想到方才所见,向安格面目俊秀目光清正,再加上又是孙教授举荐的人,知道他不会开玩笑,便说道:“我还得好好看看。”
孙教授却说道:“两年前,我就看出来,他在中医上天分非常好,只是怕孩子年轻心静不下来,又等了两年。”
想到这两年自己默默看到的事情,孙教授心中又升起几分惋惜,淡淡的将向安格的家境说了一遍,又说起他这几年的表现,临了说道:“所以我才说,这孩子十分难得,那样的境地,能维持一颗本心不变十分不易。”
听了这话,卞老先生也有些心动,中医上头,找到一个有天赋的学生不难,但要找到一个合心合意,品行端正又有天赋的人,却不太容易。
改革开放之后,人人都奔着钱去,就算是医生这个行业,大部分人也都钻进了钱眼子里头出不来,固步自封自寻死路,卞老先生之所以这么多年没有找到可心的弟子,就是因为要求的太多。
见他似乎心动,孙教授便说道:“我也不是逼着你收下这孩子,只是看着好,带过来让你看看,若是看不中,我就自己收下这孩子,那样的话,我还觉得高兴呢。”
卞老先生一听不干了,拍着桌子说道:“感情你还巴望着我看不中呢。”
孙教授一想也笑了,摇头说道:“这不是打个比方吗。”
卞老先生冷哼一声,只说道:“先把人叫进来我看看吧,真有你说的那么好,怎么样都不会放过这样的徒弟。”
孙教授正要去叫人,却见外头一个人走进来,却是原本在晒药材的其中之一,只见他脸色有些古怪,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卞老先生,支支吾吾的说道:“师公,三师叔过来啦,您,您要不要见见?”
卞老先生一听,脸色就阴沉下来,冷着声音喝道:“不见,让他滚。”
倒是孙教授的脸色未变,怕了拍卞老先生的手背,笑着说道:“成啦,都是自家弟子,你就消消气,再说了,我那事儿也怪不得他。”
卞老先生却说道:“他这个人,本事没几分,心思却太灵光,以后迟早得惹祸,若不是看在我死去妹妹的面上,我早就把他逐出门墙。”
原来卞老先生的第三位徒弟,还是他已经过世的妹妹的亲孙子,所以这几年来,虽然师徒俩的关系十分僵硬,卞老先生始终都没有开口驱逐他。
孙教授也是知道,卞老先生一辈子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妹妹,偏偏这个妹妹早年吃多了苦头,又是个想不开的,以至于英年早逝,没到五十就熬不住去了,卞老先生救助了那么多人,却救不了自己的妹妹,心中一直有愧。所以后来张家求上门来,他见张国良虽然有天赋,但心思不正,到底还是收了下来。
孙教授知道卞老先生不可能放着这个三弟子不管,所以还是劝道:“左右你先看看他上门来到底为了什么再说。”
卞老先生也是气闷,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先让他进来吧。”
来传话的弟子如蒙大赦,连忙跑了出去,只见门口站着三个人,当头的一个四十不到的模样,戴着一副眼睛,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样子,只是脸色有些难看,他身后跟着的两个年轻人,一个也就是二十出头,另一个大概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脸上都有些不耐烦的模样。
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还有一些耐性,十五六岁的先嚷嚷起来:“爸,舅爷爷根本不想见我们,我们还是回去吧。”
当头的男人瞪了他一眼,冷声喝道:“闭嘴,待会儿进去别乱说话。”
小孩儿撅了撅嘴不敢再说,幸亏很快的,里头来了传话的人,三人连忙往里头走,没走几本,却见院子里头有一个生面孔,张国良好歹跟着卞老先生多年,自然也就知道,这个人肯定不是两个师兄的弟子,便皱眉问道:“那个人是谁?”
带路的弟子只说道:“是孙教授带过来的,听说也是想来拜师的,师公还没见他呢。”
张国良一听才微微放心,看了一眼身后的年轻人,连忙往里头走进去,谁知道人还没进去,就见一个杯子砸了出来,卞老先生冷笑着骂道:“又在外头闯了什么祸,想让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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