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汤律师现在是号称魔鬼代言人的黑邦律师,身边什么歪门邪道的人没有呢。汤燕七就惨了,再聪明也只是个大学生,从小除了家就是学校,还没什么机会见识这个世上真正的丑恶。”
她摇晃酒杯,语调并不激烈,反倒渗出淡淡寂寥撄。
汤燕犀侧眸瞥向她:“案子办得不顺利?”
她“嗤”了一声:“人生很大,案件很小;案件的胜负是叫人唏嘘,可是更叫人防不胜防的却是人生里的大悲欢。”
他凝视她许久,忽然凑过杯子来,在她酒杯上磕了一下。不等她回应,他自己先仰头喝了:“敬你这句话。”
安澄心下悄然惊愕。她跟他之间,相处的模式好像第一次这样“正经”。不关风``月,只谈职业。
坐在迷离灯影下,就这样看着他清俊的侧脸,安澄还是按下悄然的叹息。
环顾四周丽影双双,人们眼里面上都是笑意盈盈。可能此时此地,也只有她的心总是这样紧张地揪着。或许不该都怪是他带给她的压力,也是她自己还没学会正确的排遣之道吧。
“如果我保证不说出去,你愿意说给我听听么?”他眯眼望过来,目光清浅:“你想找汤燕七谈心,可是在谈心这件事上,我自信比他更有资格,也更适合你。”
安澄咬住唇偿。
看出她的迟疑,他收回目光去,只看向自己的酒杯。那样修长的手指,白皙地带着书卷气,却染上了迷离的灯色酒光,却不觉得矛盾,反倒有一种魔幻的魅力。
“我早说过法律讲求公正公开,所以这个业内没有真正的秘密。律师办案也都有固定的路数,见过当事人,就要见受害人。而你这案子预审前早已经被媒体大肆报道过,受害人的身份我也大抵知道。”
他白皙的指尖儿滑过晶光流溢的酒杯:“同时东方女子,你心内的震撼可想而知。”
她心内的那根弦,被他轻易拨动。
她从小到大也不是个特别善于对人敞开心扉的孩子,尤其是在洞察到爸妈之间的关系之后,她就更是少言。可是……他却是第一个抢进她内心的人。曾经有些话跟爸妈都张不开口,却曾经与他谈天说地过。
就连结巴……也是与他相处了那两年多后,待得回国,忽然发现已经不治自愈。
结巴大多不是病,只是张不开口,不知如何说起吧。一旦早已习惯了与他口舌相争,那道坎儿就也自然迈过去了。
她轻叹一声垂下头去:“其实不是案子的事。案子本身的问题,不管多大的困难,我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我只是忍不住感叹人生无常。”
曾经见过的人,遇见时只觉不经意,可是数年后再见,孩子长大了有了她的眉眼,可是那个人自己却已不在人世。
这世上的一切,如何不都是这样,随时可能稍纵即逝?
他侧首凝视她:“也不尽都是坏事。如果因为这样的唏嘘,而懂得对生命生起敬畏,珍惜每一个拥有,那反倒是好事了。”
拥有……?她抬起泪眼望他。
她明白,他是她这一生最珍贵的拥有。只是她现在不敢确定,她是否该在这个认知前面加一个“曾经”的前缀?
这一生最珍贵的拥有,已经是曾经,还是未来能一直都是?这不仅仅取决与她,也取决他终究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你呢,你曾经珍惜过自己的拥有么?”她忍不住攥拳问他:“你拥有这世上几乎最好的当律师的天资,你可曾珍视过它,可曾想过用它来追寻正义?”
“为什么没有?”他竟然出奇地冷静,没有发火,反倒如一眼古井般对上她的尖锐。
“那你为什么还要坚持替菲力辩护!”他的沉静反倒激怒了她。
“因为我相信他无罪。”他的目光于沉静里酝酿着奇异的力量。像一束夜空里同样黑色的炫光,很容易被黑夜混淆,只有十分十分仔细看,才能看的清。
“我不懂,”她摇头苦笑起来,酒意随着摇头的动作袭上脑际:“虽然他始终没能在法庭上被定罪,可是控方那么多披露出来的证据,谁心里不明白,那根本都是他干的!”
“既然证据那么充分,那就别被我抓住疑点。”他眯起眼来:“合理质疑是法律上永远颠扑不破的道理。只要有疑点,就证明控方的证据其实没有那么充分,也没有那么合理。”
“如果换做别的律师,可能根本就提不出你那些刁钻的疑点!那么菲力,他早就该被定罪了!”
他长眉清傲挑起:“怪我喽?”
安澄也是泄气,垂下头去摆摆手:“算了。”
也许真的是那些检察官们不中用。
安澄觉得自己已经醉了,不过好在只是身子麻醉,头脑还算清醒。她便赶紧滑下高脚凳,冲他叹口气:“算了。我觉得我跟你之间的谈话,不知不觉总要以‘话不投机半句多’来收尾。”
“我的酒我自己付。嗝儿,白白了您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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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酒吧,穿越长长走廊,她虽然竭力控制,可还是有些头重脚轻。此时脚下那十厘米的高跟鞋就成了最大的挑战。她一路将注意力都放在脚下,唯恐摔倒了。却又不甘心直接将鞋褪下来。
因为她知道,他就跟在她身后。
虽然没说话,也没走上来扶她,可就是保持固定的距离,沉默却执拗地跟在她身后。
她知道那距离都是他拿捏好的,倘若她倒了,他能最快地奔上来扶住她。
所以她,呃,才怎么都不肯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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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真帅,愣是这么头重脚轻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到了自己车子旁。
只是一时间找不到钥匙,打开公事包,恨不能脑袋都塞里头去了,也没找见。
“我钥匙呢?”她踩着高跟鞋,呈内八字站着,霍地扭头瞪向他。
md,钥匙,一提钥匙这个梗,她就脊背发凉。
他哼了声:“哦,在我这儿,怎么样。”
还说的那么天经地义!
安澄指着他,竟然都一时之间不该如何骂起。骂他是小偷吧,可是眼前这个身着银灰色羊绒大衣,长身鹤立在夜色清光里的男子,怎么跟“小偷”二字好像都找不到相似点。
她咬牙切齿:“给我买酒,你正好顺我钥匙,哈?还给我!”
汤家知道他们家出了妙手空空儿么?
他立在路边,跟她还是不远不近。他目光淡漠望过来:“想都别想。醉成这样,我要是还让你开车,那就是纵容犯罪。”
“你到底要怎么样?”安澄防备地盯着远处他的车子:“反正,我是不会坐你的车的!”
“嗯哼,早猜到了。”他唇角似乎轻轻勾了勾,终于慢条斯理走过来:“所以,我上你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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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澄的脑筋又有些打结。
“你上我车干嘛?你自己有车!”
他已走到她面前,长眉轻扬:“我就喜欢你这车不行么?我的车没你这个大,也没你这个黑。”
“什么狗p逻辑?”她手指撑住额角,警告自己别迷糊。
他却真的伸手抚触大黑雪佛兰的车身线条:“很酷啊,开起来会把自己当成fbi探员吧?我小时候也羡慕过,可惜一直没机会开。”
安澄翻了个白眼,才不信他真的有过这个想法。从小到大,他的性子一直是深藏不露,任何形于外的东西他都不屑一顾。这种一看就是故意炫耀神秘感和肌肉感的车子,他喜欢才怪。
他却笑了:“不信也没关系。至少你今晚是真的需要一个代驾。”
安澄脚踝都软了,只能靠着车身叹气。
扬眸看他,夜色之下清光逼人的他,连漫天的星子都变得黯淡。
“汤燕犀……别这么胡搅蛮缠。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俩井水不犯河水就不行么?”
他走过来,目光与她缠绞在一起。
“不行。”
安澄身上的力气都在之前控制平衡的时候使尽了,此时眼睁睁看他靠近,竟然没有力气再躲开。只能脊背紧紧贴着车身,徒劳地抠紧了门把手。
“我做不到。其实你,也一样。”
他压下来,在这人来车往的路边,唇朝着她的方向。
---题外话---【稍后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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