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可贞在知府宅门口下车,已是差不多两刻钟之后的事儿了。
重重的吁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看着身旁的桐月满脸的忧容,可贞嘴角含笑的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的同时,自己已是神色如常了。
桐月见了点了点头嘴角扯出一抹略显僵硬的笑来,也学着可贞的样子吁了一口气,把心底的那一抹惊慌失措压的纹丝不动。
挑起帘子下车时,哪怕心底惊涛骇浪,可面上亦是不显了。
知府宅邸比知县宅的格局大很多,只看董家这么多人口都住的安安逸逸的,就能知道一二了。
所以并不像知县宅里似的,见缝插针的又沿着墙在天井里砌了错落的花厅和厢耳房,把原本四四方方的宽敞天井折腾的狭小逼仄。
而董太太亦是和三太太一样的喜好,平日里就喜欢侍弄个花花草草的。而且年纪轻的时候,说不得还喜欢个名气显赫的名贵花草的。可到了这个年纪,只要长势繁茂能常开不败或者果实累累的,董太太都非常喜欢。
所以规整的天井里,除了一条十字交叉的青砖甬道外,其于四面都利用了起来高低错落互相掩映的种上了各色草花。一年四季除了冰雪掩盖的隆冬腊月,其他时节都是花木扶疏葱葱茏茏的,很是漂亮精神。就是比起特别设计过的后花园来,都是不遑多让的。
不过这会子被雨水浇淋被狂风摧残了四五天,树枝折断树叶掉落花瓣凋零的,看起来便有了两分颓败了。
不过董太太的心情倒还不错,并没有因为这枯败的景象受到多大的影响,披着云肩站在屋檐下指点婆子们整理天井,一院子的欢声笑语。
一看到可贞,就笑盈盈的招呼道:“怎么没把孩子们带过来。下了这么多天的雨,在屋子里待的人骨头都疼了,好容易放了晴,很该多走动走动舒散舒散呢!”又携着可贞的手,很是关切的问着汤圆儿这会子在家做什么。
董太太这个年纪,若不是成亲七八年才有儿子,早就可以含饴弄孙了。虽说现如今也快了,可到底这心里是急切的,看见哪家添了儿子孙子都羡慕的不得了。又见汤圆儿活泼有力、眼神明亮,便更添了两分喜欢。只要得空。就会过来看望汤圆儿,但凡有些好吃的好玩的也都会记挂着他。
“我看他挺喜欢吃梨子酱的,也做了点子。你带回去给他尝尝,看看他可吃得惯。”
听可贞说汤圆儿也就这两天有些习惯了才睡上了安稳觉,这会子雨一停,就呼噜呼噜的睡着了,董太太乐呵呵的笑道。
可贞笑着应了是。就见董太太噙了一抹略显欢喜的笑容,等上茶的丫头躬身退了下去,侧着身子往自己这边探了探,“这些天躬懋忙的什么似的,你们可听说了苏佥事的新闻儿了?”
可贞掩在衣袖里的手自有主张的紧了紧,神色却是不变。点了点头,“就是下雨之前恍惚听说了一句,说是苏佥事因为纳妾一事儿被人攀告了。可究竟怎么回子事儿。就不大清楚了。”
董太太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我这儿也是差不多时候听说的,含含糊糊的也没说出个名堂经来。遣了人去打听,却被淋在了半道上。”
说着话儿又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细细的告诉可贞听。“这不,刚刚雨停了才得到的消息。说是苏佥事在登州的时候,栖霞县的钱家老二钱立业送了他一房得意姬妾。说是什么当地的一个教书先生的女儿,相貌长的不错还罢了,而且教书先生的女儿么,还是识文断字的,而且好像还会作诗作画,可谓才貌双全,所以很得苏佥事的欢欣。没几天的功夫就离不开了,连那钟氏都退了一射之地。而且没几天,竟还让苏佥事破例抬了房,和那钟氏平起平坐了起来……这事儿虽做的隐秘,知道的人甚少,可不知怎么的还是被有心人抓了小辫儿,一口气告到了按察司周臬台跟前……”董太太眼睛晶亮,抿了口茶悠悠然道:“只是不知道,这苏佥事究竟又得罪了谁了。”
这天气不好,人的心情总归也是或多或少的会受些影响,也有些阴郁郁的。再加上董太太也算是个爱花之人了,看着自己亲手修剪的这些花花草草被风雨摧残成这副光景,这心里自然是更不好受的。
只不过,刚刚郁郁的吩咐人收拾残局,之前遣去打听消息的就递回来这么个好消息。
这苏世彦的风评原本就落了地,也已是在诸位大人那里挂了名儿了,都知道他是个贪花好色又没有本事的。
其实若只是好色那还罢了,毕竟,不管是好色还是好财,但凡真有能力,睁只眼闭只眼的也不是没有的。可这位苏佥事倒好,没有哪一样是拿得出手的。之前没人起这个头,自然还算太平。可这会子既有人敢上告,不管是怎么个用意,这事儿难了怕是真的了。
把这好消息在心里来来回回地咀嚼了半晌,虽然满山东望了一遍,还是没有想到究竟是告的苏世彦,可却不妨碍董太太郁郁了四五天的坏心情一下子就随风飘去彻底放晴了。心情好了,自然连看着败落的天井也不那么难受了,笑盈盈的嘱咐花匠重新栽种花草。
随后又想到了可贞,知道苏慎这几天来忙的脚不沾地的,听说已然是瘦了一圈了,想来暂时也没功夫理会这码子事儿。再说了,有好消息,自然是要和人分享才更让人高兴的,因此忙遣人去请了可贞过来说话。
只不过,这会子可贞的兴致却实在是不大高。
端起茶盏来抿了口茶,只不过,上好的黄山毛峰,这会子却味同嚼蜡,回甘是一点没品到,只觉着那些微的苦涩被放到了无数倍。
若是告诉董太太,那个攀告苏世彦在任地纳妾的人,正是苏世彦的妾侍——钟茜,怕是董太太也再吃不下这滋味醇甘的茶了吧!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虽说可贞还要让人去确定这事儿的真实性,可到底,心里已是信了八成了。
再想想钟茜刚刚说过的话,可贞在心底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她之前虽也想过钟茜有可能认出她来,或者说认出她这个身份来。可上一回在道台府见面的时候,钟茜并没有认出她来,她还以为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不得不说,那真是松了一口气的。可没想到,事隔这么好几个月,原本应该和苏世彦在外巡查的钟茜毫无预兆的找上了她,而且一出口,就是“顾八姑娘”。
刚刚驶出知县宅不久就被人拦下马车,可贞原本就有些惊诧。毕竟来了这么久,这样的事儿真是自来没有碰到过的。就算出门在外遇上了哪位太太奶奶,那也是会遣了贴身的丫头妈妈先上来禀告请安的。而再等到听的这声隐约细小的称呼,可贞就更是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了。实在不是为了旁的,而是这声称呼,她已经十多年不曾耳闻了。甚至于,早已是忘的差不多了。这会子猛然被人提起,还真是有些发懵的。
直到已是察觉了不对的桐月轻声告诉可贞开口的那妇人虽带着帷帽,可看模样身形像是钟茜的时候,可贞这才反应过来。定了定心神,让桐月去遣散见被拦了马车,急冲冲的赶上来处置的衙门里的差役门子们,让钟茜上了马车。
钟茜记性不错,自打来了掖县后,虽只见过可贞两次,可她却对可贞这个知县太太很有印象。
其实原本,钟茜在内心深处就对可贞颇有敌意。原因无它,只因为可贞看起来比她还要年轻,却已是知县太太了。
不管之前在京城,还是来了山东。钟茜虽只是个妾侍,可因着在苏世彦面前很说得上话的缘故,和她交际攀关系的太太奶奶也不是一个两个的。可到底,这些太太奶奶要不是年纪颇大,就是家世不显,抑或是容貌不佳,还有就是言行粗鄙,反正都能让钟茜挑出一箩筐的缺点来。可像可贞这般年纪轻轻,家世容貌谈吐都还算可以的官太太,还真是不多见的,起码钟茜的交际圈子里是没有这样的人物的。虽说这些年钟茜已经尽量说服自己放宽心,活的好活的潇洒才是真真的。可到底再想想自己,也不是不憋屈的。
可自打路过栖霞县,和栖霞县的钱太太见过面后,钟茜这才知道原来这掖县知县就是武功堂苏家的二少爷。
真是生生的扯坏了一条帕子,一口气都差点漏下去。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原来自己并不喜欢的那位年轻光鲜的苏太太竟就是害她落到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
所以再次看到可贞,又见县属衙门里的差役们如此殷勤,即便她这趟过来就是为了见到可贞,可钟茜这心里还是翻江倒海,连眼睛都红了。
下午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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