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腊月,寒意刺骨,如刀的冷风肆虐横行。
福绥院正堂的右厢房中,充斥着令人发闷的热度。老夫人皱了皱眉,清芷立马会意地命人将角落里的炭盆撤了出去。
地上铺着厚软的缁色五蝠绒毯,丫鬟出入皆悄无声息。
傅旭循着声音望向说话之人,见是傅云蓁,便指着地上的丫鬟勾唇笑道:“要什么凭证?让这小丫鬟站出来认一认不就完事了?”
他盯着傅云蓁,嘴角的笑容逐渐扩大:“这丫鬟口眼俱全,能说能看,让她认个人想必不是什么难事。”
镂空雕银青鹤九转熏炉里燃着半截旃檀香,如雾薄烟沿着炉眼袅袅而出。
由于屋中暖热,众人皆脱了外套,小辈的姑娘们也都只穿了薄袄坐在房内,傅云蓁上身着了一件水蓝锦边攒珠窄裉袄,下配雪青盘金彩绣百褶裙,明明穿得十分素淡,却浑身透着一股海棠般的明艳,站在角落里硬是压下了一干姹紫嫣红。
傅旭眼眸一暗,心头有如万千猫爪骚挠一般,只恨自己屋里丫鬟一个个生的口歪眼斜,不堪入目,及不上眼前之人的万分之一。
他看得出神,却冷不防对上傅云蓁转过来的黑眸,冷暗不明的眸光让他忍不住浑身一凛,心中热火顿时被一盆冷水浇灭,右脚又隐隐作痛起来,他无趣地收回目光,暗自摇了摇头。
可惜了一副好样貌,性子却不讨人喜。
外头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帘子被人从外轻声挑开,陈嬷嬷领着一个容貌普通的女人出现在屋中。
到底是府中伺候多年的老人了,最懂观人颜色。见屋内气氛沉静,便也不作声,领着画师静立在一旁。
半晌,老夫人的声音从上首缓缓传来:“叫她抬起头来。”
底下的小丫鬟早吓得浑身作抖,伏在地上已将额头磕烂。
棠红心中一惊,迟疑地抬头,却见老夫人闭目靠在引枕上,倒是老夫人身边立着的清芷,朝她努努嘴。
棠红心下了然,一劈手打在那丫鬟身上,骂道:“作死的东西,老夫人让你抬头呢!”
那丫头身上吃痛,颤巍巍地抬起头来,面上狼狈一片。
傅烨面色阴沉地扫了一眼,端起手边茶盏轻抿,大太太面露焦色,站起来道:“母亲......”
“你先坐下!”老夫人手中佛珠一顿,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
傅云蓁垂眸冷笑,这是要叫人指证罪人了么?同为庶子,若此时站在底下被怀疑的是傅旭,老夫人怕是头一个不信罢!
换在前世,她必会张惶无措,可如今,她却再不惧。想将这盆脏水泼在祺哥儿身上,也要看你自己有没有本事避开一身腥!
“你在茶房碰见的人可是五少爷?”老夫人问的是跪在地上的人,目光却冷厉地扫过立在一旁的傅祺。
那丫鬟慌得唇齿打颤,她惊恐地看向傅祺,却忍不住将眼飘向他身边一袭华服的傅旭。
俊美少年如冬日暖阳般美好,落在她眼里却有如洪水猛兽,令她心生恐怖。
她的面色煞白,掌心被指甲抠得一片血肉狰狞。
“你可要认仔细了,老夫人宅心仁厚,或许能饶你一命。”傅旭神色冷淡地扫过丫头额上流血的伤口,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能饶她一命......出了这样的事,她还能有活路么?
小丫鬟猛然记起进府之前老子娘曾跟她说过,大少爷风流浪荡,而五少爷虽年纪小,却性子宽厚善待下人,若是将来能进了他的房,指不定将来有享不尽的富贵日子。
或许,老夫人会顾念孙儿面子息事宁人,将她送去五少爷的院子做差,她还能有活路。
横竖要赌一把,她想要活着!
那丫头双腿打着摆子,伏在地上,将头磕得“咚咚”响:“回老夫人,奴婢...奴婢在茶房所遇之人正是五少爷,奴婢与五少爷情投意......”
“混账!”
小丫头子的话未说完,只传来“哐啷”一声,一个茶杯被人重重地置在桌上,杯子歪在一边,白瓷盖儿滚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屋中众人皆是一惊,只见傅烨额角青筋暴动,面色阴沉可怕至极。
小丫鬟手脚冰冷,几乎要吓得晕厥过去,她不觉疼痛般将头撞在地上哭道:“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奴婢所说句句属实…..”
“五弟,想不到竟真是你!”傅旭看向傅祺,满脸震惊。
“不是我,我并未去过茶房,也从未见过她。”傅祺皱眉,他细细地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丫鬟,摇头道:“大哥,我没有见过她。”
“那她为何指了你?”傅旭的声音不大,却正好让众人听见。
“我不知道。”傅祺垂头,袖中双手紧攥成拳。
屋中气氛陷入瞬间凝滞。
四太太宋氏蹙了蹙眉似要开口,却被人用力拽了衣袖,她一惊,转过头却见是二太太,二太太冯氏看了她一眼,又似无意地扫了扫老夫人。
宋氏是小户女,本就惧怕婆婆,又见二太太阻拦,便有些犹豫来,生怕老夫人一会迁怒自己,又跟她算起老四的帐来,话到嘴边溜了两圈,生生地咽了下去。
说起来这也算是大房内里的事,其他房不便插手。
宋氏自知自己只能算个蠢笨的,里头的厉害讲究还是二太太算得最清。她瞥了冯氏一眼,绞了绞手中帕子,再抬头时正好见傅旭跪在堂中道:“祖母,五弟年幼,定是被那婢子勾引了去,还望祖母与父亲母亲看在五弟初犯的份上从轻处罚。”
“年幼?”大太太冷笑一声,“你也知你五弟年幼,他才九岁,我是断不信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母亲!”
大太太的话刚落音,老夫人身边的傅云菁便轻轻地叫了一声,她双眸泛红,一脸痛彻心扉的样子:“正是五弟年幼,做出这样的事来才真真叫人寒心痛心,如今人证俱在,母亲即便不信,也找不出不信的理由来啊。”
一席话将大太太堵得哑口无言。
的确,如今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傅祺,大太太再不信,也由不得她不信。
傅云蓁眸光森冷,几乎忍不住要为这两个一唱一和的兄妹拍手叫好,果然是好的很,傅旭一番话强硬地将这罪名扣在了祺哥儿头上,傅云菁又来插上一脚,一切看起来证据确凿,半点叫人辩驳不得。
好!好的很!
老夫人青着脸沉声道:“这个丫鬟是哪个院子出来?”
“脸生的很,只怕是个新来的。”二太太反应极快,忙赔笑道。
老夫人转脸看向大太太,却见大太太身后的绯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回老夫人,这丫鬟的确是新来的,她本来是预备派到福绥院来做事的。”
此言一出,众人神情顿时精彩纷呈起来。
一个刚入府的庶子在光天化日之下与祖母院子里的丫鬟做那等腌臜事,若是传出去岂不要将冠安侯府三辈子的老脸败光?
傅烨“哗”地一下站起来,一脸怒气地朝老夫人拱了拱手道:“这个逆子交给我来处理。”
傅旭一脸惋惜地朝傅祺摇了摇头道:“五弟,你太让父亲失望了。”而后他又扬眉看向傅云蓁:“四妹妹,如今证据确凿,五弟的确犯了错,有错该罚,想来四妹也不会再有异议。”
他的一双眼睛生得与窦姨娘极像,眼尾微微挑起,妩媚而多情。若放在女子脸上便如春水清波勾人魂魄,可若生在男子脸上,却尽显阴柔,不如不要的好。
傅云蓁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转投到傅烨身上,她走过去恭敬地跪下:“父亲,祺哥儿犯错理应当罚,可在此之前请容女儿问那丫鬟几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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