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诧异从医生那张白净的脸上一闪而过,他显然听懂龙神暗含着赶人意味的话语,上扬的嘴角微妙地撇了下去,脚底打滑,那长腿条件反射就往外一迈,大有“事不顺心,撒手不管”的风范。可当季临安视线触碰到缠在龙神指尖的黑发时,他眼神阴阴暗了下去,像是猛地想到了什么似地,又将半转向外的身子硬生生扳了回来,死皮赖脸地挡在门口。
“虽说打搅人恋爱是会被驴踢的,但是作为一个负责人的医生,我走之前还是得多问几句。”
“现在以她的身体跟您接触没问题了么?以防万一……要我再给她打一针不?”季临安全力地掩饰着自己的小心事,使一切看起来都像是发自内心,出于责任,随口而出,但心里还是紧紧绷直了一根弦。
对于眼前这个人形的怪物危险系数,临安早就在研究的过程中深有感触——听不得,闻不得,甚至看都不要多看一眼。
最开始身体的本能反应已经告诉他这趟浑水淌不得了,见好就收得立刻就走了,床上那人就算死了他也再管不了了。可正是因为多瞧了自己的病人一眼,最后这一下意识的一眼害惨了他,让他还是疯了似的,在临走前多问了一句。
毕竟这太快了,心理上,怪鱼的那充满“感情”的呼喊,能挽回任何一个人类的心灵,这是客观因素无可避免,但身体上呢?这最后巩固的一针还没有打,可怜的新娘该怎么面对死亡的拥抱?
一向处身置外,优先保全自身的她真的愿意付出这么多么?
……
秋芷当然不愿意,医生所疑惑的,正是她在面对人鱼求爱所担忧的问题。这位可爱的小新娘,就算感官被麻痹到了没有痛感,但在选择的关键,还是惜命的。
她心里幸福而又惊惧,烟火和警铃声音齐奏,下意识就用虎口卡主龙神的下巴,以手指细细摩挲他柔软冰凉的脸颊。这动作可进可退,冷暖仅有一步之隔,在观赏这个漂亮的男人的同时也在防备他可能的进一步举动。
“虽然说这个问题现在提出来有些失礼,但不好好处理就是个隐藏的□□了。”
“所以可以么,我真的可以和你在一起么?我好害怕,我怕疼,我真的不想和上次那样再吐出那么多血了……”
疼痛带来的恐惧捕获了这个年轻孩子的心灵,在秋芷脸上投下一小片凄楚的影子。因为龙神的庇护,她生的皮粗肉燥,这么多年从未受过大伤,以至于失败打击都不算大事,反倒几日来病痛的折磨成了最可怕的事。
这就是我们间最后的隔阂了。
狡猾的怪物在听到新娘话语的那一刻,便察觉到这点,关键问题前龙神丝毫不含糊,他看着秋芷落寞的模样心如刀绞,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抚平她眉间的褶皱。
“我舍不得你疼,我不会让你遭那种苦了!”
腐蚀血肉的剧毒是怪鱼赖以生存的武器,在保护他的同时,也阻隔了其他生物的靠近。虽然听起来有些寂寞,但这毕竟是他的保命王牌,是在楚家生存万万不可舍弃的东西,就算是新娘也只有慢慢磨合的份,经历历代传承,数次疼痛里,磨合出一件勉强抵抗剧毒的“甲胄”。
就算会觉得有点不舒服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要再狠狠心之后就好了,顶多慢一些再慢一些……
本来龙神是这么打算的,但是当他看到心爱的新娘像从枝头坠落的小鸟一般倒在地上时,曾经坚若磐石的原则却剧烈地颤动了,有些东西实在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火热的恋情填满了他的心房,使得他眼里就剩一样东西了。
眼前的秋秋啊,是我的秋秋啊。
怎么舍得呢……
“既然让秋秋适应我,会这么疼的话,那还是我来改变吧。”
怪物在吞下新娘的血肉,生出双腿的时候,为了避免秋芷被误伤,更是刻意更改了自己的进化方向——
他的毒素对于楚家人的效果直接弱化了。
龙神多年来在互利合作的同时又给自己留着后手,防狼一样防着圈养自己的饲主,然而却在面对这位姓楚的新娘时,主动给自己制造了一个天大的弱点。
挖酒池,造肉林,燃烽火,男人做了这么多不过想得到恋人的一个笑容,在看到秋芷如他所愿露出安心的笑容时,龙神心中的苦涩尽数转为了异样的甜蜜,他觉得新娘在他的心上划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从中不断涌出些温热的水流,他在那瞬间冥冥察觉到自己走到这步八成是完了,但他仍愿意拥着她继续沉沦,心甘情愿。
因为他的秋芷说了——
“你真好,你对我真好。”
“我真喜欢你。”
她用一双柔软的小手摸上人鱼厚实,肌肉发达的背,沿着脊梁那条收进腰腹的深沟,一路下滑,最终搂住了他的窄腰。
秋芷终于跟他毫无间隙的靠近了,她理所当然地接受怪物的拥抱和亲吻,在这一次头一回主动亲吻了龙神好看的嘴角,她不过轻轻蹭了一下他,将头颅埋进了龙神的颈窝,便让这个天真的怪物觉得什么都值了,什么都无所谓了,他什么也不怕了。
龙神毫无顾忌地将软肋袒露给了自己的新娘,以至于之后他面对其他人都要如履薄冰,步步小心了,比如现在这位热心的医生。
他幸福地笑着,随手撩开被子的一角,将秋芷那张藏在被子下,被热气熏出玫瑰一般红润的脸颊展露给医生。
“没事的,她已经没事了。”
“身体基本已经调回来了,只要再睡一觉就好。”
季临安呢?
这个狡猾的男人,平静地看着怪物,他琉璃珠子似的眼球微微转了转,上扬的嘴角微乎其微地抽搐了两下,接着温和的笑容飞快地取代他脸上隐蔽的冷笑。
“是嘛,那真好。”
“真好呀。”
“我得把这种好事告诉楚太太才行啊。”
……
秋芷醒来的时候正巧是这天的黄昏,持续了将近一周的阴雨在她所不知道的时间悄悄停息,多日未见的晚霞就矮矮地抵在漆黑的大地上,被它们拥住的夕阳娇软像是一颗溏心鸡蛋,仿佛稍稍一戳就会流出一片橘红的暖光,这一片绚丽的美景被隔在一层尚未散去的水雾之后,隐隐透露出一种柔软接近糜烂的气息。
医生说要收拾残留在别墅的医学用具,所以现在回去的只有秋芷和龙神二人,她怀抱着被一层软布包裹起来的恋人,身披湿润的雾水,踏上了重返老宅的青石板路,踩碎了一地粼粼的光流。
正如之前临安说的那样,要想村子里的流感与她息息相关,只要她能痊愈,突然染上怪病的村民也会很快恢复健康,而今天楚奶奶之所以会去去医疗站,就是要接病人回来。
等到下午的时候,住院接受隔离治疗的人们已经陆陆续续回到了家中,那些村名经受了几日病痛的折磨,回来时都消瘦了不少,而身上溃烂的疮口结出的伤疤尚未褪去,更是让那些青白的脸显出了几分狰狞的样子。
秋芷觉得自己像误入了一座死村,围绕她的尽是些披着人皮,无精打采的骷髅怪。她远远看着,想到传染源可能就是自己的时候,心里“咚咚”打起了退堂鼓,怀里龙神察觉到了秋芷的胆怯,他隔着层软布用头拱了拱少女的手臂,细细地发出安抚的声音——
“别怕,这不是你的错。”
“在这里没有人会讨厌你的。”
“有我在呢。”
怪物不过蠕动了自己的身体,便话语成了现实,等到她心惊胆战走近那些村民视线范围,当他们听闻少女脚步,恍惚地抬起脑袋,抽动鼻子时,脸上的表情却有了变化,从原本的郁郁寡欢变成了一种近乎虚幻的幸福,痛苦与悲伤被雨水洗去了,而藏在心底的喜悦则被这水流泡涨,肥厚地向外扩张——
人们的脸上有了笑容。
像白发苍苍的父母在迎接衣锦还乡的孩子,像许久未见的朋友在亲切挥手,他们向这个少见的后生露出了那种老实,憨厚的笑容。
“这是楚家的小姑娘吧。”
“你的感冒好了么?”
“哈哈,我的也好了,真好,可以回家了。”
“快些回去吧。”
每个人都亲切地和秋芷打了招呼,为她的康复发出了祝贺之声,在她拥抱着那条漆黑的怪鱼之时,所有的一切都被浸泡在安详无害的幸福及喜悦中,也正是这样奇异的气氛鼓励了原本有些低沉的秋芷,给了她可以坦白出一切的勇气。
多好啊,她要回家了,要和家人公布自己的恋情了,秋芷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不断在内心给自己打气,然后在距离楚家大宅几步的距离停了下来。
站在那里的是少女的奶奶,老人像往常一样,笼着手臂望着秋芷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
“哎呀,我的秋秋拐跑了家里的龙神,终于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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