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呐,在遇到某些事时总是习惯寄希望于自己所设想的好事,却时常忽略了那潜在的威胁,尤其是当事情的发展与他的设想愈来愈吻合时。
就好比孙坚,他原以为上天是站在他这边的,但是,他错了。[bsp; --时间回溯至数个时辰前--
当天蒙蒙亮时,陈蓦便从半睡半醒的状态中彻底苏醒了过来,一夜相安无事,他悬在心中巨石总算是放了下来。
倒不是说陈蓦信不过他与文聘之间那所谓的,但毕竟是以假冒的身份混在荆州军中,谨慎一些总不至于会坏事,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在这一月中陈蓦对文聘的秉性有了一定的了解,恐怕他也不敢过于轻信此人。
凭心而论,文聘确实称得上是一位稳重可信的武人,这从前些日子身为将军的他却因为蔡瑁一道命令便毫无怨言地担任陈蓦副手就足以看出此人秉性。
在附近的溪水中随意抹了抹脸,陈蓦便转身朝着不远处那唯一的一处帐篷走去,张燕与刘辟二人紧跟其后。
那是荆州水军大都督蔡瑁的下榻之所,毕竟陈蓦与文聘二人并未设营,只是随便找了一处便于隐蔽的树林屯扎。
当陈蓦走近那间帐篷时,守在帐篷门口的几名荆州士卒对他行了一个礼,为他撩起帐幕,从那撩起的帐幕往里边望去,陈蓦发现帐篷内已经候着好些位将军,就连文聘也在其中。
略微一犹豫,陈蓦迈步走了进去,刚走入帐内,就与文聘转头望来的视线撞上了,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而此时帐内蔡瑁似乎方才起身,正在两名心腹侍卫的服侍下梳洗,待见到陈蓦走入帐内时,微笑着抬起手招了招,示意陈蓦站得前面些。
蔡瑁的动作显然引起了帐内那些位将军的注意,要知道在这帐内的好些将军都是蔡瑁从各地调过来的将军,比如左骑督张继、骁骑校尉李岩、奋武校尉王平、平寇校尉郑兴,论官职,陈蓦可以说是帐内最低微的一个。
在那些位将军或鄙夷、或惊讶、或愕然、或茫然的目光中,陈蓦大步走向帐内左首第一个位置,引来了不少位将军的窃窃私语,因为他们发现陈蓦的位置比文聘更加靠近蔡瑁,这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不过文聘倒是没感觉有任何的不适,毕竟他已经猜出了陈蓦的真实身份,见陈蓦这样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造诣,说实话文聘心中很是佩服,尤其是数日前陈蓦与孙坚交手之后。
“苏将军,歇息地如何?”文聘微笑着低声打着招呼。
陈蓦自然明白文聘的意思,心照不宣地回道,“苏某好生歇息了一晚,多谢文将军挂念!”
“呵,如此便好!”文聘笑着打了个哈哈,他之所以会这么说,无非是想让陈蓦宽心,因为他也知道陈蓦并不会百分百地相信他,是故,他必须要有一个表态。
而就在二人客套的时候,蔡瑁已经梳洗完毕,只见身穿便服的他随意地用一条青缎扎起发束,随即坐在主位轻轻咳嗽了一声。
顿时,整个帐篷内那些关于陈蓦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十余位将军分别列于帐内两旁,神情肃穆等待蔡瑁发话。
“诸位,”蔡瑁清了清嗓子,随即右手一指陈蓦与文聘,笑着说道,“此二人乃我蔡瑁麾下爱将,仲业你等怕是早已相识,蔡某便不多加赘述了。”说着,他指向陈蓦,继续说道,“此乃平寇校尉苏飞,先前在江夏太守黄祖帐下任职,如今调到我帐下,虽年岁幼小,一身武艺颇为惊人,前些日子与文将军一道夜袭孙坚营寨,烧毁粮草、辎重无事,令孙坚止步维艰,更有甚者,此子力敌孙坚而不败,堪称绝世猛将!”
蔡瑁话音刚落,帐内顿时小声议论纷纷。
“江东猛虎孙坚孙文台?”
“此子竟能力敌孙坚?”
在蔡瑁的示意下,陈蓦当即出列,对帐内那些位将军抱了抱拳作为礼数,那些位将军亦纷纷抱拳回礼,至于这回礼当中有多少真情实意,恐怕也只有天知地知了,毕竟陈蓦的年龄实在是很难叫人信服。
“好了,些许寒暄便到此为止,”蔡瑁挥了挥手叫陈蓦回列,随即从主位上站了起来,沉声说道,“江东猛虎孙坚,去岁时,我等主公听信袁绍之言,断孙坚归路向其讨要传国玉玺,自那时起,孙坚便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对主公、对我荆州怀恨在心,如今竟罔顾人臣道义,出师无名讨我荆州,他孙坚何许人也?区区富春一县尉之子,家中以贩瓜为业,不过是卑贱下作之人,而我家主公乃皇室宗亲,乃天姓之人!如此以下犯上,实属大恶!”
说着,蔡瑁顿了顿,缓和了一下语气,继续说道,“多亏上苍开眼,苏、文两位将军成功将此獠困于虎丘,望诸位以家国社稷为重,为我荆州安定为重,诛杀此獠!”
帐内众将一听,纷纷将蔡瑁表达忠心,就在这时,忽然帐外一声大喊。
“报!”
见此时被人打断,蔡瑁心情有些不渝,皱了皱眉,不满喝道,“进来!”
话音刚落,就见一名斥候风尘仆仆奔入帐内,叩拜于地,手捧一卷竹策,在喘了几口粗气后紧声说道,“禀都督,荆州三百里急报!”
“三……三百里急报?”蔡瑁的脸色微微一变。
何谓三百里急报?
便是指送信的斥候几乎不眠不休,每日急赶至少三百里的路程将怀中信函送至目的地,可想而知信中所述之事是何等的重要,这种急报一般作用于军事的紧急消息传达,平时很少能够看到。
疾步走了过去,蔡瑁几乎是一把从那斥候手中夺过了竹策,摊开一看,仅仅瞥了几眼,他脸上的表情便沉了下来,阴沉令人心生恐怖。
帐内鸦雀无声,只见那蔡瑁脸色闪过一阵青白,忽然间猛地将手中竹策丢掷于地,破口骂道,“该死!那孙坚竟然敢勾结董贼余孽乱我荆州!”
一句话说得帐内众将面面相觑,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望了眼怒气冲冲的蔡瑁,文聘将地上的竹策捡了起来,轻声问道,“都督,究竟发生何事?”
只见蔡瑁气恼地摇了摇头,挥挥手不耐烦说道,“你自己看!”说罢,猛地转身抓起案上茶盏正要喝水,却又好似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阵怒意,狠狠将那手中茶盏丢在地上摔个粉碎。
有些惊异于蔡瑁的失态,文聘小心摊开竹策,这才发现竹策上信函只有寥寥一行字。
“……张济勾结孙坚图我荆州,速回!——景升。”
短短一句话,顿时叫帐内那些位将军傻了眼,别说他们,就连陈蓦也是一脸的诧异之色,连他都没有想到孙坚竟然还有这后招。
怪不得孙坚故意走走停停,原来是为了引蔡瑁带荆州前来追赶,好叫张济长途突袭襄阳。
陈蓦恍然大悟,前几日一直困扰着他的疑问终于在此时得以解开。
不愧是传闻中孙武后嗣……
想到这里,陈蓦抬起头瞥了一眼蔡瑁。
正如陈蓦所预料的,蔡瑁眼下可谓是勃然大怒,倒不是全然因为襄阳被张济所袭,更主要的,是他前一刻才大为欣喜地说将孙坚围困在了虎丘,但是短短数息之后,他这才意识到并不是他将孙坚围困在了虎丘,而是孙坚故意逗留在虎丘诱使他出兵,这无疑是在蔡瑁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可想而知,自重颜面的他眼下是何等的愤怒!
而帐内的那些位将军显然也熟悉蔡瑁的性格,一个个都低下了头,免得惹祸上身,无辜受到牵连。
足足半响,帐内鸦雀无声,只听到蔡瑁气地来回在帐内踱步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见蔡瑁的心情似乎平复了一些,文聘将手中竹策小心放置在案上,犹豫问道,“都督,襄阳被袭,大事不妙啊,依末将之见,恐怕孙坚多半是在等待张济出兵,是故刻意放缓行程,诱使都督携襄阳之兵随后追赶,使得襄阳兵防空虚……”
“这匹夫!”蔡瑁恨恨拍了拍桌案,低声骂道,“平日里说什么仁义道德,背地里竟然勾结窜国逆贼,真是该死!”
见蔡瑁余怒未消,文聘舔了舔嘴唇,抱拳说道,“都督,孙坚仍有两万兵卒屯扎于虎丘,倘若他故意拖延,我等虽兵力占尽优势,一时之间恐怕也难以攻克……襄阳乃我荆州之根本,又是主公座驾之府邸所在,如今之计,不若先行退兵……”
“哼,你以为孙坚会叫我等顺利退军?”蔡瑁冷哼一声,说道,“我算是想明白了,他在虎丘十余日,就是为了等我将襄阳之兵从城中引出来……在我看来,孙坚恐怕时刻外派斥候监视着此处动静,昨日我率数万大军至此,岂能瞒得过他?只要我等退兵,不出数个时辰,这厮便会率领那两万兵卒追赶掩杀,倒时候我等战是不战?退是不退?”
文聘闻言微微皱了皱眉,思忖说道,“都督勿忧,末将愿领一军断后!”
“不必了!”蔡瑁挥了挥手打断了文聘的话,随即在帐内来回踱了几步,脸色深沉,冷冷说道,“比起撤军,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
所谓更好的办法,便是以十万大军为诱饵么?
不惜牺牲数万荆州将士,也要将孙坚击杀于此地么?
跨坐在文聘背后,陈蓦转过头去,望着那些来不及逃跑的荆州士卒,眼睁睁望着他们死在江东兵刀枪之下。
听着那不绝于耳的惨叫,陈蓦不忍地闭上了眼睛,但是他知道,他帮不了他们。
吕布说过,有些时候,人要懂得量力而行,一时的逞强并不能改变什么,这一点,陈蓦早在迁都长安的那一番变故中便深刻体会到了。
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稍微掌握了一些保命能力的普通人,如何能从两万江东兵手中保护那些被蔡瑁遗弃的?
自己要做的,就只有杀死孙坚,夺得传国玉玺!
可是……
对手是孙坚……
【好小子,此等气概值得敬佩,本将军亲自来会会你!】
【小子,黄巾并非久留之处,而董贼更非可侍明主,不若转投孙某麾下,如何?】
【两载未见,武艺竟有如此长进……小子,当真不愿投我麾下么?】
【……既然如此,那孙某便只能视你为敌了!】
脑海中回想起与孙坚相逢的一幕幕,陈蓦暗暗叹了口气。
陈蓦知道,孙坚一直很看重他,以至于好几次手下留情,就是为了让陈蓦改变主意,但是……
素素……
陈蓦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张素素那满是泪水的脸庞,想起她那日死死抓着自己衣襟哭诉心中的不甘。
记得初次见面的时候,她的笑声是那样的清脆,只可惜,好久没有见到她像以前那样的笑过了……
“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会让那日的笑容重新回到你的脸上!
陈蓦微微动了动嘴唇,随即好似做出了某个决定般,猛地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为了黄巾,为了素素……
就算是孙坚……
想到这里,陈蓦的眼神闪过一抹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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