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氏将赖妈妈叫到一旁。
“什么时候走的?”寿氏瞪大眼睛,眉毛几乎竖立着。
“听说是才走不久,因为……是……是李家的马车,所以都听七小姐的。”
这些日子婉宁连家里的马车都不用了,一直都是李家来人接送,所以婉宁才敢有这样的依仗。
寿氏几乎能听到自己咬牙的声音。
“五小姐不是已经说好了,一起去李家?”
赖妈妈颌首,“奴婢也是听五小姐这样说的,谁知道……谁知道……七小姐就会……自己走,奴婢已经让人去追马车了。”
婉宁是故意的,寿氏攥起手,现在她能肯定婉宁是故意这样作为。
婉宁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她?
向她要好看的衣裙和首饰,非说只有这样才会出门,还大大方方地见了沈四太太。
通过了沈四太太认识李大太太。
这所有的事都是在她眼皮底下发生的。
今天她居然又上了当,让朱太太看了一个大大的笑话,姚婉宁,寿氏胸口忽然之间疼起来。
寿氏捂着胸口想要喘两口气,那边传来姚婉如的叫声,“来人,将婉宁给我叫回来,听到没有?”
寿氏不由地眼前一黑。
婉如这是气急败坏的声音,让人听了更会笑话。
……
“四太太。”
姜氏正坐在临窗的大炕做针线,看到袁妈妈急匆匆的进门。
“怎么了?”
姜氏转头从窗口看看安静的书房,老爷应该还在读书,谦哥去了族学,家里不会有什么事。
“那边闹起来了。”
看着眉飞色舞的袁妈妈,姜氏怔住,袁妈妈眉眼里是看笑话的神情。
谁出了笑话?
“是七小姐,”袁妈妈低声将婉宁的事说了,“六太太气得胸口疼,五小姐去了老太太面前告状,听说在朱太太面前闹了个没脸。”
姜氏停下手里的针线,不禁诧异,“婉宁胆子可真大。”
“可不是,”袁妈妈道,“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七小姐那么有本事。”
姜氏怔愣了片刻才道:“那孩子那么小却比我强多了,我也只能避开六弟妹,求着能在这个家里安身就好。”
说的也是,这个七小姐真是厉害,短短几天就将家里搅合的翻天覆地。
私下里大家都在议论,七小姐是不是因祸得福,掉进池塘之后,整个人也灵光起来。
袁妈妈有些怀疑,“七小姐真的会给人看病?”别说老太太、六太太不信,这个家里没有一个人相信。
“但愿她是真的会看病,”姜氏叹口气,“若不然日后可怎么办?七丫头在姚家可是无依无靠的啊。”
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都敢这样,还能让寿氏无可奈何,真是不一般。
姜氏想着李大太太来姚家那天老太太和寿氏看婉宁的神情,她心里真是又痛快又舒坦。
十二岁的孩子没有任何依仗就站在那里面对老太太和寿氏。
她心里真是敬佩。
因为她最清楚在这个家里安生过日子有多难。
她都忘记,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只做一个不说话的媳妇。
是老爷没有考上功名,老太爷嫌弃她耽误了老爷的前程,主张给老爷纳妾。是她生谦哥时难产,老爷冲进房里去看她,却老太爷罚跪在书房外一天一夜。是老太太病了她衣不解带的侍奉却换来不周到的名声。还是她管家时家里办宴席,宾客第二日就病了大半。
她已经弄不清楚了,她原想替自己争出一块容身之地,可是却因为这一件件的事消磨掉了意气,只盼着能在这个家里不声不响地过日子。
老太太面前做个应声虫,和寿氏井水不犯河水,她要照顾老爷,还要护着两个孩子。
她的生活,早就面目全非,才嫁进姚家时,那种喜悦和期盼早就不见了。
老爷也是一样,明明不想科举,不想读书,却要日日夜夜在书房里煎熬。
他们一家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
姜氏平静的心湖一下子起了万丈波澜。
为什么?
为什么她要这样忍着,连一个十二岁的孩子都不如?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还懂得为自己抗争,她却就这样认命了。
姜氏忽然按捺不住想要将这件事说给老爷听,“袁妈妈,你去准备一杯茶,我给老爷送去。”
袁妈妈飞快地看了一眼外面,书房里静悄悄的,老太太那边给过来的婆子肯定在里面,“您这时候过去,那些人定要向老太太禀告,又要说您耽搁了老爷的前程。”
姜氏的手不禁一抖,她现在竟然连几个下人都会害怕,将来老太爷若是做主让老爷休了她,她是不是也只能认命不敢反驳半句。
她不过是和老爷情投意合,多在一起些时间,老爷落榜时她在老太太面前替老爷说了几句话,就落得这样的下场。
姜氏茫然地坐在炕上,也许她不该这样。
……
童妈妈轻轻撩开车厢的帘子看向外面,马车像每天一样出了胡同,过了西街,今天去李家,小姐只带了她一个,没有耳目探听,童妈妈心里。
“奴婢还以为五小姐会等七小姐。”童妈妈低声道。
毕竟五小姐将那些首饰还了回来。
“我为什么要等她?”婉宁翻着手里的书,静静地道,“那些东西本来就是我的,她还回来我还要感谢她?东西我要拿回来,人我照样要利用,这一直都是她们的手段。”
马车拐进一个胡同停下来,婉宁看向外面,“到了吗?”
外面就传来婆子的声音,“七小姐,太太让我来接您了。”
车厢帘子被掀开,婉宁弯身走出去,站在旁边的沈四太太见到婉宁忙伸手拉着她上了沈家的马车。
婉宁刚坐下来,李家跟车的婆子就隔着车厢低声道:“姚小姐您放心,我们太太都安排好了,谁也不会知道您半路换了车,一会儿您过来李家的时候就吩咐车夫走后门,会有下人在那里接应。”
婉宁道:“和太太说一声,我过一会儿就到。”
她想要见舅舅和舅母,李大太太愿意帮忙,这样一来有人替她遮掩,她省了许多事。
马车到了一处宅子前停下。
沈四太太和婉宁一起走下车,刚进了门口,沈敬元迫不及待地迎了出来。
婉宁抬起头看到了舅舅。
舅舅穿着一身青色的直缀,严肃的脸上有几分动容,眼睛周围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比她记忆中的老了不少。
记忆里,舅舅像是一个不拘言笑的贵公子,母亲常说,舅舅投错了胎,应该是书香门第家的少爷,身上不沾一点商贾之气,可是自从母亲出了事,外祖父身子愈发不好,沈家的重担就落在了舅舅肩上。
婉宁忽然觉得,沈家这些年也许并不像她得知的那样光鲜富贵,否则舅舅也不会老成这个样子。
舅舅看了看她,先急着问舅母,“怎么样?一路可顺利?”
舅母连连点头,舅舅才放下心。
婉宁心里如同淌过一股热流,暖暖的又酸酸的,让她欢喜又难过,隔了这么多年终于见到了关切她的人。
沈敬元嘴唇动了两下,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还是沈四太太道:“别在这里站着了,快进屋说话吧!”
沈敬元才回过神来,看向婉宁,“快,先进去。”
这是一处三进院的宅子,里面布置的很简单,一处小小的假山石,旁边种着琼花树。
沈四太太道:“你舅舅说,你要用,不要买太大了。”
婉宁点头,这样看起来更像是行商人落脚的地方,很好,简单不张扬。
院里院外都有下人在伺候。
舅舅和舅母安排的比她想的要快。
沈四太太道:“这里离扬州近,调人也容易,你放心,都是信得过的。”
几个人在屋子里坐下,沈敬元上上下下看了婉宁几遍,“个子小了些,身上是不是还不舒服?我请了郎中,一会儿给你看看脉。”
婉宁摇摇头,“舅舅放心,我已经好多了。”
还叫他舅舅,沈敬元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忙别开了眼睛,谁知道转头就看到沈四太太在偷偷抹泪,沈敬元咳嗽一声,岔开话题,“你说要在泰兴收米?你准备要怎么做?”
说起这个,婉宁笑着道:“我托人让舅母帮我准备的东西可准备好了?”
那些东西?
沈四太太点头,准备那些东西倒是容易,只是她想不明白,婉宁到底要用那些东西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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