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们恭敬答应,很快退了出去。
素珍松了口气,心想:现下就出去请罪,然来时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概,此时却越想越是后怕,连玉会不会一气之下将她杀了? 她无旨偷进宫。
进的还是他的寝宫。
继而踩脏了他的龙床。
冲动是魔鬼啊魔鬼,好人、忠臣不是这样当的。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二百五,突然只盼连玉赶紧睡他的妃子去,好让她原路折返铨。
可门外的侍卫众多,气势赳赳,都是一副很能打的样子,这原路折返的难度值她不敢想象。
她越想越惊,忽闻外面连玉一声轻笑。
这厮在发什么神经?才想着,帐幔一鼓,陡然向自己面门打来,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抹厚重的金黄已被一股劲风削开,一柄明晃晃的长剑随之架到她颈上。
“是来刺杀朕的吗?”男人的声音瞬然落到耳边,微淌着笑意,却处处透着一股杀戮之气。
她惊得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连忙道:“皇上,是微臣、是微臣,并非刺客,千万别砍错好人.”
连玉此时自也看清那在他剑下抖得差点撞上剑刃自取灭亡的人是谁。
他朝自己床上那俩脚印看了好一阵子,直想将素珍灭了,好一会儿,方才抑住怒气,将人从床上拎下来扔到地上。
素珍连连磕了几个头,对方仍是杳无声息,那巨大的压迫感仍十足恐怖地笼罩在自家头上。
她抬头偷瞥,冷不防对上一脸怒气的连玉,惊得一屁股跌倒。
连玉瞥了一眼她身上的服饰,道:“容朕猜猜李提刑是怎么进来的。
李大人此前与公主耳语,怕说的便是这个吧,先让公主宣你进宫,然后装成小太监随公主过来,最后她出你留.”
素珍立刻道:“皇上英明,皇上实在太英明了!微臣做什么都瞒不过皇上的法眼呀!可微臣如此,还不是为见皇上一面?皇上便看在微臣对皇上痴心一片的分上,饶过微臣冒犯之罪吧.”
痴心一片…… 连玉嘴角一抽,瞬顷想起什么,讽道:“李大人对谁都是痴心一片,听说与霍侯过从甚密。
今日一见,侍从什么的也是你痴心一片的对象.”
素珍正在积极地苦思脱罪之辞,闻言一愣,心道:怎么又扯到下午的事情去了?转念一想:是了,连玉素有洁癖,自也不喜欢人断袖的,眼看她抱住冷血,自然不爱。
她福至心灵,立下换上一副严肃表情,“皇上,微臣先前头昏乏力,方才让我家随从相扶;和霍侯之交,乃感激当日援手。
微臣绝非断袖,过去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她慷慨说罢,又见连玉不知怎的脸竟又沉了几分,心里纳闷:哪里说错了吗?皱眉一想,随即恍然大悟,方才那句“痴心一片”拍错马屁了,忙道:“微臣对皇上痴心归痴心,却绝非断袖之情,而是敬重、爱戴……” “你到底有完没完?”连玉沉声斥断她。
她心道:不好,仙人板板,这龟孙子软硬不吃。
一瞥旁边茶几搁有茶盏,她连忙拿过,递给连玉,“来,摔点东西解解气.”
“你还记恨着御书房里的事?”连玉目光更沉几分。
素珍被他一吓,手一松,果断地把茶盏给摔了。
“你赔.”
连玉看着她,倒换了轻描淡写的语气。
素珍耷拉着脸,胆战心惊,“这要多少银子?” 连玉笑了,“朕用的东西,你以为呢?这可是前朝官窑岁贡的东西,价值万两.”
素珍一听傻眼。
“你的俸禄,二十年不吃不喝,勉强够还了……” 不待连玉说罢,素珍立下跪下了。
她就是看他生气,让他摔点东西消消火,“霍长安”拜访过后,她已没把御书房的事放在心上,相反,惦记着御书房事儿的是他! 连玉却脸色迅速一变,竟将她拦腰抱起。
素珍这下彻底懵了,又惊又骇,寻思:他不会想出什么变态法子折磨她吧? 她从未被人如此抱过。
盈鼻的是对方衣物的清香,她下意识伸手横在他胸前,却摸到一块坚实。
她自是知道那是肌肉,羞惊难当,也顾不得他是皇帝,只消一句话,便能要她性命,本能地便叫出声来。
此当口,连玉已将她稳稳当当地放到他床上。
门外立下传来众侍卫紧张的声音,“皇上,发生何事了?” “无事,只是朕的一个……妃子顽劣,偷偷躲进来和朕开了个玩笑,你们退下吧.”
连玉伸手捂住她的嘴,淡淡答了一句。
这却把门外众侍卫吓坏,声音惶恐传来,“奴才有罪,竟不知皇上寝殿来了人.”
素珍咽了咽唾沫,眼前闪过一副血溅当场的场面,又听得他压低声音警告道:“李怀素,你再敢乱嚷嚷,朕就喊有刺客。
你擅闯宫闱,藐视王法,朕能恕你死罪,太后可不会这般心慈手软.”
她心肝怦怦作跳,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下先这么着吧…… 话虽如此,但当连玉屈膝半蹲到地上,伸手握住她脚踝将她裤子一卷而起时,她还是震惊得又叫了一声。
门外侍卫这回却一声不响,怕打扰了皇上和爱妃的“雅兴”。
素珍也总算镇静下来,看连玉盯着她双膝在看,也朝自己膝盖扫了一眼。
两膝红肿破损,有些地方结了层浅痂,结痂的地方有淡薄药香送来,那是“霍长安”送的药膏,有些地方却在流血。
素珍这才知道痛,新伤是方才下跪被地上的瓷片硌的。
她手脸肤色如麦,腿脚倒是纤细白嫩,筋络、血管在娇嫩的皮肤下隐隐可见。
“你喜欢跪瓷片,扎死也是活该.”
连玉却不同情,冷冷说着,一瞥屋顶,命令道:“都清场吧.”
屋顶击掌声传来,仿佛答复。
素珍再次傻眼——这、这、这屋顶上有人! 连玉见她如此,神色稍缓,略一迟疑,轻轻在她膝上揉了揉,方才淡淡道:“那天的茶水,朕也是尝过的,不算太烫。
少时在宫中干活,遇着脾气不好的,经常受这种伤,时日一久,也不觉得什么痛楚了,倒忽略了你与我并不同.”
虽说眼前这人长得好,连手也比她的好看,可再好看,他也是个男人。
一股粗糙灼热的感觉从他指腹蔓延到她膝上,素珍气血上冲,又臊又怕,却又不敢将脚拔出来。
哪里还顾得上他说什么,否则,她必定对他的话感到奇怪。
“很疼吗?” 她还在发愣,苦思脱身之法,却被那突然凌厉了几分的声音震得一下回过神来。
眼前,连玉放大的脸庞看上去有丝刀刻般的冷硬,眉峰却有些不协调地拧紧。
这是关心的表情。
可这关心却有点儿过了,皇帝会这样对一个臣子吗? 可若说他有什么其他想法,堂堂天子要男宠、娈童什么的,只易不难,要找也找个养眼点的,怎会看上她! 素珍莫名慌乱,稳了稳心神,连忙道:“不疼。
皇上如此厚爱,折煞微臣了.”
她说着,装作不经意挪动。
连玉目光一暗,缓缓放开手。
“臣今晚打扰皇上就寝,自知罪孽深重,莫愁案一了,臣自当领罚。
臣先行告退,皇上好梦.”
素珍见状,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弯腰鞠了个躬,一拐一拐跑到门口。
原本偷进来想面呈的话还是暂时放下,真真惹怒了连玉,她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今晚,连玉待她,算是好脾气了。
“哦?李大人这么晚过来,就是为了参观一下朕的床?”低沉的嗓音传来。
素珍差点没教此话呛死,回身只见连玉站在床前,也没有看她,只淡淡地看着地上一片狼藉。
她吸了口气,终于一掀衣摆,跪到地上,“皇上,微臣确实有话想说。
一直没等到你的回复.”
连玉挑眉冷笑,“你在怪朕连一个答复都不敢给你,是不是?” 素珍心底深处虽恨这男人和冯家案子的渊源,突然却又有些难受。
确实,连玉的处境,不容易。
和她以前看过的游龙戏凤的折子戏不一样。
此刻,抛开所有仇恨,他是她的君,她是他的臣。
也许,这样说出来的话会更加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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