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女儿忽然尖声惊叫时,夜七还在卧室里,被这清脆尖利的声音吓得手一颤,急匆匆的冲出房门。
楼梯下已经传来辛溪焦急到几乎颤抖的呼喊,“沐寒声?你怎么样?”
洛敏从自己卧房出来,只看到沐寒声一动不动的摔在地上,手机已经划出去好远。
“敏姨,快!叫救护车!”辛溪一边说着,因为肚子太大,蹲下还显得非常吃力,更别说把沐寒声扶起来。
夜七走到楼梯口,一眼看到地上的沐寒声时,只觉得脑子里轰一声炸开来,许久不曾有过的无措和慌张击得她都站不稳,下楼几乎颤着腿。
已经忘了上一次看沐寒声出事是什么时候,但这样一个男人忽然倒下,极度令人心慌。
一时间,原本安静的玫瑰园一团乱,一楼的佣人想着办法齐力把沐寒声翻过身;本该睡觉的几个孩子因为忽然的意外也吓得一脸紧张,司玥更是‘哇哇’直哭,佣人都抱不住的往沐寒声身边窜,嘴里不断喊着“爸爸”。
夜七心里一片慌乱,尤其女儿一哭,胸口跟着一下一下的缩紧。
“救护车什么时候到?”
洛敏还捏着电话,也是满脸的紧张。
就巧在这会儿家里一个男人都没有,沐恋夫妻俩今天不住这儿,沐钦又有事还没回来,越是让人没有安全感。
因为不知道沐寒声这是怎么回事,夜七不敢贸然摇晃,只拧着眉轻拍他脸侧,“沐寒声,你醒醒!你这是怎么了?”
要说因为摔了,他曾经也不是没动过武,按理不可能这么脆弱。
辛溪一手扶着肚子,转头看了慌神的两个佣人,“把孩子们带回屋里去吧。”
这种场面让小孩看见总归是不好的。
可几个小家伙硬是不肯走,一直跟着等到救护车到来。
夜七也没来得及跟孩子们说什么,从从跟着上了车。
如果她稍微留意,就回发现医生在看到沐寒声时皱了一下眉:没有按约定来听诊断结果,果然是出事了。
“哪里有伤么?”一上车,医生就皱着眉,一边简单检查,一边问。
她犹豫了一下,“没,没发现。”
除了之前他手臂上的伤以外,他在楼梯脚昏迷了那么一会儿都没发现哪里受伤。
医生没再多问,只低低的一声:“麻烦您稍微往外退一下。”
她急忙往后退了退。
医生都做了什么检查,她叫不上那些专业术语,却看得出医生脸色凝重。
“他到底怎么回事?”她终于拧眉问。
医生转头看了看她,“病人之前,是不是视神经受过伤?”
夜七愣了一下,心头忽然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
沐寒声是因为受伤而短暂失明过的,难道又出问题了么?
她紧握着沐寒声的手,看了医生,“他刚刚只是从楼梯上跌了两步,怎么会这么严重呢?”
医生纳闷的看了她,“他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短暂性失明了,你不知道?”
这一句,把夜七问得愣在原地,“什、什么意思?”
蓦地,她想起了那晚,沐寒声把水杯打了,可他缩回手那么自然的一句话带过去,看不出丝毫不对劲。
她也想起了之前在医院他和沐恋的怪异。
医生当然不是从沐寒声摔跤后昏迷推断出他的眼睛出了事,这是之前就知道了的。
至于他今晚的昏迷,一个是受了刺激,一个的确是因为摔下去磕到脑袋了。
快到医院时,医生也低低的安慰了一句:“昏迷只是小问题,应该一会儿就醒了。”
医生本来不打算多说了,可她紧着问了一句:“那他眼睛怎么回事?会怎么样?”
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医生才低声道:“我们还需要做一次会诊。”
听这话,她就觉得病情没那么乐观。
直到医院,她没有再说话,一直握着沐寒声的手,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人总是这样,平时不会有什么感觉,直到他忽然出事,好像天忽然坠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直到沐寒声进了医院,老太太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已经在病房睡下了。
而在沐寒声被推进病房时,夜七在走廊里,终于想起来看沐寒声的手机。
最近通话的最新一个是蓝修,她直接回拨了过去。
“喂?”蓝修低低的声音,带了几分担心,“你刚刚怎么了?”
“是我。”她低低的开口。
蓝修也愣了一下,“丫头?”顿了会儿才觉得不对劲,“沐寒声……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而是问了句:“你跟他说什么了?”
沐寒声不是那种走个路都会踩空的人。
蓝修自然不会隐瞒,声音依旧很沉,“采姨时间不多了,我是问,你们要不要过来一趟?”
有那么两秒,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愣的没说话,直到蓝修狐疑的喊了她两声,她才回过神。
“采姨,不是没问题了么?”她的声音很轻。
连日来的紧张和疲惫,加这一晚接连的突如其来,她很少觉得脑子里混沌到思考困难。
听筒里传来蓝修沉沉的声音:“那只是采姨的说辞,她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医院,不想拖累别人。”
怎么会这样呢?
她压根反应不过来。
好一会儿,她才低低的一句:“沐寒声现在还没醒,如果可以,我想他一定会过去。”
可是现在的状况,沐寒声又怎么过得去?
也许,这是注定的,在这样的关头,偏偏他眼睛出了事,这会儿更是昏迷不醒。
“他怎么了?”蓝修纳闷的问。
最近似乎所有事都挤在了一起。
她抿了抿唇,喉咙有些涩,片刻才轻声道:“他楼梯上摔下去了,……更严重的是,医生说他之前的受伤失明,也许会复发。”
失明?
这回是蓝修生生愣住。
沐寒声受过多少小伤蓝修是不知道,但他每一次比较重大的伤,他都清楚。沐寒声伤到视神经,可以说是因为他,为了丫头。
可那不是几年前就好了,怎么又出了问题?
她也说不清楚,只是在电话里小声叮嘱:“就不要告诉采姨了,免得她担心。”
“……我知道。”蓝修想说几句安慰,可最终是没对她说出来。
电话挂下,医生也终于走了出来。
夜七连忙站起来,“他怎么样了?”
“不久就会醒。”医生倒也没什么废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她,才说了一句:“建议病人住院观察。”
“医生!”她走过去,抓了医生的袖口,“您不必隐瞒,直接告诉我,他眼睛的问题是不是很严重?最坏会是什么样?”
将近五十的女医生倒是好耐心,拍了拍她的手背,“不用太担心,情况还没到最坏,会有一段比较难熬的日子而已,家属应该尽量用正面情绪影响病人,明白么?”
这会儿,她的所有思维都跟着医生,只是顺从的点头,“我明白。”
医生原本是要走的,想了想,又回头看了她,“一会儿会有认请您到我办公室。”
一旁的年轻医生皱了一下眉,提醒:“教授,您今晚不用值班……”
年轻医生的话被老医生抬手止住了,老医生对着她笑了一下才转身离开。
等来老医生说的人之前,夜七先等来了沐恋。
“七嫂嫂?”沐恋走得有些急,出门大概也急,外套只是随意披着,只急急的问:“寒声哥怎么了?”
夜七原本低头靠在墙边,这才皱了一下眉。
一抬头,赵霖也从那头走来,一身西装,只是没来得及系领带,一如既往的温和,此刻跟着轻轻蹙眉。
“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过来了?”
沐恋也没空理会她的问话,只问:“寒声哥没事吧?”
她才紧了眉心,看了沐恋一会儿,“恋恋,你一早就知道,是不是?”
沐恋愣了一下,抿了唇。
但不过一会儿,沐恋最终是点了一下头,“也……不是很早,就是寒声哥车祸来医院的时候才知道的,病情确定之前,他不让我告诉您。”
果然。
她忽然弯下腰无力的坐在长椅上。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自己忍受过多少次忽然失明的恐惧?
一个那么尊傲的男人,知道自己可能会再次失明,看不到她,看不到家里的孩子,看不到所有东西,得多不安?
不大会儿,老医生让人来找她。
“沐太太?”
夜七抬头,不需多言,起身跟着离开。
沐恋皱了一下眉,也跟了上去。
在医生的办公室里,那些医学片子她看不懂,心里是紧张的,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在医生面前坐下。
医生手里还拿着一张片子,说话之前凝重的蹙眉。
她端稳的坐着,率先低婉开口:“医生,您不必有所隐瞒,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跟我说,我能接受。”
医生点了一下头,也几不可闻的叹息。
不过一开始的询问并没有让人觉得严肃和紧张。
“沐先生最近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忧思很重?”
这是毋庸置疑的,他的工作量,抵得上别人的几倍,何况这段时间家里就没有安宁过。
表面是,沐寒声依旧是那个沐寒声,每天精神奕奕,峻脸从容而沉着,哪怕是回到家扯下领带的那一刻,都不一定能看到他脸上的疲惫。
可也许就是这样的独自承受压垮了他。
医生拧眉,“别说是有过视神经伤病前例,哪怕是健康人,这么个生活作息也要出问题的。”
后来的时间,医生换了几张片子,用最仔细、最容易理解的语言跟他们解释。
但她只听得精髓,沐恋却在一旁一直皱着眉,不时点头。
走出医生办公室时,她虽然拧眉,但至少知道沐寒声这样的情况不会长久,哪怕时间不定,总有一天会好,她心理一块大石落地。
他看不见的这段时间,就当是给他放假,看不见那些事,也就不去操心,他是该休息休息了。
但回到沐寒声的病房门口,她想到了采姨。
采姨时日无多,沐寒声又这样。
怎么办?
她就那么久久的站在病房门口没有走进去,却是里边的人忽然沉声唤她“夜七”。
安静的病房,低沉的嗓音醇厚绵延,是笃定的,不是狐疑的。就像他能真真切切的看到她。
那一瞬,她心头一酸,终于反手关门走了过去。
沐寒声直直的‘看’着她,骨感的直接微微抬起朝着她的方向,“来。”
鼻头发酸,她却努力笑了笑,走过去握了他的手。
沐寒声却抬手,拇指准确的摩挲着她的脸,检查她脸上是不是湿的,片刻才低低的一句:“没事。”
明明,应该是她安慰他才对。
良久,她才轻轻靠着他,声音也那么小,“沐寒声。”
其实,她很害怕,也不知道在怕什么,他越是这样的平静,她就越不安。
明明医生说这情况持续的时间不会太长,可就像这次病发的突如其来,她多怕再有意料之外的突然袭来。
他手臂收拢,声响低低的响在她头顶,“别担心,好歹我沐寒声还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上天总不会这么无情,是不是?”
低低的、淡淡的声音,轻飘飘的,纯粹只是说给她听。
夜七抬头,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想着放松她的情绪?
本来该气的,气不起来。
最终是她先提起了蓝修的电话。
对此,沐寒声沉默了好一会儿,拇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磨着她的手背。
“如果你坚持要过去,我陪你去。”她回握他的手,道。
几秒后,沐寒声却嘴角弯出一个无力的弧度,“过去了,又能怎么样?”
他看不见啊。
这样一句话,忽然也击中了她胸口,生生的疼。
什么时候,沐寒声说话如此无奈和苍白?
只听他继续低低的道:“我过去了,采姨只会更担心。”
沐寒声说:“早在她决定回第一岛时,就把跟我闲聊的那一晚,当做最后一面了吧。”
他说得很低,很轻,加之眼底没有神韵,令人看不透他的情绪。
她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重复着,“你会没事的……也许,采姨也会挺过去,她会好起来,会再来荣京、再来玫瑰园看奶奶、看瑾儿……”
这些自欺欺人的话,她说到一半,终究是没说下去,柔唇抿了下来。
如果沐寒声说,早在三十多年前就断了的亲情,忽然在这三年间得以延续,他已经满足,那一定是假的。
但人终须一别,谁也改变不了结局。
两个人保持在坐在床边的姿势许久,许久之后,沐寒声才低低的问:“困了?”
她摇头。
非常清醒。
好一会儿,她没有抬头,声音埋在他胸口,“奶奶那儿,怎么去说?”
蓝修是不可能直接告诉老太太的。也没人敢去说,不知怎么提起她能接受。
可若不说,她老人家也总有知道的一天。
沐寒声也没有说话,因为没有主意。
睡前,她又给蓝修打了电话,“采姨的情况,这些天时时告诉我们。奶奶还没出院,寒声又这样,一两天是过不去了。”
很短的一句话,她说出来似乎花了很大力气。
哪怕采姨再有心理准备,也一定还是想再看看海岸这边的人,奶奶,沐寒声,瑾儿,三胞胎,她,还有沐钦一对,沐恋夫妻,很多很多人。
…。
一晚上过去,她没怎么睡,醒来时却发现沐寒声已经醒了,虽然他没睁眼,但她知道他醒了。
果然,她刚一动,听他低声道:“一会儿医生过来,你先去看看奶奶?”
知道是回避她,她不多问,也不介意,只轻声:“好,……我顺便去买早餐。”
沐寒声微微弯了唇角。
------题外话------
明天我更新一万五,有人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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