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园林雕琢精细,每到一处都是不同的景致,香院更是重江南脂粉气,王辞华并不爱香院的脂粉奢华,加之与香姨娘极不对付,便是几乎不去的。
王辞华今个儿忽是来了兴致,对绣错笑道:“咱们许久没有与姨娘请安了,趁着天气好,倒去尽尽孝心吧。”嫡出小姐去与妾室尽孝心?王辞华心中笑道,姨娘,你受也得受,不受也得受。
香院占得极好,就在花园边上,后窗打开正好园中小湖,旁边又临着王年昼的书房,常常在夜晚之时,煮些糕点与香茶,红袖添烛,暖玉添香。
那丫鬟走入香院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王辞华就迈进了香院的门槛。院门口的丫鬟无比惊讶看着王辞华,连请安也忘记了。
王辞华倒是噗通一笑,道:“还不去与香姨娘通报?”
那丫鬟慌忙跑进去了。绣错在旁后瞧着,对王辞华轻声道:“小姐,这是咱们房阿茗的妹子阿茶。上回挑丫鬟,阿茗也没见说要把亲生妹子调过来。”
“恩?”王辞华顿了顿,又见玩味一笑道,“你仔细看着阿茗,我愿还在头痛该怎么让事情引出来,现在倒是方便许多了。”她想了想,又沉声对绣错道:“我房中还是需仔细着,旁的丫鬟万不能靠近。”
绣错笑道:“放心吧,小姐,都仔细着呢。”她现在是对自己的小姐非常信任,只要小姐说得就是对的。在她看来,钱妈妈有时候的迟疑也太小心了,小姐是多么可以依靠的主子呢。
两人说话间,就见着另一位着装体面的大丫鬟走出来,她满脸堆着笑,道:“真是稀客了,真没想到今个儿三小姐能来,怪道早晨院子里的莺儿一直在唱呢。”说着话,双眼却是不住得打量王辞华主仆俩,瞧着绣错手中的包袱,又想伸手接过去,笑道,“三小姐真是太讲究了,还带了东西给我们家夫人。”
夫人?是香夫人还是香姨娘,王辞华在心中冷笑一声。
绣错避开那丫鬟的手,王辞华淡淡道:“不劳这位姑娘费心了,这包袱不重,绣错还拿得动。”
那丫鬟未见尴尬,闻言伸回手站在了王辞华另一边,为其引路道:“小姐慢走,这院子小路多是鹅卵石,别是绊了脚。”她紧紧站在王辞华旁边,说是引路其实更像是在监视着王辞华,让她不要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这番举止王辞华自然是看在眼里,若是说香院没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东西,怕是连王年昼,王老夫人都不会相信吧。王家成府几年,账面上却是年年勉强收支平衡,贴了不少王夫人的嫁妆,而王家的产业并不算少的,其中有什么已不算是十分隐秘了。所幸现在王夫人也不管家了,她的嫁妆也没有能再败的了。
这一路,庭院精致,廊道都刻着雕花,在几个院子中算得上极不错的,与林姨娘的院子并驾齐驱。等及了香姨娘的厢房,一阵暖香飘飘而来,内里一片荣华,桌上摆的,架上放着,无一不是难得的贵重之物,看来王年昼得了江南肥缺,最大的受益人是香姨娘。而这位姨娘正在坐在窗前的榻上,手中是一件披风,是爷们的款式,看着也是时兴样子。
“今个儿三丫头怎么来了?”香姨娘抬头笑道,一副长辈摸样,言语中还带着轻慢,看样子是丝毫不打算行礼的。
在这妻不成妻,妾不成妾的王家,王辞华也准备今个儿香姨娘能请安。
王辞华淡笑道:“好久不来了,倒是来瞧瞧,别疏离了。”她现在也没打算给这位姨娘请安,原她还打算虚以委蛇,但她现在怕是再这般下去,只会与前世落得相同的境地。
香姨娘未见她行礼,顾自坐下,显得有些不悦,回答也是随意说道:“一家子,还有什么疏离不疏离的,一起过着不必太客套。”这客套二字,香姨娘加了重声,想是提醒王辞华记得行礼。
王辞华闻言朝着香姨娘十分灿烂得一笑,也顺着香姨娘的话道:“有时候也还是讲究一些为好。各人有各人的,混在一起难免麻烦,还是分清楚为好。”说完,她扫了一遍香姨娘房中的摆设淡笑道,“姨娘,你说是不是呢?”香姨娘要的已经够多了,贪心不足蛇吞象,香姨娘难道是想要吞下他们大房所有的产业吗?她倒是想要看看,究竟能不能吞下。
香姨娘闻言不禁惊住了,王辞华在她眼中不过是个小丫头,近来不自量力得学着讨好长辈。她看了一眼王辞华,面上似笑非笑,这绝不是从前躲着不敢说话的丫头。
“对了,姨娘,我院中的丫头做了糕点,姨娘尝尝。”王辞华见香姨娘不答话,便让绣错将包袱打开,取出糕点。这糕点是核桃味的,王辞华本是做给哥哥的,却不知怎么混入了几块到王夫人的糕点中。王夫人素来不爱核桃味,王辞华便带回去了,没想到能在路上碰上香姨娘的丫鬟,也是该着让香姨娘用的吧。
香姨娘狐疑地瞪着桌子上的核桃糕点,怎么看怎么觉得有诈,现在她脑海中不住想着是糕点投毒无声无息致人不孕,或者是吃了糕点再配合香茶致人毁容。如此想着,她怎么敢再吃糕点,没想到这个丫头是这样狠毒。
香姨娘愤愤转头对王辞华道:“辞丫头,我好歹还是你的长辈,你怎么敢?”
王辞华闻言,觉得十分好笑,她只不过是送了糕点与姨娘尝尝,又没怎么什么大不敬的事儿,她是怎么不敢了?而且,就这香姨娘也是长辈?怕说出去,该让赵夫人笑话了。
“香姨娘,这糕点是核桃味的,你若不爱吃,我就拿回去了。”王辞华淡淡笑道,又摸了摸香姨娘旁边的披风,笑道,“姨娘真是好快的手脚,这件是给父亲的吧。我记得每年老祖宗身上穿的披风也都是出自姨娘之手,算算每年都新做两件,加上父亲的,姨娘还要日日做糕点午饭服侍父亲,又要陪伴老夫人,真真是能人所不能呢。”
香姨娘闻言一慌,小丫头难道是看出什么来了?她近几年,王老夫人的披风都是让芬姨娘做了,左右他们的绣工差不多,也瞧不出来,而且芬姨娘院中的服侍丫鬟正是她房中调过去的,芬姨娘就给她做了两件披风,也是赚了。
香姨娘稳住心神,道:“为人妻者,自然是要侍奉长辈,照料夫婿的。”就是这小丫头看出来了,旁人也不会信她。
香姨娘也实在太低估王辞华了,就是原本没人会信王辞华的话,但现在可就不一定了。
王辞华听了为人妻者四个字,不禁是笑了,这府里就是姨娘将自己都当成了妻子,而真正的妻子却是成了无人搭理的摆设。
“既然香姨娘不想吃这糕点,辞华便先告辞了。”王辞华起身道。
香姨娘巴不得她快点走,连连道:“那辞丫头慢走,这没眼力劲儿的,赶紧去送送啊。”后半句是对旁边的大丫鬟说的。
那丫鬟笑着应了,如来时一样,紧紧护在王辞华另一边。
王辞华走出三步,这檀香味一闻便是顶级之物,也不知费了多少银两,大白天的就点,真是享受啊。王辞华回头道:“香姨娘,这香呐,也不是谁都能点的,别是拿了旁人的香还自个儿点的高兴,一会儿都点完了,只能拿别的东西来陪了。”
该是他们的,谁也拿不走。香姨娘既然敢如此不把他们放在眼里,那头一个祭旗的便是她。鸿鹄之怒,端看她能不能承受了。
香姨娘这下是有些听明白了,冷笑道:“你这丫头,说话越发没边了。香呐,只要有本事,想怎么点就怎么点,旁人再眼馋也管不着。”
是吗,王辞华一笑,转身离去。
没想到在院门口就碰上了王年昼,王辞华摆出极灿烂的笑脸道:“父亲。”
王年昼看着小女孩无邪的笑容,也跟着笑了:“你这丫头,每天就是傻乐。”现在在王年昼心中,王淑华虽还是最喜爱的女儿,但对王辞华也没以前那般无视了。这个丫头越长越开,容貌渐渐也不是平庸无常了,许是书读得不多,笑起来天真烂漫,无忧无虑,最让人欢喜,连新来的上司都夸奖过。
王辞华再接再厉又是一笑,道:“家里父亲在,什么也不用辞华担心,自然是天天高兴了。”说着又打开包裹递了核桃糕给王年昼道:“父亲吃,这是我院子里的丫鬟刚做出来的。”
王年昼自然是要尝了,也不能让因为一块糕点让小女儿伤心不是?这一尝,还真是停不下了,王年昼本就是喜爱吃核桃的,糕点做得又松又香。王年昼也是饿了,他此时来香姨娘院中为着就是填补些吃食的。
王辞华见王年昼爱吃,举着包袱要让父亲自己拿,又笑道:“父亲能喜欢吃真是太好了。辞华原本做了糕点想让香姨娘尝尝鲜,她却是不爱的,辞华只能自个儿拿回院子了。”
王年昼揉着女儿的头,慈爱道:“许是她今个儿身子不爽,辞华的糕点做得很好。”心中不悦,这小女儿做了糕点来讨喜,就是不爱吃放着就是,伤她心做什么。
香姨娘得了丫头的通报慌忙跑出来,此刻她发髻微微凌乱,脸颊却是红红的,身上还带着一股异香,雀跃地跑到王年昼身边,扶住了他的手臂,嬉笑道:“老爷可来了,让香儿一阵好等。”
在美人暖语之下,王年昼很快将那股不悦抛在了脑后,女子有时候耍些小性反倒是可爱,不就一些糕点,还真与她置气啊。
香姨娘自然是与王年昼有说有笑地进屋去了,还转头朝着王辞华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王辞华原也没打算就这么一两块糕点,让王年昼彻底改变想法,只是能默默留下一丁点儿印记便可,等到大浪来袭,那印记才会越发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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