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列车 第15章仁酒

    “哪个？”何志斌问。

    打牌次次是男女一堆，人带着人一起来，结束了都不知道谁是谁。嘴上问完，他的心里却隐隐有个预感。

    当着钟亭的面，男人不好回他的话，含糊地笑着说：“装吧你就，我现在请不动人家，就问你晚上到底去不去？”

    轻“嗬”一声，何志斌坐起点身，端起旁边的茶杯，吹了下浮在面上的茶叶。

    “把电话给她。”

    面前递来手机，男人说，“志斌要跟你说两句。”

    钟亭看看他，接过来。

    “你店里要搞装修了？”何志斌低懒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看了眼面前嬉皮笑脸的男人，钟亭背身朝旁边走去，“嗯，今天交定金，碰到了你朋友。”

    “速度挺快的。”

    钟亭没说话。

    停顿了下，何志斌动动脖子，状似无意地绕回重点，“晚上忙不忙，一起吃饭？”

    没有思考，钟亭语气一如平常，“今晚有约了。”

    这个言简意赅的拒绝，就像上次一样。那夜之后，他约过她，也是被她用这种不冷不淡的口气拒绝的。很多时候，男女之间的事讲究的是默契，你情我愿，一起寻一份开心。这个过程里，一旦有人觉得不痛快，游戏就玩不下去了。

    电话里静了一秒，一声气音传过来，何志斌像是笑了一下。

    “那下次再约。”他说。

    “好。”

    何志斌最后说：“不要挂，你把电话给他。”

    男人接过手机后，何志斌像是又帮她讲了价格。男人没有避开钟亭，直接笑骂着和何志斌来回说了几句。挂完电话笑着看了看她，又吩咐设计师，“小杨，直接8折，材料都用好的。”

    “行，老板你放心……”

    设计师开心地笑应着，看着钟亭，“一开始只当是冯彬介绍过来的，已经给了优惠了，没想到跟我们老板这么熟。美女你放心，肯定用心帮你做好。”

    整个过程钟亭有些被动，但大家都是好意，她道了谢，也没再多说什么。

    包间里，何志斌打完电话把手机丢到一边，眼睛继续盯着电视。

    放的是一部新电影，花花绿绿的画面、有些吵闹的背景音。刚做完按摩，身心格外放松，他抽着烟默默看着，心思不知不觉飘了老远。一回神，才意识到脑子里想的是哪张脸。

    他弯手在床头弹落一截烟灰，眯眼再抽一口，双眼微微疲倦地望着半空。静止一秒后，烟雾从口鼻里一起涌了出来。

    有意无意地，他忽然想起了一种气味。她头发里的味道。洗发水淡淡的香，混着她身上有些冷感的香水味。

    何志斌接触过的女人不是一个两个，钟亭给他的感觉其实有点模糊，不太好界定。算不上清纯，也不够放浪，但就是有一种很柔的、勾人的调子，半遮半掩地，有些撩人。也许是还没有过瘾，所以他会想。

    心里正有点起燥，忽然有人敲了两下门，进来了。

    是店里的值班经理。

    “孙总回来了，我跟她说过了，她叫你直接去找她。”穿着制服的值班经理年纪不大，看上去和何志斌很熟悉。

    “好……”

    侧身在烟缸里按掉烟头，何志斌坐起身，套上手表。

    孙蓉的办公室在水会四楼的办公区。何志斌换好衣服，找去她的办公室。

    门没关，他敲了两下就进去了。

    办公室很大，进门迎面处是一组深色的真皮沙发，女人叠着腿坐在一角，正抬手揉着自己的脖子。沙发旁边是一张大办公桌，侧面一整片落地玻璃，白天里阳光能完完全全照亮桌面。

    整个办公室的装修风格很明快，白色为主，细节处理又很精致。

    坐在沙发上的女人三十多岁的样子，保养得当，穿着身剪裁修身的蓝色套装。她脚上踩着一双很细的高跟鞋，即使坐着，姿态也十分端庄。一头中长的卷发披散在肩上，散着浓郁的女人味。

    桌上开着加湿器，不断有白雾飘出来。看见人进来，她轻抬了下眼皮。

    何志斌走过来坐下，随意地环顾了下办公室，朝她看了眼。

    “去哪了，这么累？”

    “到朋友那练了个瑜伽。”

    孙蓉是这里的老板，三楼的健身房里就有瑜伽课，但她从不跟自己聘来的老师上课，每星期都去朋友店里。

    何志斌：“也是没事找事。”

    孙蓉轻瞥他一眼，端起面前的水杯喝水。随着动作，戴在手腕上的金属手环顺着小臂滑落下一小截。“听说最近夏薇到处闹，我看你样子倒是很闲。”

    背靠向沙发，何志斌舒展开一条手臂。他洗完澡不久，前额的头发上还带着点湿气，整个人看上去很干净。

    “哪听到的？”

    “她那个脾气，你还怕别人不知道。”孙蓉淡淡说。

    何志斌没说话，脸上一副不在意的冷淡表情。

    细长的眼睛朝他扫一眼，孙蓉说，“今天过来什么事。”

    何志斌没有绕圈子的意思，“仁酒的代理你这边有没有门路？”

    “你想做？”她稍稍有点意外。

    “那也要看做不做得下来。”

    孙蓉盯着他看了一秒，笑了，“真想做有什么做不下来的，地方就这么小的地方，人就那么几个人。”停顿了下，她道，“最近有好几个人在盯，你要是想做要趁早，不过据我所知，开价不低。可以帮你去问问，价格上你有个心理准备。”

    “你先问吧，其他的再说。”

    “你是可以转行了，那些东西能赚几个钱。”

    孙蓉看他一眼，忽然幽幽问，“话说回来，要是帮你拿下来了，我有什么好处？”

    何志斌扯了下嘴角，“回头看中了什么，跟我说一声就是了。”

    孙蓉看看他，嘴角一撇，有些轻蔑地笑了下。这座城市里，有什么是她喜欢却买不起的？

    又闲聊了两句，何志斌站起来要走了。

    “不在这吃饭？”2楼就有餐厅。

    “下次吧，”何志斌看看她，“走了。”

    男人的背影在门边消失，孙蓉坐了会儿，不急不缓站起来。她端着茶杯走到落地窗边。

    外面正对喧嚣的街，正是下班高峰，车水马龙。楼下是停车坪，没一会儿，男人身形潇洒地从店里出来，上了那辆她回来时就注意到的黑色奔驰。片刻后，车启动，从店门前缓缓绕上车道，汇入傍晚的车流。

    ……

    秋天过了大半，黄昏时天色已大暗。何志斌去了趟自己的店里，清掉了上个月的账。高阳在看店，两个人一起叫了份外卖。他从店里走的时候是9点多，在路上开了一段后，何志斌没有回家。他来到了钟亭家楼下。

    这是他在一个路口的临时起意。

    钟亭家的所在小区是这座城市里第一个有物业管理的全封闭式小区。十几年过去，小区已经变得老旧，路坏了几盏，草木杂生，晚上很暗。把车熄火，何志斌松开安全带，靠着背倚静坐了会儿，拿起手机。

    电话响起时，钟亭正捧着笔记本在沙发上写宣传策划案，台灯的光静静照着她认真的脸。手机的震动声很突兀，她拿起看了一眼，在按熄和接通之前犹豫了两秒。接了。

    “是我。”

    “嗯。”她看着电脑，漫不经心应了一声。

    “回家没有？”

    “嗯。”钟亭有些冷淡地问，“有什么事么？”

    何志斌手上把玩着打火机，头朝座椅仰了仰，声音低懒，“下午的时候有个事忘记跟你说了，我把何家俊护工钱还给你，这个钱你不用出。”

    手指在键盘上动了动，不动声色地保存好文档，钟亭阖上电脑，放到一旁。

    “不用了，”她缓步从沙发走到餐桌边。

    清晰的拖鞋踢踏声，然后是清水注入玻璃杯的声音，他听见她平淡地说，“他还要在家躺两个月，我做这点补偿是应该的。”

    说完，她喝了半杯水。

    听筒里静下来，谁也没说话。

    过了会儿，何志斌说，“你下来，我就在你楼下。”

    钟亭没有说话，何志斌听着电话里的气流声，摸了根烟点上。望着面前的一团漆黑，舌头抵了下面颊，他带着点痞气说，“给个面子，见一面我就走。”

    两秒后，那头把电话挂了。抽着烟看看屏幕，何志斌把手机扔到了一旁。等了五分钟后，楼梯洞走出了一个高挑人影，直直朝车走来。

    暗暗地“咔”一声响，他解开车锁。

    他抽烟时没开窗，车里乌烟瘴气。钟亭坐上车后，他把车窗按下一条缝，侧歪身体，眯眼看着她。她穿着深色毛衣和长裤，脸上没有一点妆。转过脸迎上他的目光，他没说话，把烟盒递给她。

    车内车外都很暗，很寂静。烟雾深深浅浅地飘着，这样的暗与静，引人沉沦。沉默了一下，她从中抽出一支。何志斌倾身过来给她打火。

    烟头腥红刹那，指尖飘起一缕蓝色烟雾。她没有看他，目光淡淡，直视前面的暗夜。

    两个人静静地在车里坐着抽烟，一直沉默着。

    一根烟快抽完的时候，钟亭平淡地看了他一眼，“走了……”

    拉车门，锁着。

    她回过脸，看见何志斌按下车窗，扔掉了烟头。冷风扑进来，冲散大片烟雾，他转身，一把拽过她手臂，抱住她身体吻下去。他动作突然，带着粗暴的刚劲，钟亭猝不及防地被他整个抱死在怀里，眼前一片晕眩，只感觉他疯狂吮吸着她的舌。

    她反抗，他吻地越深，紧紧把她紧在座椅上。

    夜风在车外暗暗呼啸，这个吻很长，长到钟亭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下的。梦一般的晕眩里，她看不清他的脸，只感觉周遭全是他的气息。

    他的唇凑到她耳边，声音低沉暗哑：“真不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