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百里珵才不想依照这个时而疯癫时而诡秘的王爷所说的去做,以毒攻毒这样的法子亏他也说得出来,眼睛不是他的、身体发肤不是他的,他就打算浑不在意地折腾。不过他有一句话可能有些道理,皇帝对自己,或许是很真的,他之前甚至不曾因为自己的儿子与睦嫔翻脸。
“女人就是胆小。虽然是兵行险着,不过这样才能柳暗花明啊,对,是让你复明!不是我逼迫于你,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了。那个胡御医,最多保你性命无虞,可要让你重见光明,怕是还得再学两年。或者他治得你好个三四分,从今后看东西模模糊糊,要不就红绿不辨,那不是也气煞人。我这方子可不同,朱砂银汞是有一些,黑曜白英也会用到,不过绝不是玄元观里头那些老道妄求长生的无稽药物。按书里头记载,前朝有一位眼有宿疾的妃子,可是用这条奇方治好的哦。”岐王见百里珵一言回绝,倒是有些意外,想了一想,她毕竟只有十六七岁年纪,突遭大难,大概心慌胆怯,于是打起精神极力游说起来。
前朝倒是有一位患有眼疾的妃子大大有名,说起来还是百里珵的亲戚,按族谱排算的话,当是她的曾曾祖姑母。这位百里氏女子年幼之时爱在允州海边玩耍,一日不知惹了什么海风中的邪祟,回到家之后就高烧数日,待得烧退病愈,就落下了眼疾,右眼几乎完全失明。但奇怪的是,右眼瞳仁的颜色却变作海水般的蔚蓝,令到她凭添一种妖异的美丽。到她长大之后,聪慧多才,美貌日盛,且与常女相较,别有一种系人心处。前朝德仁帝驾幸允州,对她一见倾心,随即将之带回京中,封作敏嫔,后又升为敏妃,并倾举国之力寻访奇人奇方为她医治眼睛。也是机缘巧合,后来真的医治好了,只是眼睛颜色不能再恢复。这位敏妃双目异色,一生荣宠不衰,虽然没有留下子嗣,但是因抚育太子有功,在德仁帝驾崩之后被尊为太后,福寿全终。她是百里氏为数不多的最尊贵幸福的几个名女人之一,百里珵自然是听说过的。
“这么说来,岐王您的毒药方子,倒是治好敏妃的传奇丹方了?不是说,早已失传了么?更何况,敏妃之疾又与我的不同。”百里珵实在猜不透岐王,他是怎么把两样风马牛不相及的病症拉在一起,还准备用同一个方法去医治,难道说这也是他扶乩起卦得来的神谕?她心烦起来,心中只想着为什么胡御医还没到,看来这位年轻大夫将会是自己的唯一指望了。
岐王哈哈笑了几声,又啧啧叹气,接着语气中颇有教导之意地说道:“吹吹海风,眼睛就坏了?那允州渔民大约都是些瞎子吧,那倒失敬,真是技艺高超。高烧不退,连瞳子都蓝了,啊哟哟,不是中毒才有鬼呢。她儿时遇到的医生,大概就是胡御医那样的,只能将毒逼到一处。后来德仁帝花大价钱找到的呐,喏,就是这个,”他将一张已经折作方胜的纸塞到百里珵手中,“这可是不折不扣的千金方,童又华这老儿可会敲竹杠了。”
的确,百里族中也有传闻,敏妃儿时忽然眼患恶疾,乃是隆国王宫之中妃嫔间斗法的结果,百里珵自己是不大相信海风伤眼的奇谈。至于童又华,算是个传奇人物,可他不是医生啊,甚至不是道士,他是个带发修行的腌臜头陀,佛理十分精湛,曾经舌辨前朝相国寺主持,可没听说他有什么医术药理上的造诣。
“童大师佛法高明,可也未必能渡俗世顽疾,再说他老人家淡泊名利,又岂会敲什么竹杠?”百里珵虽然还是不信,却也有些好奇,追问道。
“小姑娘就是小姑娘,出家人不敲竹杠,吃什么?好吧,他们不叫敲竹杠,反正敲一个馒头,他们叫作化缘;敲一箱金子,还不是叫做化缘。至于炼丹制药,这女人呢,头发长,见识稍微短一点,道家、儒家、释家,哪一家不炼,哪一家没有救命灵药。你就放心吧,我又不会害你。实话跟你说吧,我也有私心,你若是用我的妙法,我自然也是有好处的。”岐王噼里啪啦说了百里珵一通,实在有些不耐烦起来,正要将自己的筹谋和盘托出,忽听得门外“咚咚咚”响起敲门之声,接着季公公通传道:“胡御医送药来了,请玉宝林服药。”
百里珵还未回答,岐王忽然面露尴尬之色,向她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才又想起她看不见,从她手里拿走了药方,极小声地说道:“等我走了再叫人进来啊。我过一会儿再和皇兄一起来。”说完也不等百里珵应承,一闪身竟然从寝殿一处不起眼的小窗窜出离开,亏得百里珵瞧不见,否则非得大惊失色不可。堂堂一个王爷,不知为何竟然要学刺客般来去,而且身手如此高妙,实在匪夷所思。
百里珵以为岐王躲到里间去了,虽然觉得怎么藏头露尾的,但是转念想起这位王爷初见之时的怪样子,也不以为意了,她仔细听着好像屋子里没了响动,便向殿外吩咐道:“胡御医请进。”
季公公还担心百里珵心情尚未平复,听她说话虽然无甚力气,但是语音很是平和,心里暗暗佩服,于是轻推房门,领了胡御医,拎着一个三层的食盒走到殿中。二人行礼过后,胡御医又请了一次脉,觉得脉相较之前还平稳了些,心中颇感安慰,向百里珵说道:“玉宝林,微臣这第一阶段的药物,重在为您调理身体,固本培元,打好基石,待身体底子建筑好之后,方可再接再厉,将损伤一一填补。因此这一段时间的药,是要膳前服用的。”
“胡御医说的有趣,倒像是盖房子一样,那么之后就有劳您了。”百里珵想起胡御医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又听他比喻得生动,尽管心情还是有些耿耿,也不由得莞尔。胡御医见她眉头尚蹙,唇角含笑,只觉自己立时面红耳赤,连忙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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