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血亲执棍杖。
咚,咚,咚……一串激烈醇长,堂鼓直击人心。
有衙役将已转解至提刑衙门的杀人嫌犯谢生带出。小周又让人将原告莫愁也带上堂来。
那谢生双亲亦来了,此时站于人群前排,泪水纵横,哭得呼天抢地。
反观莫愁却出奇的安静,一身素衣,不施粉黛。她没有看那浑身伤血、满脸脏污的谢生,只定定地看着公堂正中那块“明镜高悬”牌匾铨。
谢生没看父母,时不时悄然打量莫愁,目含水意。此刻的他倒不再怎么见怯意,更多的是憔悴、沧桑。
素珍突然想:他和莫愁之间,也许真有过爱情。只是,莫愁的爱情没有价格,谢生的爱情却有价值。他似乎为莫愁舍去了很多,但那只是还没到他的底线。世间爱情大多如此,人心里都有一条底线,直到无可舍弃处,就结束了毂。
此时,堂讯正式开始,何赛出来陈述案情。
正与那天素珍在御书房听到的一样,亦与何赛提交过来的呈堂记录丝毫不差。
可惜的是,案发现场,即那妩娘的宅院早在素珍接案之前、何赛结案翌日莫名失火,现场环境遭到破坏,再也找不到事发之时的任何痕迹。
素珍听罢,缓缓问道:“敢问何大人,若谢生果真杀了人,按常理,回到家中便该和莫愁连夜逃跑,又或是该假装无事发生才是,莫愁却击鼓鸣冤,却是为何?”
“正是!”百姓中立刻有人呼和。
“李大人此言差矣。”何赛一瞥公堂之顶,笑道,“谢生凭一时恶性杀了人,事后焉能不慌?是以,未及清理现场便匆匆离开。然而事后一想,现场财物均在,妩娘独失金镯,一旦教人发现尸首,岂非立刻怀疑到他身上?需知当晚看到他与妩娘发生激烈口角的人可不少,听说李大人当时也在场,人们难免不怀疑到他身上。事发时慌惶,竟未想到要从现场拿走些许财宝混淆视听,让人怀疑是普通窃贼杀人劫财所为。
“这事后一想可是不得了。他遂和莫愁商量,何不先下手为强,找个替罪羔羊?遂竟由那莫愁去击鼓鸣冤,将魏世子告上公堂,诬其杀人,以脱己罪!”
“狗官,你含血喷人!”莫愁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何赛,厉声斥道。
“小贱人!你一个诬告罪妓,此处岂容你插嘴?李大人,你不责她板子,岂能服众?岂非任此贱妇随意蔑视你们的朝廷命官、蔑视公堂?”镇南王妃红唇开阖,冷冷笑道。
她身旁一众侍从亦高声应和。
素珍噗的一声笑了,道:“王妃娘娘息怒。既是重审,在尚未判决之前,是否诬告尚未可知,莫愁也还是清白之身,她既认为何大人说的不对,提出反对乃是常理。各位,大家说莫愁藐视公堂了吗?”
“没有!”门外一众百姓立下喊得欢快。
镇南王妃脸色一变。
又听得这李怀素颇为难地道:“反是娘娘既非涉案人员,此时出声,倒有丝扰乱……公堂之感,这……”
此时,权非同一瞥素珍,缓缓道:“王爷、王妃且宽心,这案件讲究的是证、是理,本相和两位大人受皇上所托,必定还无辜者一个公道。谁犯了事,都必定严惩,绝不……偏袒。”
他尾音一收,既慢且柔。但这人却不失为那权倾天下的名相,一语出,公堂上,竟无人不被慑,只觉暗自心慌。
那句“受皇上所托”,也不能不教在场诸多士子、书生想法纷纭。
这妖孽!素珍面上笑着,心下却是一沉。这镇南王只怕极为难缠,再加上权非同……无声虎是最厉害的。
她悄悄瞥了李兆廷一眼,却见他也正淡淡看着她,唇边一抹似笑非笑。她一惊,朝人群方向看去,只见连玉目光深沉,看不出所以然来。
她一压心头微躁,朝权非同和镇南王二人一揖,又看莫愁一眼,暗含警告,让她必须冷静。
她示意审讯继续,对何赛道:“何大人说得好!只是,本官有一个问题不解,想向大人请教。”
何赛这位京兆尹既作为权非同的门生,又岂是简单人物?教莫愁斥责,亦不见恼怒,笑道:“李大人请说。”
素珍径自起来,走到台下莫愁身边,将其右手向众举起。一只金镯子倏地从莫愁白腻的手腕滑到她臂上。
素珍朗声道:“事发当晚,谢生曾为此家传金镯与妩娘在桂香楼门前发生争执。妩娘被杀,家中更是独失此镯。怀素敢问大人,谢生到妩娘处为的就是拿与莫愁为掩饰自己所犯罪行,为何莫愁一直还戴着这要命的金镯子?这岂不奇怪?”
听了这番驳谬之问,何赛竟是丝毫不乱,微微一笑,便道:“李大人,这不正应了二人的阴险和狡猾吗?贼喊捉贼,公然将此镯露面,让人们以为事情当真如她和谢生所说。只可惜,这人在做,天在看,经本官仔细调查,曾发现一名人证。”
素珍看过,听何赛说过,更看过呈堂记录,自然知道那是一名更夫。
这名更夫事发时恰从妩娘宅院门外经过,说见到谢生从院里张皇逃出,一身血腥。只是,他当时怕惹祸上身,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管没问,反匆匆离开了。
那更夫上来,也是如此一番述说。
素珍没有怎么对他进行盘问,只因此处正是案中一处对谢生最大不利的地方。
你道为何?原来,这更夫所描述的时间恰恰是当晚谢生被裴奉机浅浅一剑吓破胆、弃下莫愁惊惶失措地从妩娘院中逃出来的时间。更夫只见他形迹可疑,倒哪知他是杀人还是被伤?
事有凑巧,谢生胸上剑伤又是一处不利证据。
此时距离案发也不过七八天光景,伤势虽有愈合迹象,却尚未完好。
于是,问题就又出来了。
谢生与莫愁的供词说是为裴奉机所伤,何赛却说乃妩娘三人中一人还击所致。
女子力弱,几人又并未习武,危急还击,造成浅伤正是恰当。
可能有人会问:一妈妈家中,为何会有刀剑?岂非有些不合乎常理?
若是普通村户,那的确是。可这花楼营生,以扇舞、剑舞、各种舞姿悦客,并不出奇。妩娘家中有剑,完全说得通。
而在何赛等人的授意下,裴奉机早将当天刺伤谢生的剑留在妩娘家中。一切顺理成章,证据确凿。
最棘手的是,当晚白荷来找莫愁,谢生陪莫愁过去,为免村人闲话,谢生专拣小路来走,没有人见白荷过来,如今,竟无人可以证明,是白荷来找谢生出去,而非谢生主动过去行窃。
素珍简单问了那更夫数句,看还能有何新线索,发现没有,很快便放弃,也并无唤人去检查谢生心口之伤。
何赛自是明白她所想,眸中划过阴鸷冷笑:我们几人早已研究通透,岂能让你李怀素一个乳臭味干的小子找到丝毫破绽?
他振振有词地陈述此乃妩娘等人死前还手所致,而素珍却亦伶牙俐齿地反驳此为奉机恫吓所伤,一时倒是两厢有理,谁也无法胜一筹。
栅外百姓于两人唇枪舌剑之际呼好,此时也渐渐陷入惘静,大是紧张。
这时,魏成辉和严鞑相视一眼。魏成辉起身道:“两位大人提交新证吧,倒舍了这不必要的争执,伤了彼此同僚和气亦是不好。”
何赛躬身应了,又命传新证人。
百姓见状,都聚精会神看。
素珍亦是心下一紧。她事无巨细,彻底研读了何赛那份呈堂记录中的每一个字,又到所提及的地方仔细观察了一遍,明白这新证是其中一个关键。
很快,那新的证人被传了上来。
那是宏图酒楼的掌柜和两名小二,又另有裴奉机的数名侍从和当日展货会上的一些商人。
这次人证之众,让人惊奇。
何赛盯着素珍,眸光闪动,道:“李大人,方才所说一切,其实都可忽略不算。既说这奉机世子杀人,那也总得他在现场才行。据更夫所言,见到那谢生慌慌张张从妩娘院里出来的时候,正是子时时分,也便是说当晚案发之时乃是子时。这奉机世子主持完展货会,便领着属下到了那酒楼吃喝去。这里所有人都可以作证。他又如何去杀人?难道这世子懂得分身之术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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