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晌午,就都买回来了,夫人。”
听柳轻心跟自己问起年货和红纸的事儿,姜嫂忙跟她禀报了起来,“米面各准备了五袋,都是今年的新麦新谷,奴婢怕磨坊掺假,特意让王嫂在那里看着他们磨的,磨完就装车拉回来了,肉备了五十斤,奴婢亲眼见着屠夫新宰的猪,依着夫人吩咐的,要了脊肉和后肘,鸡蛋没多买,大冬天的,怕不禁放,不过,奴婢已经跟买鸡蛋的孙婆子说了,以后,每天都给咱送一打儿新生的过来……”
“等吃过了午饭,就把写对子的红纸拿来给我罢,今年过年,老爷怕是回不来跟咱们一起过了。”
柳轻心没兴趣听姜嫂跟她说这些杂七杂八的琐事,便打了个哈欠,打断了她的说话,“这眼见着,还不到一个月,就到年关了,我先把对子和福字写出来,也好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对了,王大哥出门儿去接那两位老人家,走了几天了?”
“到今天,就是六天整了,夫人。”
老将军夫妇的身份敏感,为避免麻烦,柳轻心就跟院子里下人们告诉说,他们是翎钧的师父和师娘,在这个“师恩如父”的年代,姜嫂他们这些下人,对翎钧的师父和师娘,自然,也就本能的像是对待翎钧家里的长辈般恭敬了,“听老王家媳妇儿说,那地儿,他家那口子以前常去,来回,也就是四五天的样子,我寻思着,八成儿是老王载了老老爷和老夫人,怕颠簸的厉害了,让他们不舒服,才故意减慢的行程,不过,到今儿晚上,可就是六天半了,再怎么慢,也差不多该到了才是。”
“那是该差不多回来了,一会儿,你再去看看东厢,核实一下,还有没有什么欠缺的了,要是有,就赶紧使人补上。”
对这个年代的,马车行驶的速度,柳轻心是没什么概念不假,但姜嫂这个土生土长的人,却是该熟悉了解的很,连她都说,应该是快到了,那便该是大差不差了。
柳轻心这么想着,就又跟姜嫂吩咐了一句,“还有就是,摸一摸被褥,看有没有潮湿,我前天让王嫂晒的,之后,就光顾着查点铺子里的药材了,忘了询问,二老年纪大了,不比年轻人般得耐冷,屋子里的火盆,记得多放两个,照顾他们二老的事儿……就让王大哥家的媳妇儿去罢!”
“还是夫人细心!奴婢这就再去瞧一瞧,跟院子里的婆子下人们,都再交代一遍去!”
从柳轻心的言辞,婆子姜嫂便是再一次确认了将来二老在这家里面的地位,忙不迭的应承了她一声儿,就顺手收拾了屋里需要洗刷和丢弃的文房四宝,谨慎的退了出去。
午饭吃过之后,柳轻心小憩了一会儿,正迷迷糊糊的,就听到外边院子里,传来了喧闹的声音。
院子里的婆子,都不是不懂事儿的人,这些日子的伺候,也都知道她有午睡的习惯,于理……难不成,是车夫老王,把老将军夫妇给接回来了?
想到这里,原本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柳轻心,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一边儿起身,一边儿就冲着门外喊了一声儿,“姜嫂?外边儿是怎么回事儿呐?怎这么吵的?!”
听到柳轻心呼唤,不多会儿,姜嫂便小跑着的进了屋来,恭敬的冲她行了一礼,就跟她禀报起了外边的事情来,“回夫人的话,是老老爷和老夫人来了,听老王的意思,老老爷在那边儿的家里冻着了,腰以下都活动不得,这会儿,老王正跟老张两个,在背老将军下车,背他去东厢里呢!”
“腰以下,都动不了?!你们可真是胡闹!都这样了,还不喊我起来,这要是让老爷知道了,责怪下来,我可看你们怎么交待!”
姜嫂的话,让柳轻心先是一愣,然后,便忙不迭的跳下软榻,一把抓起了自己的斗篷套上,就快步往门外走去,“王嫂!王嫂!去前面铺子,把我诊脉用的垫子取来,前几天我让你们缝的沙袋子,也多搬来几个!”
“是老夫人听老王说,夫人有午休的习惯,才吩咐了我们,不要吵夫人起身的。”
听柳轻心训斥自己,心里一紧张,本能的就把给自己吩咐的将军夫人供了出来……从她来了这宅子里做事至今,还从没见过柳轻心这好脾气的夫人发火儿呢,这……一下子发火起来,还连自家老爷都搬出来,她哪能不惧?
“老夫人上了年纪,糊涂了,你也糊涂了么!觉那天不能睡,病,也是哪天都能医的么!”
从姜嫂的说话里,柳轻心便是大约的摸索到了这位,自己还未见过面的老夫人的脾气,这是个不愿意给旁人惹麻烦的人,这种性子,在为人处世方面,可以算是极好的,但在有病人需要医治的这个前提,却就是截然不同了。
老将军是翎均的恩师,师恩如父,说白了,她对待老将军和老夫人的态度,就该是当媳妇儿的伺候公公婆婆一般的,这要是传出去,她因为贪睡,耽误了给老将军医病,旁人可不会管,是不是因为老夫人体恤她,才造成了不好的结果……
以老将军从戎这么多年的名望,到时候,就算翎均能懂她,理解她,旁人的唾沫星子,都够淹死她的了!
早晨时候,被魁梧男子撞了一个大洞的院墙,还没来得及修复完整,柳轻心一出了屋门,便透过这大洞,瞧见了两位几乎可以算是衣衫褴褛的老人,头发花白,穿着补丁摞补丁的青衣的一个老头儿,正被车夫老王背着往东厢里走,张木匠一脸紧张的在旁边跟着,嘴里不停的在提醒车夫老王,注意脚下,慢点儿行走,跟在张木匠身后的一个老太太,穿着灰色布袄的,像是身体虚弱的厉害,一边儿佝偻着身子,往前跟着走,一边儿剧烈的咳嗽。
“姜嫂,你这就去一趟隔壁的绸缎庄,让他家的张嫂,快快的扯几匹能压风的好布料来!还有,棉花,我不管你是去哪里买,天黑之前,务必给我买回来能做六身棉袄棉裤的棉花来!”
看着两位老人的穿戴,柳轻心这从不会骂人的,也顿时压不住了心里火气,对现在江南大营里的那个什么将军,恨得咬牙切齿起来,还将军呢,连这样的两个老人,都容不下,我呸,什么混蛋玩意儿!
这老将军,老夫人,怎么看,也是有古稀之年了罢?
戎马半生,劳苦功高,你说你,你怎么就下得了这个狠心,让他们两个老人,在这样的风烛残年,还遭这样的罪……就算是政敌,对手,他总没杀了你quan家,让你生不如死罢?你这样对待他们,就不怕留下千古骂名,遭万人所指么!
“哎,是,夫人!奴婢这就去!”
见柳轻心看着二老的身影,就不自觉的红了眼眶,姜嫂先是一愣,继而,便忙不迭的答应了一声,快步往门外跑去。
柳轻心并不像这时代里的许多小家碧玉般的,见了陌生人,就不知该怎么说话,相反,面对老将军和老夫人这样的,一看就是病人的,她好医生的本性,便就毫无意外的显露无遗了出来。
一挽衣袖,快步上前,柳轻心这在旁人看来,怎么该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这一刻,竟是显露出了,让车夫老王和张木匠这两个大男人……都讶异的“彪悍”!
“腰放低!身子直起来一些!你这样子,使多少力气,也背不好人呐!”
柳轻心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上了前去,自己动手扶了走在后面的老夫人,就又对在旁跟着想要帮忙,却无从下手的张木匠说道,“你去左边儿扶着,张大哥!没见王大哥左腿有旧伤,走起路来格外费劲儿呐!”
许是柳轻心的出现,有些太过突然,被车夫老王背着的老将军,和跟在后面吃力行走的老夫人,皆是一愣,待回过了神儿来,才由老夫人出声儿,小心翼翼的跟柳轻心问话了起来,“你是……翎均那小子的……”
“我是他娘子,老夫人,你可以叫我轻心。”
之前时候,翎均特意跟柳轻心交代过的,不管跟谁,哪怕是她的爹娘和外公,也都要说,她是他的人,小宝是他们两人的孩子。
这会儿,面对翎均的恩师和师母,当然,也是不能例外的。
柳轻心这样想着,便毫不犹豫的告诉了他们,她的“身份”,“之前,翎均要准备回去帝都的时候,还特意嘱咐了轻心,务必要把你们二老,当成是自己家里爹娘般的善待照料,今儿晌午,我还跟家里婆子说,你们二老怎还没来呢,不曾想,这才刚过了不到一个时辰,你们就到了!”
“你是……那小子的正妻?!”
柳轻心的话,一下子就让将军夫人吃惊的瞪大了眼珠子,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三遍,才又有些难以置信的,跟她追问了一句,“他……家里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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