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六五章诛戮险绝,万妖朝拜(六)
剑光所向,万年修持,不死不灭,尽为虚妄
众目睽睽之下,诛仙剑阵剑光一闪,苦寂三老的六阳魁首高飞而起,不知是否错觉,即便是隔着无数的距离又有剑阵遮掩看不真切,所有人还是能第一时间感受到他们最后不敢置信与强烈不甘。
再是不甘,再是不信,难逃那一剑。
当苦寂三老的头颅飞到最高处的时候,他们屹立不倒的身躯上方,那海碗大的伤口处浓烈的血气爆出,俨然喷泉一般,直上数十丈,恍惚间若成剑形。
枯寂元阳**催发到极处,一身元阳气血爆炸,长生元神燃烧,所有的一切汇成滚滚洪流,才有那爆发力与恐怖威能。
但在张凡诛仙剑气下,这枯寂元阳**的特性,却独独成就了烟花般绚丽,再无半点用处。
这血气喷泉并没有能坚持多久,苦寂三老最后不甘意念在血气中显化而出的剑形,也在乍起的狂风中被拂散了开来,甚至连张凡的注视,百万群仙的目光,都随之转移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至此,苦寂三老最后的谢幕,悄无声息,没有他们想象中的辉煌悲壮,也没有浓墨重彩,若是后人记忆,充其量也不过是张凡诛仙剑阵大成后,第一个祭阵之人,仅此而已。
那让百万群仙将注意力转移的不是其他,正是心剑苦寂宗真正的顶梁柱——长风真君
时间稍稍往前面倒转回个一刹那,在张凡主持诛仙剑阵,引动诛仙剑阵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道剑光的时候,长风真君就已经出手了。
苦寂三老,毕竟是长风真君的宗门前辈,更是受他之命而来,在前面纠缠住九州化神的时候,牺牲莫大,这样的人物,他作为心剑苦寂宗太上长老,真正的一宗之主,岂能不救。
仓促剑,一道灰蒙蒙的剑气从他的手中迸他妈的*出来,直刺诛仙高台上的张凡。
“直指核心,一尽全功吗?”张凡冷冷一笑,心中道:“这长风真君果然不愧是一宗之主,行事从大局上考虑习惯了,一下就能找到要害,出手破局。”
他若有失,剑阵自破;他若分心,三老逃脱
长风真君这一剑直冲张凡而来,目的却是救人。他的决断、反应,不能说不快,但是终究快不过诛仙剑阵剑光,过而断首。
“哼”
“长风真君,你也太小觑于我了。”
张凡脸上的笑意愈冷,长风真君这般仓促一剑,又如何能放在他的眼中?看都没有看上一眼,不过屈指,在诛仙剑上一弹
“铛”
神剑颤动,若铃铛清脆,如游龙般绕过苦寂三老的诛仙剑光余势未尽,受这弹剑声一引,顿时激射而出,迎向了长风真君的仓促一击。
“轰”
顷刻之间,在长风真君与张凡之间,一道气浪冲天而起,滚滚如球,遍体白芒,锋锐不能直视。
那里,也正是张凡剑光余波与长风真君仓促一击轰然碰撞的所在。
一片朦胧,大片剑芒的中心处,一点亮光忽然一闪,旋即破开迷雾,冲出气浪,向着长风真君呼啸而去。
霎时间,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竟然是……”
“东皇占了上风……”
张凡的诛仙剑光,既然能从那剑芒风暴中穿出,无疑是其上蕴含的力量更强,在将长风真君发出的剑气湮灭之后,犹自有着余力。
这余力,也是不多了。
诛仙剑光再没有了那倏忽来去,神识不可捕捉的游走速度,唯有其上锋芒,依然如故。
长风真君一对长眉微微地颤动了起来,他也没有想到,与张凡的第一次碰撞,竟然会是如此结果。
他虽然是仓促动手,但张凡所用的,也不过是剑光余波而已,这一击的胜负,俨然如地震一般,让长风真君不能平静。
“嘭”
一声气爆,最后的剑光撞在长风真君的胸膛前,豁然爆发,将长风真君长长垂下的长眉吹得扬起,恍若须发皆张,恼怒不已,那种八风不动的沉静为之一扫而空。
长风真君纹丝不动,纯以护体的真力将这最后的剑光震碎,这一幕不仅仅没有让人对张凡的诛仙剑阵失望,反而是高山仰止了起来。
胜就是胜了,哪怕是只是一点。
长风真君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略微低头,看了一眼胸前。
没有人知道,在那诛仙剑光破碎的时候,一股刺痛之感,豁然在他的胸前爆发。
长风真君凝神向着张凡望来,不曾持心剑持的一手抚胸,怅然说道:“痛,真痛,这种感觉,本真君已经数万年没有感受到了。”
“仅凭这一剑,吾也要当以东皇相称道友”
在长风真君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呠”的一声闷响,苦寂三老的头颅,堪堪从空中掉落了下来。
无先后之别,没有高低之分,诛仙一剑,尽斩三老。
百万群仙中人,敌我化神道君,所有人望着那三颗滚落地上,肮脏不堪,犹不瞑目的头颅,都无法将其与片刻前威风凛凛,俨然可以毁天灭地的苦寂三老联系在一起。
“一剑之威,竟一至于斯”
诛仙剑阵第一次在这方天地展露出锋芒,就震惊了天下。
与其他人不同,长风真君从头到尾没有再看那苦寂三老的头颅与身体一眼,方才亲身体会过,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诛仙剑气的恐怖。
早在剑气及身的一瞬间,苦寂三老那没有燃烧殆尽的元神,就被一斩而断,被迸射游走的剑气,搅碎成空,再无半点痕迹残留。
这种堪称恐怖的毁灭之力,当真中者无救,无论被砍中什么地方,只要一经砍断,元神也随之撕裂、湮灭。
张凡的双眼,始终毫不避让地与长风真君对视着,只见得他的眼中,竟是渐渐显出了几分伤感之情来。
人生世上,感伤难免,有丧亲之痛有离乡之愁,有感人生无常,有伤繁花凋零……这再平常不过的情感,出现在长风真菌的身上,却显得分外的古怪与异样。
“昔吾未成道时,三师竭力庇护,全心教导,视吾如子侄,其恩莫大。”
“是为私”
长风真君的声音,幽幽响起,那种伤感与缅怀,只要听在耳中,就不由得在心湖中倒映了出来。
“十万年前的心剑苦寂宗,不过是一落寞宗门,稍强一点的散修,也能欺上门来,后吾先师也即是我心剑苦寂宗第一强者,身陨于妖王争斗时。”
“失去了庇护,宗门风雨飘摇,本真君当年,不过一小修,有心而无力挽此危局,还是三师挺身而出,自断仙路,强修枯寂元阳**,终威慑群丑,使得宗门度过难过,有大功”
“是为功”
“三师十万年来,无怨无悔,为宗门故,粉身不恤,今日又因吾之一念而陨落,吾实欠之良多,救之不及,为吾之过”
说话间,一股莫名的波动,在长风真君的身上浮现,他的身后,一座虚幻高峰拔地而起,直指苍穹。
高峰一面,平滑如镜,上有剑痕纵横,勾勒一个个姓名,一笔一划,皆是深入山体,好像若夫如此,无法铭记于心一般。
其中,几乎所有的剑痕姓名,都已经辨认不出。这些模糊的姓名上,都有大片大片的划痕交错斑驳,将其覆盖抹去,让人看不得真切。
“止观峰”
老兔子、尸弃道人、雷火道君、清风道君……所有的前辈化神,皆是惊呼出声。
长风真君的这座止观峰,在灵仙界实在是大大的有名,即便是尸弃道人那样只去过一次者,也是如雷贯耳。
名上止观峰,既为长风真君之假想敌,这数万年来,不知多少新生代的强者与心剑苦寂宗为敌,哪怕再是风头一时无二,只要上得止观峰,终究会被长风真君寻得机会灭杀
这么多年来,止观峰上不知多少名字刻画,又被抹去,唯有一个姓名刻画最早,至于今日,犹自高高地悬于止观峰上:
“孔雀明轮王”
这个代表了妖族与长风真君对抗一世的盖世妖王,是天地间唯一上得止观峰,犹自存活至今者
长风真君仿佛没有将众人的惊呼听在耳中一般,自顾自地往下说道:“大道歧路,直通于天。此道至难,有进无退,纵使道旁风景独好,亦当目不斜视,一心大得。”
张凡缓缓点头,他或是不赞同心剑苦寂宗的做法,将七情六欲剥离,化为心剑神通,以断人心红尘之意,但这并不妨碍他欣赏长风真君的这句话。
“此通天路上,唯有大英雄大豪杰,大仇怨大愤恨,能让本真君止步而观之”
“东皇,你为英雄豪杰,又为本宗之仇,两者并举,岂能不上这‘止观峰’?”
说话间,长风真君不曾动上分毫,但随着他的话语流淌而出,一个银钩铁画的剑痕勾勒,止观峰镜面上,多上了一个名号:
“东皇”
东皇二字,大而醒目,居于止观峰镜面高处,其水平处,正是“孔雀明轮王”
“止观峰……止观峰……”
“真是好说道啊”
张凡为自家名号上得止观峰并不曾有丝毫反应,反而为长风真君的“止观”二字击节赞叹,长生仙道崎岖,唯有大英雄大豪杰,大仇大怨,须得止步观之。
这一句话说来,才符合长风真君威压灵仙界数万年的天上天下顶级强者身份。
与此同时,一阵明悟毫无征兆地涌上了张凡的心头。他蓦然移动目光,凝于长风真君的胸前,但见其虽语气愈发伤感,感慨仙道寂寞,偏偏那心剑持从头到尾,没有半点颤动,稳如磐石。
“原来如此”
“长风真君,你真是好手段啊”
双方的较量,其实早在长风真君开口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在张凡恍然大悟的时候,长风真君一字一句,不曾停顿:
“东皇,汝既上止观峰,他日仙路风景,你我就只能有一人得观之”
“胜者前路自去,败者为后来风景”
不知不觉中,长风真君身上仿佛携带着一种恢弘大势,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与之契合,恍若不如此,就是与大势违逆,难免身死道消。
在这种情况下,长风真君一出手,就是天地借力,宇内齐心,一分力能有十分威势百分效果,玄奥不可测度。
如此一来,长风真君不需要任何神通,哪样道法,只要信手挥出一道剑气,就是不可测之威力,试问谁能挡之?
“好手段啊”
张凡环顾左近,轻易地发现几乎场中所有的心神,都为长风真君言行牵动,哪怕是立场再是不同,也绝得他所作所为,无半分不合理,皆是理所应当,再正确不过。
正如长风真君此刻即将与张凡动手,无论是私是公,为仙路风景亦为自家仇怨,动手动得理直气壮,符合天地大势。
双方较量,早就在开始了,长风真君第一个字出口,就在为接下来的一战积蓄大势。
若说,那长廉道君心剑,乃是寄托了本身七情六欲在其中,这长风真君则是擅养大势,顺时而动,以皇皇大势为剑,非仅寄托了本身,而是向天地借势,从万灵取力,可谓之天意皇道之剑
“曾听闻,心剑苦寂宗人吹嘘自家太上长老为‘煌煌天下雄,古今一长风’,现在以此观之,倒也不算夸大。”
“能将将就本我自我的心剑,一路修炼到以大势凝成的皇道之间,这长风真君,确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天意皇道之剑,或称天心剑,张某还真想见识一二,可惜……”张凡冷冷一笑,“若真如你所愿,怕还被你小觑了去?”
他心中动念,忽然间吐字开声,出声的同时正是长风真君上一句已散,下一句未出的空挡中,仿佛一刀将江河横断一般。
“长风真君且住,张某敢问真君一事,不知真君敢答不?”
“汝且道来。”长风真君的脸色有点难看,张凡插口的机会实在是掐得太好,正在空荡不提,若是在任由他说下去,两三句间大势成而天心剑出,再无阻止的机会了。
“敢问真君,灵仙界大事与苦寂三老性命,孰轻孰重?”
“当然是……”
长风真君神色一动,到口的话重新咽了回去,一时沉默。
张凡也压根就不想听他的答案,自顾自地说到:“若说大业为重,真君为灵仙大业,令苦寂三老上前送死,也就不用提什么私谊了。”
“若说苦寂三老性命为重,那长风真君你诸般施为,白白坏了苦寂三老性命,又是为的哪般?”
张凡此言一出,就破了长风真君话中迷障,无论是哪一种,孰轻孰重都不重要,因为无论怎么选,都足以坏了长风真君无论公私都要杀得张凡的大势。
真要论起来,要杀的第一个便是他自己。
“长风真君,汝既然绝七情,断六欲,以祭心剑,就莫要提什么私谊私仇,那般东西怕是数万年前早就被真君你化作心剑,灭杀强敌无数了吧。”
张凡话里意思,无非这本就是一个无情人,却奢谈情谊,不是虚情假意,就是另有所图,只差挑了个明白罢了。
天底下聪明人何其之多,张凡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足以让他们想明白很多东西,顿时恍然大悟之声,同一时间不知在的多少处人群中响起。
“东皇集合人间修者怨念,一言喝破灵仙气运;长风真君以天下大势为剑”
“这两人,当真是世间绝顶豪雄,再加上那深不可测的孔雀明轮王,我等不知何幸与其同处在同一方天地,共照同样的日月星辰;我等有又知何其不幸,与这等雄杰,同生于一个大时代中……”
莫名的感触,在百万群仙的心中生出,再不可遏止。
高山仰止,景行景止。
东皇张凡、孔雀明轮、心剑长风,这三人或隐或现,或出或没,如同三个庞大的阴影,笼罩整个世界,也笼罩了所有人踏破沧海,直上九天的雄心。
恍如三座巍峨山峦,高不可攀
不知不觉中,长风真君营造出来的大势被打断,仿佛一瀑飞流之下,为断岩所阻,山石分流,纵容还是倾斜不可止,却没有了直下九天的威势。
长风真君的脸色,不由得难看了起来。
“长风真君,汝观此剑”
张凡长身而起,手按诛仙剑,大喝出声:“剑已渴,寂寞久,汝大势心剑何在,天心剑何指?”
“吾以诛仙剑阵,战真君天心剑势,你我之道,只在剑下论,岂能口上言?”
“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吐字而成惊雷,滚滚响彻寰宇,张凡掌下诛仙剑,左近高台上的戮仙剑、陷仙剑、绝仙剑,还有那立于四方天际的四柄天剑,齐齐颤鸣,真若饥渴久矣,寂寞久矣。
“好一句你我之道,只在剑下论,岂能口上言”
“好一个东皇”
“本宗成全你又何妨?”
长风真君长笑出声,状极欢愉,其身后止观峰上“东皇”二字豁然见金光大作,随即整座止观峰隐没虚空中不见。
“轰~”
同一时间,长风真君如临风口,周身衣袍震开狂舞,无数道剑气破体而出,聚而成天河,仿佛自九天之上倾斜了下来,携带着无穷威势,淹向诛仙剑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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