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大律师 第二百九十一章 老天都被感动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老天都被感动了

    比阵法触发速度更快的修武者肯定有，比如那些传说中进入大境界的圣人，但那个人肯定不是项澜。

    境界足够高能一眼看破阵法的修武者肯定有，比如此时已经进入山腰雾中的须臾王子，但那个人肯定依然不是项澜。

    对于项澜来说，对于桥头这几名惘然绝望的修武者来说，事实上他们只可能选择第三种方法，但如果仔细分析，就可以知道这第三种方法，基本上不可能做到。

    他们就像是一个不能视物的盲人，山道上构成阵法的劲气波动，就像是一道由比奶油更加柔软的物质构成的迷宫，盲人只能用手去摸那些奶油墙，必须摸的极为仔细用心，才能找到这片奶油迷宫的通道，而同时不能让奶油墙有丝毫变形，因为一旦变形，迷宫又会变了。

    要做到这一切，需要那个盲人有一双世间最温柔的手，这双温柔的手可以轻捉林风而风不知，可以脱光床上女子罗裳而女子不醒，可以拂过砚中墨汗而不沾一点黑。

    对于修武者来说，这双温柔的手就是他们劲气所调动的天地劲气。

    他们必须保证调动的天地劲气足够精确，足够温柔，能控制细针去绣花，能让花朵粘住蜜蜂，能让蜜蜂在针尖上跳舞，如此方能尝试做到他们想做到的事情。

    然而人世间有哪个修武者会无聊到这种地步，感应培养出来无比强大的劲气，却要强行把调动的天地劲气变得微弱温柔，然后又花上无数功夫去练这对修武毫无益处的绣花功夫？

    “在山道上布阵的人肯定是个老变态。”

    项澜看着眼前的弯弯山道，在心中对古武家族里那位阵法大家做了一个自认为最准确的评判，然后他把手伸进怀里，摸到那叠极薄微凉的物事，默然想道：“不过我好像也很变态。”

    ……正如先前在桥那边山道上，他眼睛微湿望天时的感叹那样，这些年的艰难苦厄，到今天仿佛都变成了老天爷赐予他的礼物，正常的修武者绝对没有办法用第三种方法通过山道，但项澜却似乎可以用一用，虽然不见得能过，但至少保有了那种美妙的可能性。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无论吃饭睡觉还是发呆还是写字，只要有时间的时候，项澜就会不断感应，而身体诸窍不通的他，这些感应得来的劲气一直积蓄在识海之中，年月渐增不知蓄成了怎样一片浩浩大湖，直至去年终于一举通窍，变成了他最大的倚靠。

    拥有如此强大的劲气，只有白痴才会刻意把自己能够调动的天地劲气变得微弱温柔，项澜也不想，但他与别的普通修武者都不一样，他本来就不能够修武，只是被连番奇遇逆天改命，而最终体内尾椎大龙也只勉强通了十窍，他能够感知的天地劲气实在是少的可怜。

    因为少，所以温柔。

    至于调控天地劲气去做绣花功夫，这种看上去很变态很无聊的举动，事实上正是项澜这半年来在将夜大街夜夜所做的事情，他能够操控的天地劲气太少，他知道在战斗中想要凭借这些取胜极难，所以他愈发想要把操控做的更细致一些。

    夜夜烛火之下，在小楼好奇的目光注视之下，终于踏入修武世界的少年不停感应培念，感知房内天地劲气，控树叶，控木盆，控烛台，控笔黑，控纸砚，控马桶，无所不控。

    时至今日，始终停滞在暗劲境界的他，还没能找到自己的本命物，他依然没有办法像那些剑师般控制飞剑嗖嗖嗖嗖乱飞，隔空杀人于无形。

    但他能控制着庭院里树下的数百片落叶一片一片飞到灶台边堆成一座小山，他能控制木盆像个胖娃娃般从床的那头艰难挪到床的这头，惹来小楼一片兴奋掌声，他能控制着毛笔缓慢落入砚台再提起在纸上像初学蒙童那样笨拙的写字。

    项澜像当年在岐山里学习杀兽杀人那般沉默刻苦修练，像无数万次挥刀那般练飞控制天地劲气，满庭院乱飞的落叶，满屋里淌流的洗脚水，满书桌满白墙乱洒的墨汁，那些马桶倾倒的恶臭，还有小楼收拾残局时的汗水，都是他的证明。

    这种方法很苦，苦修便是这个意思，这种方法很笨拙，勤能补拙便是这样意思，这种方法很变态，一般人根本无法想到更无法做到。

    所以才会连上天都被感动了。

    ……荆无命扶着树，看着山道下的项澜，苦涩说道：“项澜，我不知道你一直隐藏自己实力是为什么，也许你瞧不起我，但我能看出来，你和我一样，都只是在暗劲境界。”

    “只有暗劲境才能掌握天地劲气波动的规律，你想走过这条山道，除非发生奇迹。”

    “进古武家族之前，凤凰曾经对我说过，古武家族就是一个创造奇迹的地方。”

    项澜从怀里取出薄薄的一层银箔，用手掌揉撕成无数碎片，然后向身前洒去。山风从桥下的涧谷刮起，在山道间呼啸而过，吹的那些轻薄仿佛无重量的银箔碎片向四周飘去，纷纷扬扬犹如无数万片银色的树叶，然后悄然无声落在山道上。

    “我活下来就是奇迹，所以我活着的每一天，我都会让它变成奇迹。”

    说完这句话，项澜看着识海里那条清晰的银光大道，迈步而上。

    走上山道时似乎很意气干云，然后紧接着他的动作便变得怪异笨拙起来。

    他低下身子，动作极缓慢地扶着树蹲下，然后小心翼翼向前挪了两步。

    然后他把右手探进崖壁，身体艰难地向后一转，又向前走了一步。

    ……古武家族里的人们，看着暮色中的斜斜山道，忽然有人发出一声惊呼：“看到了，那是项澜！”

    有人嘲讽说道：“他这是在干嘛？一会儿抬腿。一会儿趴到地上，钻狗洞吗？”

    王大锤轻摇折扇，冷笑说道：“钻狗洞逃跑这种事情，他确实很擅长。”

    项澜最后一个登山，结果居然撑了这么长时间，已经出乎了绝大多数人的意料，尤其是那些自认为熟知他的古武家族同窗们，更是震惊之余，难免有些羡慕隐恨。

    常征明眉头微蹙，看着山道上艰难前行，动作显得异常可笑的项澜，忽然想起去年自己在古武家族里与对方的谈话，喃喃自言自语道：“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

    “不过一莽夫罢了。”王大锤啪的一声收回折扇，恨恨说道。

    南宫燕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冷冷环视表情复杂的同窗们，嘲讽说道：“他已经超过了术科六子，名正言顺的古武家族第一人，难道到现在你们还不服气？”

    古武家族诸生沉默无语。

    ……斜斜山道上，项澜的劲气散出体外，调动稀薄的天地劲气，感知着那些散落在山道上的银箔碎片，然后借由那些银箔最温柔地寻找着阵法的通道。

    项澜一直没能确定自己的本命物，但毫无疑问，这个世界上除了小楼以外，最能与他的劲气共鸣的物事，暂时还是钱。因为兑换金子需要官府公证的缘故，他还没有试过金子。

    在那些银箔的帮助下，他艰难笨拙甚至显得有些滑稽的蹲下起身斜爬，在清静的山道上艰难地前行，然而至少他没有再次被这条山道带回桥头。

    荆无命站在桥头扶着树神情惘然看着山道，怎么也想不明白，项澜究竟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就这样超过了自己，走上了那条自己怎么走也走不通的山道。

    看着山道上渐行渐远的滑稽身影，他难以自抑地想起这半年里，与无彩在湖畔漫步时，偶尔能在草甸那里看到的那个萧索孤单身影，那个被古武家族遗忘了整整半年的身影，他想起了那次期考后自己的骄傲，以及那个消失在掩雨走廊里的身影。

    他紧紧抓着右胸口，看着山道尽头的项澜，痛苦不甘喊道：“项澜，你没办法超过须臾王子，他已经进雾很久了。”

    项澜的身影消失在山道转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