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秀娟的小儿子不高兴的嘟囔了一句,“骗子。”
吴秀娟的脸顿时黑的跟锅底似的,如果没有潘阳在,她这会儿早脱了鞋抽他,死孩子,跟他爸一样榆木脑袋,就不知道给她顾点面子!
潘阳默不作声的看看面带尴尬的潘广臣,多少明白了点什么。
饭后,潘广臣要带潘阳出门转转,看看能不能帮她找份工作。
潘阳拒绝了他的好意,“广臣哥你忙你的,我自己在外头晃晃,说不准今天就能找到工作了,找到找不到我都回来跟你说一声。”
言下之意,今晚我就不在你家住了。
潘广臣搓着手,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说,“兆科,我...你看我的情况...”
潘阳抬手不让他说下去,笑道,“广臣哥你别说,我明白你的难处,家里就你跟嫂子那点工资还要养活老小,都不容易,我就不在这打扰了,我今天已经出门遇上你这个贵人了,搞不好等下出了你家门就能找到活干。”
见潘阳并没有生气,潘广臣将悬着的心揣回了肚子里。说真的,他很想帮一把眼前这个儿时玩伴,只是家有悍妻,又看不起他们农村人,每次他回农村看父母,回来都会被吴秀娟一阵碎念,更别说今天还把同乡带回了家。
其实潘阳又怎么可能去怪潘广臣,人家能帮她是举手之劳,不帮她也是人家本分,况且眼下又不是她那个不愁吃穿的年代,自个儿都过不好了,还能顾着别人?
吴秀娟能管她一顿饭就已经很好了,潘阳不会脸大到怪这个怪那个。
饭后小坐了片刻,潘阳向潘广臣夫妻二人告辞,吴秀娟一听潘阳要走,眉眼开眼,嘴上作惋惜道,“大兄弟难得来一趟,在我家住两天多好,怎么就走了呢!”
说着,吴秀娟用胳膊肘拐拐潘广臣,怨他,“广臣你也是的,快留留大兄弟啊,你看我说话也不好使,你快劝劝呀。”
可怜潘广臣一个老实人,反应不过来他媳妇一会一个脸,到底哪个才是她的真面目?
潘广臣我了半天,没我出下文来。
潘阳笑呵呵道,“广臣哥、嫂子,你们什么也不用说了,日后我在县城里少不得有叨扰哥嫂的地方,嫂子可别嫌我烦啊。”
吴秀娟道,“看大兄弟说的,有事只管找我们,只要嫂子能帮的一定帮。”
场面上的说笑间,潘广臣二人将潘阳送出了家门,见潘阳人出了胡同口,吴秀娟原本笑眯眯的脸顿时没了,拉着一张脸,对潘广臣说,“潘广臣,我丑话说在前头,像这种老乡你最好少跟他来往,一副穷酸样,你跟他来往多了只会降低你的身份。”
“行了,别说了!”潘广臣听不下去,扭头回屋里,任由吴秀娟在他身后用她那套理论说教。
——
这边潘阳出了胡同,四下观望,县城要比他们农村的房子好些,入眼处全是低矮的平房,马路牙子旁边每隔五十米竖着一根电线杆,脚下的石头子路虽然不平整,但要比农村的土路好许多。
正是半下午的时候,路上零星几个人,行色匆匆,每个人面上都挂着被生活压迫的疲累。
潘阳走的这个地方她还记着,有点像小西门,她以前在这座县城读高中时经常在下晚自习跟几个同学约好,一块来小西门这里吃小吃。
那个时候的小西门,是这座县城有名的小吃街,无论白天夜晚,这里人声鼎沸,有下课的学生,进城玩的农村人,还有本地下了班的居民,全集中在这里。
可是现在,寂静寥寥,连人影都难见到。
凭着记忆,潘阳沿马路牙子朝大前门方向走,其实她一时也没想好谋生手段,因为她对这个时代的认识无非从书本上以及父辈、爷辈人口中得知,她需要摸清当下时代的情况。
远远的,潘阳看到供销社三个字,红艳艳的很惹眼,她快走几步,进了供销社大门,进去入眼是一拍木板拼接而成的长柜,对着客人的方向是一拍玻璃窗,里面是一拍木板拉门。
玻璃窗里陈列了各色物品,生活用品诸如肥皂、洗衣粉、洋火、煤油、牙膏、盐巴等物,吃的方面有挂面、肉、鱼、调料、烟、酒等,摆在大柜台上还有布匹,解放鞋,针线等物品。
供销社里静悄悄的,长长的柜台里面一左一右坐了两个供销员,见有人进来,二人抬抬眼皮子,上下打量了潘阳的穿着,又垂下了眼,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每一个人招呼来客的。
潘阳盯着橱窗里的物件,脑中立马浮现的是她身上有哪些东西可以卖,如果拿去卖了按什么物价卖给别人。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潘阳伸手指着橱窗里的挂面,问其中一位供销员,“挂面怎么卖。”
供销员抬抬眼皮子,懒懒道,“一毛六分钱一斤,如果有粮票,按粮票面值对半换算。”
潘阳又指了指挂面旁边的白面粉,问道,“那这个呢?”
供销员坐直了身体,又上下打量了她,面上露出不太耐烦的神色,“一毛八分钱一斤,哎你哪来的,到底买不买啊,买不起就别在这问东问西。”
潘阳还不知道这个年代的供销员已经算是个牛逼的职业,根本不是她那个拿顾客当上帝的时代,爱买不买,管你是天王老子,不爽了照样冲。
从供销社里出来,潘阳一肚子闷火,气得自言自语,“什么态度啊这是!”
茫然的在路上走了一会,潘阳决定找一个人问问有没有自由市场,都七七年了,就算时局再严,潘阳不相信就没有漏网之鱼,只要存在社会关系,肯定就会有市场。
这时朝潘阳迎面走来一个中年男人,梳着大背头,戴金丝框架眼镜,手拎公文包,一副上班族派头,观面相,不像奸诈之人。
潘阳朝中年男人走去,走近了对中年男人道,“大哥,想跟您打听个你事。”
中年男人停下了脚步,并没有打量潘阳的穿着,而是热心的问她,“打听什么事?”
潘阳道,“哪里有市场,我想去买点东西。”
闻言,中年男人面色一变,看了四周,确定没人听见他们的谈话,这才拉着潘阳的衣袖,将她带到一个不起眼的胡同口,压低声音道,“看同志是外地人,我也不瞒你,现在这个时间点是没了,你要是想买,等明天清早,记住要尽早,去衙前门,那里会有你想买的。”
潘阳感激不已,向中年男人连声道谢。
中年男人连道不客气,踏着匆忙的脚步离开。
当下有了头绪,潘阳心里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眼下她只要找到睡觉的地方,明早去了市场,她不愁赚不到钱。
眼看日头西落,将路上的人影拖的老长。潘阳问人寻到了县城里唯一的招待所,门面老旧,进去之后左手边有个柜台,中年大姐穿着深蓝色小褂,面带微笑问潘阳道,“来住宿啊,想住哪种的?”
见中年大姐态度良好,潘阳心里舒坦,笑问大姐,“有哪几种?”
中年大姐从柜台里拿出一张硬纸板,上面写了住宿收费,单人间两元一晚,双人间一元,最便宜的是大通铺五毛钱一晚。
潘阳立刻在心里换算了下,刚才她去供销社询问物价时,面条才一毛多钱一斤,就算是住大通铺一晚,都能买三斤面条了。
她身上有十块钱,是老潘家几乎所有的家当,想到家里几个萝卜头身上的破烂衣裳,想到潘恒春到现在还住在破帐篷里,潘阳捏捏口袋里的钱,突然舍不得了。
朝柜台大姐不好意思笑笑,潘阳抬脚出了招待所大门。
潘阳前脚出招待所大门,后脚又有个男人进去,三十多岁模样,额宽下巴方,长相很是硬气。
男人进去不到两分钟,也如潘阳那般再次出来,此时潘阳还未走远,男人快走几步赶上潘阳的步子,在潘阳身后喊道,“大哥,留一步。”
潘阳开始没反应过来,直到男人又喊了一声,她才意识到男人是在喊她。
潘阳回头,问男人道,“大兄弟有事?”
男人面庞黝黑,笑起来露出白齿,“我是想问大哥,晚上又睡的去处吗?”
潘阳一时摸不透男人的意思,面带警惕的打量了男人一眼。
男人生怕潘阳误会了,忙道,“大哥我叫刘铁柱,农村来的,原本想找个招待所住一晚,哪知道太贵住不起,看大哥也从招待所出来,所以想问大哥有没有去处,如果没有的话,不如我们在外边寻个地方住一晚?两个人安全些。”
潘阳一听,也觉得有理,原本她还存了点戒备心,不过又一想,自己现在又不是二八黄花闺女,而是年仅四十的中年男人,穿得破烂,谁能去打她主意?难不成会谋杀了她卖人肉?
潘阳略思量了下,笑道,“大兄弟的说法可以,我叫潘兆科,你喊我潘哥就可以了。”
中年男人也道,“潘哥喊我铁柱。”
因为晚上有了伴,潘阳心都放回了肚子里,待天黑下来,路上人更少,两人一路寻找可以睡觉的地方,终于在大前门那里找到了个干涸的桥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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