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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瞅着又要过年了,下了两天的雪也终于停了。大清早的,郑云和林鸿文在门口扫雪,郑云说,“都说瑞雪兆丰年,这么看,明年应该是个好年景。”
&愿如此啊”,林鸿文附和道。
腊月二十八那天,林鸿文去了布行,临近年关,买年货的人很多,新兴街比其他时候都热闹。林鸿文看着生意红火,心里也很高兴,直到他看见了正在招呼客人的杜心竹。
杜心竹比几个月前胖了一些,脸色也红润了许多。林鸿文心说到底怎么回事儿还没搞清,他倒是过得挺好。
杜心竹看见他倒是热情,“大侄子,快进来,外面多冷啊。”
林鸿文听话的迈了进去,周时英让他坐到炭火盆旁,好好暖和一下。林鸿文见他们正忙,也没多话,烤了一会儿手,就静静的看着他们忙活。
直到天擦黑,铺子才冷清下来。林鸿文说,“今儿都腊月二十八了,早点打烊吧。这一年到头不容易,咱们去好好吃一顿吧。”
四个人去饭馆点了满满一桌子的酒菜,从黄昏一直吃到深夜。何穆酒量不太好,此时已经拄着下巴昏昏欲睡。林鸿文喝的两颊绯红,眼神却清明,周时英和他刚好相反,喝酒脸从来不红,反而喝得多了,脸煞白。唯一年长一些的杜心竹,此时也两眼发直了。林鸿文抓着杜心竹的胳膊说,“叔,我昨天做梦梦见我爹和我大哥了。”
林鸿文明显感到杜心竹的胳膊一沉,他装作没察觉继续说,“你说是不是快近年关了,他们钱花的差不多了,让我给他们烧些纸钱元宝啊?”
&该是吧”,杜心竹说,“他们托梦给你没说什么?”
&该说了,我看他们嘴一张一合的,但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他们又浑身是血的”,林鸿文打了个冷颤,“把我都吓醒了。”
&也打算三十儿之前给筑路队那帮兄弟烧点纸钱呢”,杜心竹说,“一个个离乡背井的,估计也没人给他们烧纸。”
林鸿文看着杜心竹,从刚才一直到现在,杜心竹都没看他一眼,林鸿文想了想说,“那一起吧,我看路口就有卖纸钱的,明天晚上烧给他们。”
杜心竹说好,林鸿文便不再接着说下去。
第二天晚上,林鸿文站在新兴街的十字路口看着杜心竹一步步走来,周围零零散散的有几个烧纸的人,还有一个临近年关仍不忘赚钱的卖纸钱元宝的小商贩。
两人在小商贩那儿买了很多纸钱元宝,那小贩也周到,连笔都备着。林鸿文按杜心竹说的,陆陆续续写下了二十几个人的名字。
&余的我也记不清了”,杜心竹看着纸上的名字说,“只能多烧一些。”
林鸿文说好,两人来回搬了好几趟才把纸钱搬完。点着了,便一沓一沓的往里扔,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得林鸿文的脸戾气十足。杜心竹看了几眼便胆战心惊,再也不转头看他。
烧了一会儿纸钱,林鸿文说元宝买少了,站起来要去再买些,杜心竹让他去旁边杂货铺带瓶酒回来。
林鸿文朝小贩走去,却并未真的走远,他站在暗处,面无表情地看着杜心竹对着林省身和林鸿鸣的那堆火疯了似的磕头,似乎还在说些什么,只是他站得远,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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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年1,周时英火急火燎地来医馆找林鸿文,张口就一件事,要钱。林鸿文乍一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管我要钱?”
周时英点头,“把你之前的分红掏八成出来给我。”
林鸿文一脸迷茫地拿钱给他,“时英,你这是要干嘛啊?”
周时英看看他咧嘴一笑,“你都不知道我要干嘛就掏钱?”
&么急三火四的确实不像你”,林鸿文说,“不过看你还笑得出来应该也不是出了人命,难道是生意上的事儿?”
周时英点点头,“公益会里有一些时常跟俄国人打交道的商人,他们说俄国人又要卖地了。这回是要把中国大街分段招商,听说过阵子就要卖地号,我不能等他开卖了才筹钱啊!”
&国大街?”林鸿文想了想,“可我记得那一片儿不算什么好地段儿?”
&在不是”,周时英说,“可你想,俄国人的铁路是三线齐开的,从哈尔滨,向满洲里、绥芬河、旅顺三个方向修,修好了,你说每天会有多少人来人往。就算它还没修好,你单看这条街,它直通江边,每天光码头来来回回的就得多少人。还有,既然分段招商,大家去了那就都是要做生意的。以前不是好地段是因为没人修整,可一旦整条街都是做生意的,那还不把它修的要多好有多好。”
&真能这样,那花多少钱买都是值的”,林鸿文说,“只是那边盖房修路必定还需要些时日,你把钱都押在那上面,布行可还能周转得过来?”
&个你不用担心”,周时英说,“我已经把维持周转的钱扣了下来,不管花多少钱买地号,这用来周转的钱是一分一毫都不能动的。而且……”
&且什么?”
&且我这心里也总有些不托底”,周时英皱了皱眉头,“不是买地这事儿不托底,而是觉得今年光景会不太好。”
&还懂这个?”林鸿文忍不住笑了出来。
&么说呢”,周时英想了想,“我那天跟公益会的人闲聊天,他们说往年这时候都没有这么暖和。我跟你说,这天一提前变暖,准没什么好事儿。”
&太多了”,林鸿文说,“左右你还给我剩下点钱,没到山穷水尽那个地步,想干嘛就干嘛去吧。”
周时英一想也是,于是也不管林鸿文了,揣着钱就跑了。林鸿文站在原地想着自己那八成分红,刚才给出的时候有多大方,现在就有多肉疼。
春寒料峭的早晨,林鸿文打扫院子的时候发现杂草已经钻出来了,他想了想,心说看来周时英说得没错,今年确实暖和一些。
等榆树钱长出来的时候,周时英已经买到了地号,中国大街道路两边各处开始破土动工,整条街都在盖房子,用周时英的话说,“早盖好一天,就少赔一天的钱。”
眼见着周时英的如意算盘越打越响,仿佛转了年就能赚个钵满盆满,可他的担忧竟也成了真的。
入夏之后,城里有一些人便陆陆续续莫名的就没了。起先只是呕吐腹泻,以为是天热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根本没当回事儿,可是转天人就冰凉了。天越来越热,死的人越来越多,人们才察觉这不是普通的头疼脑热,搞不好是疫症,全都惶恐了起来。
中国大街上的施工停了下来,人心惶惶的布行也没有生意,周时英急得嘴上起泡,钱已经全扔进去了,而这场疫症却不知道要耗上多久,搞不好就要血本无归。
医馆里来了很多人,徐世淮愁眉不展。这病来势凶猛,初时又与普通腹泻、发热无异,徐世淮原本想用温中祛寒的四逆汤,让他们上吐下利,发发虚汗,可根本无用。
徐世淮看着满屋病人长叹道,“这是疫症,我看像霍乱。”
郑云一脸担忧的看着他,“师父,有什么方子能治这病吗?”
徐世淮摇摇头,“此病来势凶猛,朝发夕死,目前药石无用。”
几句话说得所有人都怔住了,徐世淮无奈地说,“我只能试着开方子,不一定管用,你们要记住,得病之人用过的东西全都扔掉,住过的地方撒石灰消毒,平日喝水一定要烧开,生的东西千万不能吃,手要用胰子勤洗。”
&此疫症就能消了吗?”有人问道。
徐世淮摇摇头,“难,恐怕只有等到天冷下来,才能消。”
傍晚时分,林鸿文走在新兴街上,街市早已不复昔日热闹,空荡荡的,林鸿文觉得自己就像是只孤魂野鬼,最终他这只鬼飘到了布行门口。
林鸿文扣了两下门,开门的是何穆,里面坐着周时英。林鸿文看看愁云惨淡的两个人,“杜叔呢?”
&年纪大,我怕他身体不好再得病,就让他回家了”,何穆说。
&林鸿文点头,“你们也别犯愁了,生意不好歇业得了。”
&说得轻巧”,周时英说,“歇一天就少赚一天,中国大街那边还赔着。”
&你还想怎么样?”林鸿文看着他,“我告诉你,疫症再厉害,早晚有过去的一天,铺子迟早能重新开,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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