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百里珵恐惧、惊诧、厌恶、愤怒和悲伤交织在一起的表情太过骇人,阿菱惶急地扶住她,轻轻拍抚她的肩背,说道:“宝林,您没事吧,您可别吓唬奴婢啊。”
映雪“噗通”一下跪在了百里珵面前,一边磕头一边流泪道:“玉宝林,求求您万万别把这事说出去,要是给宫里其他人知道,我家娘娘必受重责,奴婢也活不成了。求求您看在皇子的面上当什么也不知道吧,您高抬贵手,您大慈大悲,奴婢给您磕头了。”她的额头一下一下重重撞击着景明宫地面坚冷的石板,渐渐有血迹在她原本饱满丰润的额上洇开来。
“映雪,起来,犯不上求她。”顺妃手忙脚乱地将木盒子里的万圣膏取了一小块出来,在灯芯上借了火,放进榻边的一个小小的鎏金八角嵌绿松石的香炉里,急不可耐地捧在鼻端深深一嗅,旋即发出饥饿的野兽终于进食后满足的呜咽声。
她抬起朦胧的双眼看见映雪在向百里珵磕头求恳,嘴边不由地挂上了一抹轻蔑的笑意,“哼,前隆王之女,真是高贵啊,没有这么贵的膏儿,哪有你隆国的富甲天下呢,哈哈哈。你倒是去说啊,玉宝林,你是怎么识得这东西的?玉宝林,这东西可不是原先隆国的么?哈哈哈,你去说啊,等宫里的人来问你,看你这花瓣儿似的小嘴,可答得上来不。”
见自己的主子一反常态地在百里珵面前如此嚣张,映雪心知除了万圣膏的魔性外,更多的是顺妃为了百里珵的身份来历痛苦已久。隆国、百里氏王姬,是所有后宫里面知道那些往事的人,心中永远拔不去的刺。可是映雪并没有顺妃神智打乱下的自信,自己不过一条贱命,甚至自己的顺妃娘娘,如果真的有什么闪失,不过咎由自取,可是,她舍不得福全皇子,那从出生起便多灾多难的乖巧善良的小皇子,她不能拿他冒这个险!
“奴婢求玉宝林,您与皇子有缘,皇子从没伤害过一个人啊,求您垂怜。”映雪没有起身,只是不再磕头,她伏在地上,因为害怕和哭泣,背脊不断起伏着。百里珵一直没有说话,渐渐地冷静了下来,在顺妃嘲讽她的时候,她只是怜悯地瞧着映雪低伏的头,映雪因为连连叩首散开的发髻中,有好些银丝闪动。
陪嫁的侍女时常与主子差不多年纪,在孤寂、漠视、绝望、猜疑……这种种令红颜刹那失色的心绪里煎熬多年的顺妃,她的青丝,而今也染霜色了吧。百里珵轻轻笑了,没有讥嘲也没有可怜,屈膝行了礼,淡淡地说道:“顺妃娘娘保重凤体,奴才先行告退,须得向皇子回话才行,奴才自当告诉皇子娘娘一切安好,请皇子安心养伤。”
“去吧。皇儿还挺喜欢你的,在我耳边说了你不少好话。”顺妃忙着过瘾,总归百里珵低眉顺眼,多说也无趣,便只是挥挥手,“今天看看,不过如此。哼哼,你好自为之。”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带了几分无奈,再看了眼百里珵,眼底已经没了冷峭,倒多了一丝同情。可这神色转瞬而逝,她又埋首烟雾之中,忘记了立在面前的玉宝林主仆,也忘记了忠心耿耿犹自饮泣的映雪。
百里珵缓步退出殿内,映雪拭干眼泪前来给她打帘子,在送百里珵出景明宫时,三人都不言语,阿菱更是垂头看着地面,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一天里突如其来的种种诡谲波澜。快到宫门口,映雪忽然停下来,又向百里珵行了个大礼:“玉宝林,奴婢感激不尽。”
百里珵叹了口气,扶起映雪,说道:“你别忧心了,我明白的。你好好服侍顺妃和皇子吧,那药……分量上能减则减吧。”停了停,终究还是苦笑了:“你当圣上真的一无所知么。”映雪闻言不敢出声,只是眼神闪烁不定,看来,皇帝和顺妃果然是心照不宣的了。
不知不觉竟耽搁到了午膳时分,百里珵回长庆宫用膳后,添了衣裳,又带着阿菱去了延禧宫。刚刚步入宫门便见到明黄仪仗,宫人们依序侍立,百里珵知道,必是皇帝来看望福全了。她本不愿与皇帝照面,可惜甫一进门,就有宫人向内殿报去了,她只听得一声声悠长的“玉宝林觐见。”回荡在空旷的宫殿里。她握了下自己的双手,大概是此时阳光都四散了吧,指尖一片冰凉。
没一会儿功夫,皇上身边的首领内监之一的盛公公,前来接引百里珵。看着盛公公佝偻前行的背影,百里珵心里不禁想起,先帝登基前,并非皇室,那么这许多内监,却又是从何而来?战俘、罪人、十年里陆续添置的还是前朝遗下的?大概每一个,都有一段辛酸故事吧。
进得内殿,皇上正在床前同福全说话,贤妃坐在殿中问询着轮值的顾御医,殿内的暖炉子显是加足了炭火,烘得一室春意融融,这么看来,除了御医在场有些煞风景,倒是一家子和乐的模样。
见到百里珵来了,福全笑着地向她招手,显然皇帝的关怀令他十分开心,平时苍白的小脸,此刻红扑扑的,神情动作也活泼了许多。百里珵向皇帝和贤妃见了礼,站在床前对福全笑道:“皇子精神健旺了许多,果然皇上龙恩庇佑。景明宫中一切都好,顺妃娘娘同映雪姑姑都叮嘱您好好养着、不必牵挂。”
“多谢玉宝林,我会乖乖的。”福全听了很是安心,向百里珵点点头,说道。贤妃却变了脸色,眼神凝重起来,也不再同顾御医说话,而是静静地望向皇帝。
皇上伸手握住福全的小手,面色如常,似是毫不在意,向百里珵问道:“哦,你去了景明宫?”“父皇,是儿臣托玉宝林去看看母妃是否安好,儿臣受伤,母妃必定焦急,儿臣是怕她忧虑哭泣伤了身子。”福全怕皇上怪责百里珵,忙解释道。
“禀皇上,便是这般,皇子小小年纪,却是细心孝顺,想得周到。奴才前去景明宫探视顺妃,所幸一切都好,故而来回个话,皇子也就放心了。”百里珵恭敬地回答道,她并不害怕,如果可以的话,倒是希望皇上能为此事责罚自己。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03s 2.1858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