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白头的小草在风中无力的摇摆,被奔踏而来的骏马踏在脚下,一队队披坚执锐的官兵飞驰而过,一辆辆小车被骡马拉着,吱吱丫丫的朝北方进发。飘扬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前进的官兵默不作声,苍茫的大地上回荡着车马的声音。
队伍的后方,几辆马车跟随着大军,缓缓的前进着。一匹飞驰的战马,带着马上的骑士直奔马车前方,被跟随在马车周围的官兵拦了下来。
骑士亮明身份,取出信笺,恭敬的请官兵转交。为首的官兵,转身走到马车前,低声说道:“谢相公,是大同的军报。”
马车帘子被掀开,谢慕华伸手接过军报,随手将军报拆开,翻看了两眼,丢给同坐在马车里的杨刚正:“你看看吧。”
这位来自大理国的谋士,接过信笺仔细的看了看,又小心翼翼的把信笺叠好,低声说道:“这应该是个好消息吧?”
“看起来是个好消息。”谢慕华淡淡的说道:“杨老将军宝刀未老,在大同和休哥僵持了半年。这半年以来,小规模的摩擦,双方是从来没有间断过。但是大规模的作战就几乎没有发生。休哥要同时保持对大同和西北的压力,以他手中的军力和后勤补给来说,算是难为他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他是契丹战神,在失去了足够支援的情况下,也很难取得什么像样的战果。”
杨刚正赞同的点了点头说道:“大同只要不丢,契丹人就无法控制桑干河。七郎和六郎挥军东进,已经把桑干河沿线全部控制在手中了。这当然是个好消息。”
谢慕华笑了笑:“这兄弟俩现在坐不住了,想要来幽燕参战。倒不是不行。让宋偓继续保持对燕山的压力就行。要打幽燕,咱们手上的猛将绝对不嫌少。”
杨刚正充满智慧的眼睛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谢慕华说道:“这一次,想必相公是绝对不会去犯太宗皇帝的错误了。得胜口,不知道是谁去攻打的?”
“我们出发之前,我已经飞书给潘美,让他无论如何要在十日之内将得胜口攻下。”谢慕华的语气渐渐变冷:“要不惜一切代价。封闭契丹人南下增援的道路。”
杨刚正沉默下来,这一句看似轻描淡写的“要不惜一切代价”,付出的不知道是多少战士的生命。契丹人也绝对不会让得胜口轻易就失手。十日,算起来时间,差不多是在谢慕华到达定州的日子前后,就要把得胜口给攻打下来了。杨刚正闭上眼睛,不知道是哪位将领要肩负起这么重的责任。
…………………………
“还有三天。”潘美板着脸对潘惟吉骂道:“耶律学古不过就是一万人在得胜口而已。打到现在,你什么都没有得到。真不知道潘家怎么会出了你这样的废物。三天,若是攻不下得胜口的话。我就亲自砍了你的脑袋,去谢相公面前请罪。”
潘惟吉愁眉苦脸的看着潘美,他终于得到了独自领军的机会,整整一万五千人的兵马,携带了最好的武器装备。全副武装去攻打得胜口。
为了防止潘惟吉出现纰漏,已经老迈的潘美主动放弃监军的职责,自领五千人马在青沙河附近为潘惟吉掠阵。
而为了配合潘惟吉的行动,李继隆将满城、金台屯、定州、镇州沿线的宋军全部集结起来。数以十万计的大军,缓慢而又坚定的朝幽州推进。
斜轸不愧是辽国名将。在宋军倾巢出动的时候,果断的将军马三分。
幽州城内,只留下不到四万人,交给韩德让坐镇。人数虽然少了一些,却是契丹最为精良的皮室亲军。
另外两路人马,一路由耶律学古带领万余辽军驻守得胜口。
另一路乃是辽军主力,清一色的部族军。共计六万余人,由斜轸自己亲自率领,跟李继隆的大军针锋相对。城内城外遥相呼应,形成掎角之势。不教宋军有机可乘。
当初赵光义攻打幽州,二十万大军将幽州围得水泄不通,各班人马轮番上阵。饶是如此还没有能把幽州打下来。何况现在韩德让亲自在幽州镇守,守军无论是数量还是战斗力比起当初的幽州之战,提高了何止一倍?
斜轸的六万大军,在沙河附近和李继隆对峙。却始终不发生大规模战斗。两人都是谨慎小心到了极限。
而已经打响的战斗,却都是分别交给了自己的部将,在得胜口一绝雄雌。比起整个幽州地区双方加起来,连上后勤辎重接近三十万人的庞大军队来说。区区万余人之间的战斗的确不算什么。
得胜口对于幽州的重要性,斜轸很明白。但是他对耶律学古充满了信心。得胜口的地形,注定了不可能让大军在那里展开战斗。万人的守御已经是达到了得胜口的极限。耶律学古也是南院有名的将领,断不能轻易输给名不见经传的潘惟吉。
潘惟吉一脸郁闷的从潘美的军帐之中走了出来,飞起一脚将地上的一枚小石子踢飞,垂头丧气的朝自己的队伍走去。
三天时间……是不是太少了点?潘惟吉自幼也算是熟读兵书。第一次独自作战,兴奋不已。一万五千人的军队握在手中,面对着险要的得胜口。潘惟吉已经发动了三次大规模进攻,每一次都被耶律学古迎头打回来。
到了这份上,潘惟吉也无可奈何的叹息道:“纸上谈兵真是没个鸟用啊。”
身边的部将看到潘惟吉如此发愁,便开导道:“其实衙内也不必如此恼火,得胜口那里地形险要。咱们是从下而上的仰攻。的确不利。而且,我们的弓弩,在这样的地形下也发挥不出太大的优势,箭矢没有准头。纯粹用官军冲击,损失太大了。咱们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这还用你说?”潘惟吉没好气的说道:“我也想弄个别的办法出来。可这不是弄不出来吗?你有什么办法,说。”
部将一看马屁拍在马腿上,急忙噤声,躲到一边去了。
潘惟吉愁眉苦脸的一边走一边想,常规的进攻战术几乎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
下毒?人家源头在山上。除了毒死自己,一点儿用处都没有。用火攻?人家在高处,火不能不能烧。而是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难道真的要求老天爷降一群天雷下来,把那些契丹人活活给劈死吗?
想到潘美那句冷冰冰的话,潘惟吉又不禁打了个哆嗦,他知道潘美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十日,要是真的攻不下得胜口来,自己的小命十有八九也就撂在这儿了。
等等,火攻?
潘惟吉的脑子似乎忽然开了窍,加快了脚步朝自己的营地跑去。身后的随从官兵和部将几乎追不上潘惟吉的步伐。
山上,耶律学古不屑一顾的看着山下的宋军忙忙碌碌的走来走去,自信满满的说道:“这些宋人真是疯了。有我在这里镇守得胜口。就算是他们宋国的名将全部来此,就未必就能攻下得胜口。别说区区一个潘惟吉。听都没有听说过的家伙,乳臭未干,居然也敢学人家来打仗?要不是他后边还有潘美的五千精锐压阵,老子一个冲锋,下山就干掉了他。”
身边的辽将附和道:“是啊,不过耶律将军也无需跟这样的宋人生气。南院大王给的将令的要守住得胜口就行。只要得胜口在我们的手中。哪怕宋军千军万马,也无法对幽州形成真正的威胁。打完这一仗,起码宋人要有十年无法对咱们大辽国用兵。这一次,南院大王要是能够多多消灭宋人精锐的话,以后就只有我们南下的份,宋人可别想北上了。”
耶律学古指着山下的宋军说道:“你看,他们在做什么?”
那个部将凝神朝山下看去,只见一队队宋军走来走去,却又看不清楚他们到底在做什么。说是在部署弓弩石炮?看起来不大像。可要是像对得胜口发起冲锋,也不是这么打的啊?就看到数百名手无寸铁的宋军在山下忙忙碌碌的。果然有些奇怪。
“看不出来,潘惟吉那小子似乎是没什么办法了。黔驴技穷,现在可能想要孤注一掷吧?”部将谨慎的说道。
耶律学古笑了笑:“真是好笑了。咱们不管他,吩咐官军仔细戒备。现在皇太后已经回到了上京调集兵马去了。只要得胜口不落入宋军的手中。谢慕华敢来幽州,南院大王就能让他成为第二个赵光义。”
身边一群契丹官兵连连点头,显然是耶律学古这番话让他们想起当年在幽州之战,杀死宋国皇帝的辉煌战绩来。山下的宋军自然是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只顾着低着头到处去搬运东西去了。在耶律学古的眼中,那些人简直就是一群痴呆,等着被宰杀的羔羊。
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山上的辽军和山下的宋军,不约而同的开始生火做饭,袅袅炊烟升起,余下的官兵严加戒备,防止对方趁着换岗吃饭的时候开始发动进攻。可是,这一切终究是没有发生,直到一弯明月挂上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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