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见,不止大哥的心,现在连爷爷的心都笼络过去了,李瞳,你好本事。”身旁的李玫压低了声调,用只有她们两个听得到的声音说。
“是许久不见,你变了许多,只是爱把自己的观点强加到别人身上的癖好没有变。可惜,这么些年我并没有变多少,就连不喜欢笼络人心的臭脾气都改不掉。”李瞳依旧是笑着禾。
她发现,面对这些人的时候,原来这笑是发自内心的。
就好像是在目睹一场闹剧,在看一场笑话。
“唱戏唱的嘴皮子更溜了。”李玫也跟着皮笑肉不笑。
“小玫。说什么呢?”李墨正偏转着头,往她们的方向看过来。“可别连你都欺负瞳瞳。”
“大哥,你可别拿这么一大顶帽子扣在我的头上。”李玫瞪了李墨一眼。“若是瞳瞳觉得这是欺负,我给她赔不是不就得了。来,我给你倒酒。”
李玫说着,手指在转盘上一抹,转盘上的红酒慢悠悠的旋转到她的面前。
她执着酒瓶的瓶颈,往李瞳的杯里添酒。
醇红的液体扑通扑通的撞进高脚杯,清冽的酒香在鼻尖绽放,可是李瞳却觉得,她分明是闻到了阴谋的味道妲。
果不其然,李玫涂着火红豆蔻的指尖一松,澄澈的红酒偏离了轨道,直冲着李瞳的衣衫上撞去。
“呀,不好意思。”李玫故作吃惊。
李瞳抬头瞪着她。
她脸上是些许的愧色,可是她的眸子里,却满满都是挑衅。
“小玫,你这是干嘛?”李墨腾的一声站起来,扯住了李瞳的胳膊,一把把她也跟着拉起来。
李瞳素白的衣衫上,那一块红的是特别的触目惊心。
“我不是故意的,况且,我不是说过对不起了?是要跪下道歉才成吗?”李玫提高了语调。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老爷子脸上的表情越发的清冷。李瞳知道,他一定是后悔答应把自己也请来这件事了。庞大的李家,本身就是一个战场,加上李瞳,这局势就变得更为复杂。
“没关系,衣服上的污秽水一冲就会掉,可是心上的污秽就不是那么容易掉了的。”李瞳说着,挣开了哥哥的手,朝着众人点点头就往门外走。
她不顾身后的那些唏嘘的声音。
李墨看着李瞳倔强的背影。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她留在李家最多的,就是这样的背影。纤细,寂寥和绝不回头的决绝。
??
洗手间的灯光亮的发白。李瞳看着镜中的自己。素白的脸,素白的衣还有衣衫上的那一抹红。狼狈的像是一个逃兵。
她没有立马处理衣服。只是双手往前一递,舀接住喷洒而下的水柱,往自己的脸上使劲一甩。
冰凉的水撞击在自己的肌肤上,她似乎清醒了些,也勇敢了些。
身后的门忽然被推开,有一个人影闪了进来。
“是不是发现,这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洗掉。”李玫不动声色的站到了镜子前,将李瞳往边上挤了挤。她细眉一挑,目光轻佻的滑过李瞳胸前的那一片红。
李瞳不理她,想往边上挪一步,却被李玫一下子扯住了胳膊。
“怎么,哥哥不在,就连话都不会说了?”
“李玫,看看镜子里你的脸。”李瞳任由她拉着胳膊,也不挣,只是悠悠的说。
李玫有意不去在意李瞳的话,却还是下意识的去看了一眼镜子。
“看到了吗?嫉妒的嘴脸。”李瞳的声音带着笑,戏谑的笑。
“嫉妒?李瞳你以为你是谁?杂牌李家军,有什么是值得我来嫉妒的?”
李瞳不说话,嘴角的笑意更深。
李玫紧盯着她的笑靥,只觉得眼前的灯光像是灵动起来,晃着她的眼,也乱了她的心神。她更用力的掐着她。
“你是不是觉得哥哥疼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李玫冷哼一声“再疼你,那也是暂时的,毕竟,我们才是真表亲,你和他,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李瞳愣了愣,她面上极力保持着镇定,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李玫的话一下子就戳中她的软肋,她双脚上的力气,一下就被抽光了一般,如果不是还撑在梳妆台上的手,她的身子怕是已经虚软的降下去了。
是的。她明明做了李墨十几年的妹妹,可是他们之间,真的是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啊。
不是同父异母,不是同母异父,若不是那场短暂的结合,他们的人生,也许根本就不会有交集。更,若不是那场沉痛的死别,他们也许根本就不会产生那样深切的共鸣直至产生了惺惺相惜的亲情。
“怎么不说话了?想起自己的妈妈是天煞孤星了?”李玫见她不说话,开始更深的咄咄逼人。“你妈妈就是命中克夫,先克死你的亲爸爸,嫁给我叔叔之后,又克死了我叔叔,你看,哥
哥的不幸全是你妈妈造成的,你说,他会疼你多久?”
“住口!”李瞳一声低吼,她抬手狠狠的推开了李玫。趁着她趔趄的空挡,欺身上前揪住了她的衣领“我不准你诋毁我妈妈!”
李玫抬手大力的拍掉了李瞳的手。
“怎么?戳中你要害了?”
李瞳低着头,心中的那簇火苗在燃烧,由内而外的烧起来,却只是灼伤了她自己而已。
“这么些年李家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学,你还非得忤逆爷爷跑去学唱戏丢尽李家的脸。”李玫抿了抿唇,从头到尾打量一下她,今天这样的场合,人人都盛装出席,唯独她素净一身,根本就没有身为李家儿女的自觉。
李玫冷哼一声继续说“还敢说什么米虫?你究竟知不知道你才是李家最大的米虫。还是个毫不相干的米虫。”
李玫精致的脸庞在这一刻竟显得狰狞异常,她狭长的眉线像是一道犀利的闪电,直刺李瞳的心窝。
她想起那个车祸发生的夜晚,那晚的闪电也是这般的刺目渗人。
所有人没有安慰,只是叫嚣着“把那个晦气女人的拖油瓶赶出李家。”
是李墨用他小小的亦是颤抖着的身躯,把她护在了身后。
李家长子意外过世,李家唯一长孙的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
李瞳被顺利留下了,这么些年,虽受尽白眼,但终无需在风雨飘零。
她想过的,有一天定会被这样质问。只是这些年,她都不知道,要如何去反驳。
她的确,是李家毫不相干的米虫。
洗手间的门再次被推开的时候,李瞳和李玫已经对峙良久。李瞳像是被扼住了咽喉的人,忽而得到一丝喘息。
她逃也似的挣开了李玫的手,夺门而出……
??
李瞳快步的走着,外面空气清凉,甚至还飘着菜香。她好像有些饿了,脚步是越发的虚软,可是她一刻都不想停留。
她低头在手机上快速的按下李墨的号码。她必须要告诉他,她又搞砸了。这些年,她什么都希望自己能做到最好,可唯独在和李家人好好相处这件事上,她屡屡失败。
好在,李墨一直都以坚定的姿态,站在她的身旁。
就像那一年她执意要去学唱戏,原本不过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却愣是被李家上上下下一众女人添油加醋到仿若天理不容。
她们一逮着机会就讥嘲暗讽,一度让李瞳觉得自己在那个家已经无处容身。
是温润的李墨,在家里发了火。
她从未见过李墨这样,他抬脚就踹落了茶几上的整套紫砂壶。
紫砂“咣当咣当”在地上炸开的声音,直至今日,还时常响彻李瞳的梦中。
李瞳问过李墨。
为什么明明不是亲兄妹,可是她却可以得到他这般庇护。
李墨沉思良久,才揽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叹。
他说“那一天你失去了妈妈,我失去了爸爸,我们的悲伤才是可以同等称量的,旁人再伤心惋惜,都不会像我们这般深切的痛,李家是个人情淡漠的地方,你却让我看到了有血有肉的鲜活。”
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真情流露的话,李瞳自是动容,可是在冷漠的人情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她早已学会了不喜形于色,她只是伏在李墨的肩膀上玩笑“哥你当这是卖猪肉呐!”
“可不就是卖你这头小猪。”
……
李瞳嘴角忍不住上扬起来,她回神,那头传来无人接听的忙音。
“嘭!”的一声,不久前从徐小海的脊梁下幸免于难的鼻梁骨再次撞上了硬物。
不同与徐小海身上那股子淡淡汗味,此刻鼻尖萦绕的,是淡雅至极的青草气息,干净的让人想吸一口,再吸一口。
不知是自己饿得双腿无力,还是反弹回来的力道实在是太大,李瞳一个趔趄,就向后坐倒在地上。
最先落入眼里的,是那双带着简洁的爱尔兰风情的皮鞋。
像是也被吓了一大跳,那人忍不往后退了一步。
“你没事吧。”
耳边是悠淡低沉的声音。
这声音,明明不甚陌生,可是李瞳的心竟为这莫名其妙的归属感颤了颤。
她抬起了头……
(抱歉,发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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