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面的光线渐渐就暗了,外面早已经天黑,乌黑的暴雨仍旧哗啦啦的,苏筠挂断了手机,把炕尾的电灯拉亮了,不甚明亮却带着平常人家温馨的橘红色钨丝灯泡,泻下一屋平淡的安馨。
苏筠收拾好了简易的小行李箱,三奶奶还没回来,前面大奶奶家的院子依旧能远远的听到一些吵动声,是村里的人都在为接下来的婚事在忙。
至于苏筠所说的那些远处未知的风水问题对唐亦东的影响,他们并不担心,想来,他们家的少主和家里的那些长辈长老们自会有办法,他们只管继续之前的流程,忙碌的开始准备婚席。
苏筠拍了拍收拾好的茉绿叶子色的小行李箱,看了看四周收拾整齐的屋子内,有点无聊,就看到炕桌旁边翻着的一个小笸箩内,有剪纸裁到一半的红纸,还有在乌黑铁的尖刀柄子上缠着红线的工具,想着刚才描着的窗花,往窗户上看了看,就拿起了剪刀,试着剪窗花。
窗花大部分都有传统的花样子,要想创新,通过纸和刀的切割移动自然产生,这其中利用锯齿的长短,疏密,曲直,刚柔,钝锐的变化可以表现不同物象质感,量感,结构的特征,是需要大量的剪裁经验和空间想象的。
以前南方和北方都在婚庆或者春节的时候贴窗花,剪窗花,现在南方也只是结婚的时候有的会贴窗花,而北方这种淳朴欢庆的民间手艺依然很盛行,苏筠很喜欢。
照着和窗户上的鹿寿图在剪,兴致颇昂的拆开一看,被自己发挥成独角兽的图案了,于是又折叠刻画,决定再剪一次。
正聚精会神的低着头剪纸,面前剪子上的小影子上就覆盖上一个大影子。
苏筠抬头看。
然后又低头继续剪纸。
唐亦东看了看她放在炕尾的小行李箱。
“是不是我不来找你,你就准备提着箱子自己走了?”
大伯家都乱了,因为两个孩子,这一天来,自己怕老爷子也跟着着急上火的,又得去看着大堂姐两人别崩溃的做出什么事来,一直都在前院看着。
刚才才听到周元德打电话过来说的事。
这姑娘真是一不留神就干大事。
苏筠低头转着剪子:“不会啊,起码我会跟你说一声”。
唐亦东抚额,平静了一会儿。
然后坐下。
把她的剪子给撂到旁边的小笸箩内了。
手里的剪纸也给她收走了。
是拆开了一半的裁纸,他无意识的拆开看了看,是一张寿星翁抱桃的图案,没想到的看了看她。
苏筠对着他昂了昂小下巴:“我手巧,不用嫉妒”。
她这娇俏的样子,唐亦东就有点暗自磨牙。
看着她不说话。
苏筠一看他这沉着俊美的黑脸样子,心里就想,肯定是周元德告黑状了。
“我是帮周家的大忙,又不是做了什么坏事,你不要这么看着我”。
不开心。
“不是周家的事”。
虽然他对于她这么多本事还是挺惊讶的。
“是早晨的事,你该跟我好好说了”。
苏筠就微微睁大了眼,帮周元睿的事,都觉得这一天很漫长了,差点忘记了早晨挡在老八前面的事了。
“早晨就是我看着村里的乡邻很危险就救了他啊,而且你看到了,那些发疯的家牲们后来不都老实的变听话了”。
唐亦东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
在祠堂里她那些话,可是很“危言耸听”的。
苏筠看着他深深的眼睛,琢磨着该怎么说自己的猜想。
“那我就直接说了啊”。
唐亦东点头,等着她说。
“我要说……”
苏筠看了看他。
“唐亦南”。
看到他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变化,但是苏筠总觉得似乎是漆黑的眼睛更加黑深了,也顾不得想其他的,只是接着道:“八年前,就是唐亦南死的那一年,你刚从军队里回来,后来发生了一系列的事,结果就是唐亦南死了,你一直认为是自己误会了自己的弟弟,我觉得着其中不是这么简单”。
“后来我就一直在查,唐亦南的面相,虽然从照片上看的不准确,但是我觉得是一个慧极夭折的面相,并且犯凶煞气,这让我觉得一直是他咎由自取,直到我听到夏意诗的一句话,和一直以来你对他的疼爱与愧疚,我才试着想是不是他有一些难言之隐。”
“这就让我换一个思路去思考。”
“我发现唐亦南在死前曾经得到过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这件东西是什么我还不知道,后来从我接触的七夜还有在拍卖会上所得的金印以及在唐亦南的房间里发现的所有的线索,从三奶奶和我谈话的话里面,还有在六尘寺的时候得到的那嘶厉的声音,都表明,唐家祖上曾经丢了一件东西,这件东西是是什么,和唐亦南的那件东西有什么关联的地方”。
“这其中还牵扯到一个叫凌起的,另外还有个就是你熟悉的乔绾心”。
“为什么会牵扯到这两个人”。
“在游艇上,乔绾心明明白白的跟我说过,要我单独和她呆一起半个小时,就会告诉我凌起和宝承的事,并且夏意诗回忆里,她看到过凌起和乔绾心在一起过”。
“这次一向安稳的广陵王墓忽然在这个暴雨里起了变故,当然这暴雨很可能是先起变故,后引起的暴雨,但是都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广陵王的墓进人了,可能有官方的人发现墓葬,也有可能是私人团伙,但是这里面肯定有乔绾心,也可能会有那个凌起,我说过凌起和你有点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祠堂的事又看出来,那处墓葬所指的凶向正是你”。
“所以我觉得这次的事情,终极指向的就还是八年前事情的延续”。
“我说这些就是想问你……”。
“八年前,你和唐亦南在墓里的事你还记得吗?或者当时你跟他不是在墓里见到的,你后来去甘平县的阴尸地是为什么?”
苏筠看着他的眼睛,有点混乱但是却清晰的有根线在这里面引导着的,这条线就是乔绾心,唐亦南,凌起,宝承。
现在只要知道是什么把线给串联起来的,才能真的彻底解救唐亦东,也能把这次祠堂示警的事情给解决掉。
随着苏筠的话,唐亦东能清楚的回忆起他和她经历的那些所有的事,甚至之前还有没想起来的现在全部复苏。
苏筠看他不说话,只是脸色越来越冰冷了起来。
心里有点紧张。
之前一次在观景阁的事情她还记忆犹新。
但是她总要知道如果只是刺激,究竟唐亦东能“容忍”到什么程度,不会有七夜的出现。
不弄清楚这一点,她怎么放心让他去广陵王的墓葬。
她在等着他说话。
苏筠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冷,看着她的神情也越来越陌生。
轻轻的拉起他的手,贴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细细的声音里有着柔柔淡淡的温情;“你知道吗,我们的孩子他不是一般的宝宝,今天早晨那些不同寻常的情形,都是因为她”。
“是她保护了我”。
“很神奇对吧”。
“我们一起守护她长大好吗?”
“所以你也要好好的”。
手下温暖的触感还有那仿佛在他心中在跳动着的幼小却有力的胎儿心跳,让唐亦东的眼睛渐渐回神,重新变得深邃有亮光。
不负刚才的迷失的冷漠与冷淡。
唐亦东从裤子的兜里拿出了烟,磕了磕,只是倒出一根烟在手里转了转,又攥成了团,扔进了远处桌子角下,用木头做的一个挖空垃圾桶里。
“我和亦南最后一次见面是在甘平的那片悬棺区下的后崖山洞的一处地下墓葬里,也是盗墓贼称谓的阴尸地”。
苏筠看着他,没想到他肯说了。
只是他有点痛苦的皱着眉头,脸色也很不好看。
苏筠不知道,唐亦东去回忆这些,脑海里翻来覆去的都是那响彻脑海的枪声,和唐亦南抓着他裤脚痛苦又祈求原谅的望着他,一声一声的喊着:“哥哥”。
每一个字仿佛都在滴血。
而唐亦东每回忆一个字,都是用刀在心底用力的拉过一片血疤,重新揭开。
“那当时那里有其他人吗?”
苏筠不忍心再问了。
可是不问,就不知道发生过什么。
“没有”。
唐亦东回答的很肯定,以他的侦查本事,如果说是没有人,那就应该真是没人了。
唐亦南不可能一个人在那里,而他去那里的目的是什么,才是真正知道那里还有其他哪些人的关键。
“他最后除了跟你说那些话,还做了什么吗?”
说那些话……
是哪些话?
那些话被唐亦东此时有些自我压迫性的在脑海里开始逐一回忆,一个字一个字有点自虐似的开始回忆倒忆,反复的回想。
除了这些,他微微闭上眼,去按照苏筠的要求,去回想还做了什么。
可是脑海里是一帧一格的全部是弟弟脸上的表情像是特写放大一样在他的眼前跳跃。
苏筠看着他额上微微有青筋在跳动,还有汗珠在冒出来。
终于不想再问下去了。
唐亦东却开了口:“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这大概是情理当中的,他把他弟弟的死看的这么重,只用那最重的部分惩罚自己,其余的倒是成了模糊的陪衬。
可是那背景一样的陪衬此时却是最重要的。
“哦”。苏筠失望失落又觉得安心的放了下来。
不记得了,如果全部都不记得了该多好,现在却只记得最折磨人的一段。
唐亦东不知道为什么,来看她的时候心心念念的都想来看着她,现在却有点想逃避逃开她。
看着她这么低着头,光亮乌黑的发顶圈上有一波耀眼的乌发发着丝缎似的光。
她知道所有她的事,又接受着残缺的自己,那个在外人眼中似乎无所不能的自己,在面对她时,似乎才是最真全的自己。
这应当就是在她面前才是最真实的自己,也是最真实的爱情应当充实在里面的自己。
是应该最好的样子吧。
可是忽然不想面对。
唐亦东站了起来朝外走。
“去广陵王墓葬的事,我来就好了,你在三奶奶家待着等我”。
苏筠根本就没想过自己不去。
“当然不行了,没有我,你们怎么找到墓葬地址”。
唐亦东回头看她:“你不是已经说了地址?”
苏筠:“……”
是啊。
不高兴:“你该不是听到乔绾心肯定会出现在那,才不让我去的吧”。
唐亦东看着她的神情有点一言难尽。
他该怎么说呢。
这姑娘聪明的时候很聪明,聪明到自己都有点不想面对她了。
可是傻的时候,她又真的是傻到可爱。
以前自己对乔绾心就知道全部,对于那些她的所作所为,只是因为亦南。
现在被她查出来的这些,唐亦东就有一个感觉和推论,他怀疑亦南的死跟乔绾心是有关系的,又怎么可能还对对姓乔的那个女人再多忍让两分。
当然这些是他的推论,在没有验证之前,他对乔绾心,还是秉承着疏远安好就行。
“你那是什么表情”。苏筠看着他那一言难尽的表情,真的很生气。
自己像个醋坛子吗?
才不是。
“你是个孕妇,不适合去那种阴冷又危险的地方”。
唐亦东只好耐心解释起来。
“不会啊,我刚才不是告诉你了,我怀的这个孩子可是个很神奇的宝宝,会保护我的啊”。
于是唐亦东的眼神又变得有点一言难尽。
他媳妇要指望一个才月把大的胎儿保护,是他的错。
“苏筠,你听话好吗?你一起去那里,我不放心”。
“可是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那么多了,我的意思是这次的事情,很可能还要牵扯到唐亦南,你只要碰到他的事情就会变得不是平常的唐君彦了,我怎么能让我孩子的爸爸就这么走,那要是回来时,就永远变成了其他人,变成了七夜我怎么办,我要找谁去给我赔”。
苏筠知道,只要一提肚子里的孩子,他肯定就会同意的,还会改变主意的。
果然唐亦东原本就强硬着没有商量的语气就变得有点无奈了。
无奈的辩解:“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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