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对着它跑起来”
司卫包扎着萧胜手上的伤口,而萧胜下的是这样的命令,众人不解,这是要逃?
“虽然还不怎么熟悉,可我已经明白四哥造这船的用意,什么?少了一根?我草……”
萧胜正在解释,听到司卫的话,朝自己手仔细一看,无名指少了大半截,顿时骂了出声。全//本\小//说\网//
“别管又不是那根东西断了,怕个鸟四哥给了我这船,就这么溜了,那才是丢了把”
拒绝了贾昊梁得广要他去休息的建议,萧胜咬牙切齿地要报仇。
“这船就是头狼,老子要狠狠教训那头洋夷”
李肆的预料没错,把金鲤号交给萧胜,并没细说具体的战法和要点,可萧胜自己能有所感悟。这家伙虽然干了多年的陆军,可以前跑过海上的生意,现在又在水师当差,以他脑子里那些近代战争的概念,外加之前李肆对他的熏陶,这金鲤号要怎么打仗,应该心里有数。
这就要说到李肆为什么刻意要造快船,而且是类似飞剪船这样,在这个时代,完全是“飞船”的根本原因。
南海是李肆未来规划中必须要掌握的核心地盘,要控制这块地盘,除了商业和政治上的运作之外,武力是一项核心保障。而说到武力,英法荷兰人的船,即便只是商船,都占据着巨大的优势。要震慑住他们,走对称主义路线,也建起一支强大的正规海军,李肆没那么多时间,也没那么多资源,尤其是人力资源。
所以他只能走偏锋,不去考虑什么风帆战列舰,甚至巡航舰都不加考虑,就选择了速度超越前者百分之五十的快船。而这类本质和飞剪船差不多的快船,因为大长宽比带来的横向稳性不佳,加上干舷低等弱点,并不适合当战船,最多只能装一层炮甲板,而且还装不了重炮。
但是一个快字,就能弥补很多缺陷。快,就意味着力量投送迅速,能以较少资源,形成有效的力量,这是战略层面上的意义。而从战术层面上看,快,就意味着作战的主动权。更具体的战法上,那就是萧胜说到的“狼”,虽然船小炮少,可咬一口就跑,兜个圈子再来一次,就算咬不死对手,也要咬得它遍体鳞伤,丧失斗志。而借由不逊于对手,甚至在射程和射速上都略微超出一线的火炮技术,就能让自己始终处于不败之地。
回到李肆的海军策略上,金银鲤号寄托着他发展“袭击舰”的思路,虽然只是百多吨的小船,却是未来“袭击舰队”的训练舰。
当然,快还能带来更多好处,比如克服季风的影响,这一点在未来的经济和政治层面上,会获得更大的收益,可这是实施层面上的具体手段,现在还没办法看出来。
一个快字,背景如此复杂,所以当严三娘问到李肆时,李肆也只能含糊着忽悠她。
而在眼下,萧胜就得靠这个快字做文章。
片刻之间,那艘平甲板船就跑到了一英里外,让右手也裹上了绷带的波普尔船长钦佩不已,这平甲板船就跟黄皮猴子一个德性,灵巧滑溜无比,接着他也是恨得牙痒痒的,瞧这速度,自己是追不上了。
可接下来的事,让他是喜怒交喜的是那平甲板船不是在逃,而是围着老实人号绕起了圈子,怒的是它还嗵嗵轰来了几发炮弹,波普尔只觉那炮声就像是扇在自己脸上的耳光。
还想打?
刚才大家都泊着,只算是意外的贴身肉搏。而说到正儿八经的海战,虽然他不是皇家海军的船长,他的老实人号也只是一艘武装商船,十六门十二磅炮门二十磅炮,在皇家海军里压根算不上战力,可怎么也轮不到一艘平甲板小船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船长认真了,老实人号上的水手炮手也认真了,可也只是认真而已。就算在欧洲,其他国家的船要打英国船的主意,都得仔细掂量一下,在这亚洲,他们可不认为真有谁在海上能对他们有威胁。
相距一英里远,两艘船开始了第二轮炮战,炮声连天,水柱四溅,来往几个回合后,双方都发觉这实在没意思,根本就打不着。
日头跨过正空,开始朝下斜落,金鲤号和老实人号相距半英里,开始兜起了圈子。英国船讲究抢上风,金鲤号原本无所谓,因为它快,但想着不能让老实人号把速度差补得太多,也追着上风位不放。船上的葡萄牙船员很尽职,萧胜说什么就是什么,拿钱办事,他们的职业道德可是有名的。
圈子转熟了,又一轮炮击开始,金鲤号的炮手再次建功,清晰可见的一条弹道落在了老实人号上,鲁汉陕兴奋得跳了起来。甲板上,贾昊握拳欢呼,萧胜举起望远镜看过去,却是一声叹息。
老实人号只是商船,船壳木料不像军舰那般讲究,可依旧相当厚实,隔着一里多远,金鲤号的炮弹砸上去,仅仅只溅起一团木屑,远不如之前相隔二三十丈对轰那般有威力。
“如果能瞄得更准就好了,径直砸进他们的炮门去”
贾昊这么想着,然后就看到老实人号的炮口亮光不断。
“他们要能打中,我就回家讨媳妇生儿子去。”
萧胜淡定地说着。
这个距离上,即便是皇家海军的炮手,也完全指望不上准确度,更不用说商船上的客串水手。更恼火的是,金鲤号那平甲板特性再显神威,不像老实人号这样的盖伦船,它没有宽大高耸的船头船尾。波普尔就亲眼看到一枚二十磅炮弹分明到了那平甲板船的船头,却硬生生从船头上方擦过,成了一枚近失弹,懊恼得差点又摔了帽子。
虽然没被打中,可浪头打过来,拍得金鲤号原本就受损的船头就是一沉,船身也荡了好一阵才找回平衡。
“兜它屁股就朝屁股上打”
萧胜也被这一发重炮吓住,不愿跟老实人号再舷侧相对,而是靠着速度,开始去咬老实人号的尾巴。
葡萄牙船员的操船技术也显露了出来,在萧胜的指挥下,金鲤号切上了老实人号后半弧,进到了它舷侧火炮的盲区。两门尾炮的射击毫无威胁,金鲤号逼到半里以内,咚咚四炮连轰,终于炸中了一炮,隐约听到一阵鬼哭狼嚎,望远镜里看过去,老实人号的尾炮处,碎裂的木块跟着人体四下横飞。
“就是这样”
萧胜兴奋地叫了起来。
等老实人号圈子兜过来,舷侧火炮指着的却是正急速掉头的金鲤号,炮弹悠悠飞着,除了实心弹,还有链弹,全都无力在它的尾迹上溅起一连串水柱。
金鲤号退到了一英里外,接着再朝老实人屁股后面兜过去,海狼咬尾战术,就这么渐渐成型。
黄昏,缩在船艏的简便卧室里,闻着船艏厕所那恶心的味道,波普尔船长一肚子邪火无处发。老实人号原本像位丰满的贵妇人,可现在她的裙子被扯得稀巴烂,圆润的屁股也被咬得满是伤痕。不仅尾炮毁了,他的豪华卧室也成了垃圾场。
那艘平甲板船还在老实人后面开着炮,感受着船身一阵震动,还有几声惨呼响起,波普尔船长无力地摘下了帽子,将舷侧火炮推到船尾的努力,又一次失败了。那平甲板船的动作越来越娴熟,现在已经能非常完美地在船尾方向拐一道弧线,逼近到老实人号的二三百米远处,而炮弹也就在船身到达弧线顶端前发射出来,借着船行的势头,稳稳揍在老实人号的尾巴上。
他的大副和水手们已经竭尽了全力,可怎么都没办法摆脱这头狼的“尾袭”,对方太快了,波普尔估计,那家伙最快能跑到十六节而自己这艘船,在这样的风速下,能有八节就不错了。这时候他无比地后悔,早知道最开始就该用上链弹,把这船的桅杆轰断。
虽然对方的炮小,可也架不住老是挨打,到现在为止,他的水手已经死了十七个,伤了二十来个,算算这笔生意,真是亏大了。
想到那个当地牙人,波普尔气不打一处来,不是说没什么麻烦吗?怎么这个卑微的黄皮猴子就咬住了他不放?
万幸的是,天马上要黑了,看看黄昏的霞光,波普尔出了口长气。
“怎么办?”
金鲤号上,贾昊问萧胜。
“守着他在海上打仗,靠的是耐性”
萧胜两眼闪着冷光,像极了一头原野中的恶狼。
贾昊点头,心说没错……总司就说了,海军就是进攻,耐心地进攻。
夜幕低垂,老实人号遁入远海,金鲤号没有追上去。
清晨,屁股破破烂烂的老实人号再度驶回泉州之南的海面,它还得等着自己的货物。
“就当是作了场噩梦吧……”
波普尔擦着额头上的汗水,那艘怪船也受损不轻,总不该还……
“船又是那船”
桅顶的水手惊恐地叫了出声。
“呕……法克嘎得”
一边的牙人就听波普船长语无伦次地操了老天。
“这头……恶狼”
接着他才口齿清晰地吐出了无奈而沮丧的话语。
“白旗洋人升起了白旗”
金鲤号上,梁得广兴奋地叫着。
“真是可惜……”
萧胜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好险,咱们炮弹都快没了。”
梁得广却是庆幸不已。
“如果炮再大些,再多些,保管要让它沉下去”
鲁汉陕晃晃悠悠地上到了甲板,这一天一夜,他可是过足了炮瘾。
“那可得要大船……”
萧胜低低说着,也是深深叹气。
“四哥……会给我大船的……”
这样一个念头自然地涌入脑海,接着拉起埋在心底深处的又一个念头。
“四哥最终会走到哪一步呢?”
两个字在脑子里扑腾了一下,然后就被萧胜按了下去,他自嘲地一笑,他的四哥是神仙,就为造福世人而来,怎么会干那种事情?
举着白旗的舢板划了过来,隐约能看到穿着水师服装的兵丁,波普尔船长终究是商人,虽然船长的尊严重要,可商人的钱包更重要。要继续跟这平甲板船纠缠下去,自家损失不说,生意就别想再做了。左思右想,本着对船员和钱包负责的心态,波普尔作出了艰难的决定,将人还给萧胜,求和休战。
“就这样?”
贾昊却是不满,大家都打得刺刀见红,说停就停了?
“还能怎样?这片海,毕竟还是朝廷的海。”
萧胜悠悠叹气,他倒是想打啊,可船上的炮就这么大威力,根本没指望打沉这艘船。而且真要打沉了,跟这洋人做生意的官商还不知道会怎么整治自己。现在双方都有死伤,对方还了人,摆低了姿态,也只能就梯下墙了。
“萧老大,这海,可是咱们的海”
贾昊目光炯炯,看住了萧胜。
“咱们……终究还是朝廷的人嘛。”
萧胜避开他的目光,低低敷衍道。
“当然,我也相信,总有一天,会是四哥的海。”
接着他拍拍船舷,话里满含期待。
“嗯,我也相信,萧老大这头海狼,也会名扬四海。”
贾昊这么说着,萧胜对金鲤号的理解,对战局的把握,他都看在眼里,不得不钦佩,李肆将金鲤号交给萧胜,的确是物尽其用。
“海狼?九根指头的海狼吗?”。
萧胜举着自己那裹起来的左手,心说这笔帐,总有讨还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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