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火海中,娆汐儿的名字与花小篱的身子一同化为灰烬,被风一吹,消失得无影无踪,寻不到昨日粉黛的美丽,也看不到今日丑陋的面容。
花小篱百般怨恨,千般算计,到最后确实将自己绕在其中,遭遇惨死,也算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当一切尘埃落定,猫儿提了一坛子竹叶青,怀抱小白团仰望着片片雪花飘飞,想着那些孰是孰非,在嫣然一笑间,不知不觉悄然睡去,这一睡,便是三天,吓得众人混乱不堪。
癫婆娘刚得了女儿,还没来得及感觉喜悦,便被那铺天盖地的恐惧威胁,整颗心,如同颤抖在刀尖上,在猫儿酣睡时刻寸寸滴血。
花耗从癫婆娘口中得知关于猫儿身上所发生的一切,心痛不已中,请求曲陌下旨赐婚。
曲陌站在猫儿床边,非常直白地道:“若可以下旨,孤只愿猫儿为后。”
银钩攥紧手中的“梵间”,如此冰凉刺骨的真实存在,却留不住猫儿性命,只觉得这被世人追捧的宝贝,不过是世间最可怕的荒谬笑话。
在猫儿一直不肯醒来的第二天,所有人变得易怒,暴躁,不安,恐惧,敏感…
凝望着猫儿那张越发苍白的笑脸,银钩一遍遍换着她的名,由情意绵绵的诱拐之音,到苦涩沙哑的疑惑不安,再到撕心裂肺的暴躁癫狂,众人看在眼中,不由得泪染眼眶。
银钩说:“猫儿,你醒来,看我跳舞给你看,可好?”
银钩说:“猫儿,你再贪睡,可是要打屁股的。”
银钩说:“猫娃,你次次丢弃我,这次,你若是再不要我,我即便追到地府,也要撕裂了呢这颗黑心顽石!”
银钩说:“猫娃,你可曾记得,你说要给我一个家,我等着和你去祭拜花圃村里的爹娘。”
银钩说:“猫娃,你狠心!你睡吧,不要理我,什么时候断气了,我就躺在你身边,一起下葬!”
就在众人神经若断弦般危险时,猫儿终于颤抖着睫毛张开眼睛,冲红眼的银钩虚弱一笑,沙哑道:“银钩,你又唠叨了。”
银钩恨声咒骂道:“再不起来吃饭,看我不念叨得你耳朵冒烟!”
猫儿咧嘴一笑,银钩瞬间将猫儿抱入怀中,把头窝在猫儿颈间,将那一直含在眼中的泪水隐入猫儿衣衫,不让他人窥视。
猫儿觉得脖子有些凉,无力地推了推银钩,问:“银钩,你流口水了?”
银钩摇头:“没有。”
猫儿又问:“你哭了?”
银钩坚决否认:“没有。”
猫儿疑惑,又问:“那就是流鼻血了,我脖子都湿了。”
银钩胸口震动,闷声笑道:“你还是当我哭了吧。”
猫儿环视伫立在周围的众人,眨了下大眼睛,伸手抱住银钩腰肢,对众人道:“银钩没哭,是淌口水了。”
银钩的唇亲吻上猫儿的颈项,猫儿一震,听见银钩沙哑道:“小东西,还是你护着我。”不过,他倒是觉得说自己对着刚醒过来的猫儿淌口水,还真有点…让人无语…
猫儿红着脸,咧嘴笑了。
花耗看见此番景象,自然明白自己的感情已变成一种奢侈的妄想,在落寞之余,却是真心庆幸猫儿能够醒来,哪怕那笑颜不在自己怀中,只要仍旧笑着,就好。
曲陌望向窗外落雪纷飞,明白他失去了什么。他在可以简单拥有时没有珍惜,在可以抓住时没有留住。既然选择了帝王路,便要承受这种心被剥落的痛楚,如此也好,没有心,以后便不会痛了吧?
癫婆娘喜极而泣,却又更添忧愁,这次猫儿能醒来,那下次呢?她记得猫儿是新年交替时所生,那年关,真的成了年关。她这做娘亲的还没为猫儿做些什么,猫儿难道就要这样离去吗?
猫儿望向癫婆娘,有些不好意思地推开一直与自己抱成一团的银钩,冲癫婆娘伸出手,唤了声:“娘娘。”
癫婆娘强忍着眼泪将猫儿抱入怀中,轻轻抚摩着猫儿的发丝,哑声唤道:“猫儿。”
猫儿乖巧地依偎在癫婆娘怀中,努力唤着属于娘亲的味道,仍旧有些无法相信,自己竟然就是娘娘的亲生女儿。
癫婆娘抱着猫儿,心中千丝缭绕,想要说的实在是太多太多,想要问的也太多,却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猫儿抬头,咧嘴一笑:“娘娘一定有很多话想要对猫儿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是不是?”
癫婆娘点头:“猫儿怎知?”
猫儿道:“因为我也是这样,想着要和娘娘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想来,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娘娘身边,一点儿也不陌生,如今说是亲娘,也不觉得过分近乎,只是心里无比欢快,想着自己还有亲人在世,真好。”
癫婆娘想起白发人送黑发人时,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猫儿伸手擦掉癫婆娘的眼泪,安慰道:“娘娘,上天待我不薄,多年来承欢娘娘膝下。娘娘为我梳头,为我缝衣,教我为人,这些如此清晰美好。如果…如果有天猫儿不在了…”
“猫儿!”众人大喝,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猫儿顽皮一笑:“还是让我说完吧,不知道下次会睡多久,没人说话,也怪难受的。”
众人不语,暗自伤神。
猫儿望向癫婆娘,将癫婆娘又流出的眼泪擦掉,暖声哄道:“娘娘,别哭,猫儿虽然贪睡,但一定会活得很久很久,谁都不可以将猫儿带走,尤其在猫儿如此幸福时,绝对不可以!
娘娘放心,猫儿会努力醒过来,娘娘也要快乐,这样猫儿才能放心。即便有天醒不来,猫儿的魂儿也要看见娘娘快乐。
原本,听娘娘说什么负心人,既然已是过去,那就忘了吧。猫儿只希望娘娘快乐,怎不看身边人默默守护多年?”猫儿望向酒不醉,眨了一下眼睛,示意酒不醉夸奖自己孺子可教。
酒不醉眼眶红润,郑重地点头,将手按在癫婆娘的肩膀上,默默承诺自己会让癫婆娘幸福。
癫婆娘这次没有拒绝酒不醉的安慰。十多年了,这个人,一直在身边,若说无情,怎会结伴而行?
猫儿弯眼笑了,将小脑袋钻入癫婆娘怀中蹭着,努力摄取娘亲的味道,记着了,不能忘。
癫婆娘掏出怀中木梳,为猫儿梳理着乱糟糟的长发,轻声讲起了自己的过往。她想让猫儿知道关于自己的一切,如此急切,生怕猫儿听不到了,不明白她曾经是如何期盼着猫儿的到来。
屋子里的人悉数退出,为她们母女留下一份独属于两人的回忆…
癫婆娘说:“我原本是娆国公主,备受父王宠爱,赐名娆池女。年少轻狂时,也曾离宫执剑武林,过了一段快意江湖的生活。游历中,结识了行侠仗义的霍瀛,他救我于采花大盗手中。后来,我钱袋被扒无钱付账,结识了有些阴晴不定的离卿。当时,他们都未称帝,而是颇不受宠的皇子。
我们三人结识,气味相投,于是结伴而行。宫中娆祈寻来,他虽贵为太子,但一向与我交好,从小便时常黏我,如此定要同我一起闯荡江湖。
霍瀛和离卿知晓那是我弟,颇为照顾,娆祈更是与众人打得火热,四人行,欢歌笑语。
不知不觉中,我与霍瀛走近,两人渐生情愫,花前月下私定终生。那时候,我眼中只有霍瀛,看不见他人风卷云变。
后来,父王身体抱恙,我与娆祈火速反悔,霍瀛和离卿亦卷入皇位的角逐中。两个人,自此各自拼搏。
父王弥留之际召见我一人,告诉我身世真相,说我并非他亲生,而是他深深爱慕的女子与他人所生。她仅此一生,只爱我娘亲至深,却终不可得。
父皇没告诉我过往因由便去了。我也想守着自己的秘密直到入土,并非贪恋皇家富贵,而是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自己是是谁。
然而,我不曾想到的是,父皇对我说出身世秘密时,却被有心偷听的娆祈听来,扭曲成日后化解不了的痛。
父王仙逝,娆祈登基,当一切成定局后,我想离开皇宫,娆祈却是百般阻扰,用不同借口将我留下,变着法地讨我开心。
此时,离卿已然借助富可敌国的曲府登上帝位,并派宰相来求亲。
我不曾想过离卿会钟情于我,而我与他并无男女之情,自然不肯嫁入离国。娆祈知我不肯,便痛快地回绝了,让我心甚慰,只当他是真心关切我。
我虽出不得皇宫,但与霍瀛却一直有书信联系,只能在飞鸽传书中互诉衷肠,盼着他能向娆祈提亲,将我娶去。
却不想,霍瀛的来信愈来愈含糊不明,直到霍瀛要迎娶十一公主的事被喧闹得沸沸扬扬,我才知道,自己竟然痴傻的可以。
心碎了,我不明所以,写信去问,霍瀛却是一直不再回信。
我发疯般想去追问因由,被娆祈拦下。他说,他知道我并非父皇亲生,但他却视我如亲姐,不想看见我嫁给寡情之人,故而试探一番。霍瀛来信请求支援时,娆祈将我不是真公主的事情说出,并答应帮助霍瀛登上帝位,但同时,要求他迎娶十一公主。
娆祈拿了他与霍瀛之间的信件,让我看见霍瀛那如刀剜肉的字字背弃。他…终究是选了山河,弃了我。
不知道行尸走肉的日子过了多久,只觉得满腔爱恋都被人挖空,连心痛,都变成了一种奢侈。我欲求死,在昏迷了数夜后转醒。如此这般中,娆祈舍弃后宫佳丽三千,日日陪伴。
数个春夏秋冬,即使木头人亦不会毫无感动,更何况娆祈知我一切喜好,所做所说都是我往日极爱。在他一次次的真情表白中,渐渐的,我心相许。
娆祈安排我假死,稍微易容后,以皇后身份入住东宫。我以身体孱弱为借口,几乎不见任何人。为了与娆祈厮守,向来好动的我忍住寂寞,只在寝宫与后花园走动,心心念念等着他晚上来依偎呢哝。
不多时,我怀了你,喜悦之情可想而知。娆祈更是欢快,每天把上好的宝贝往我宫殿里堆积,携手相盼着你的降临。你在我肚子里八个月大时,我实在百无聊赖,于是化装成御前胖太监贵全儿,想吓一吓娆祈,便喜滋滋地去了上书房。
接近上书房时,我看见一脸惊恐的胖太监贵全儿,便伸手点了他的穴道,将其藏到了隐蔽之处,我欲推开房门时,却听见里面传来女子娇媚的声音,那女子问娆祈是否对我动了真心。
那声音我听得出,却是与娆祈同母的袅冉公主。此女曾因娆祈与我亲近心生嫉妒,在后宫中曾多次与我针锋相对。
我躲在门外,听娆祈嗤笑道:‘怎会动心?她与霍瀛苟合,已不是完璧之身,我不过是替父皇解了往日情结,父皇终其一生得不到的女子,我却得了那女子的女儿。’
袅冉公主娇小,说:‘既然圣上如此圣明,臣姐献上一女,就请圣上宠幸疼爱吧。’
我闪身躲在木柱后面,心中虽因娆祈的话遍体生寒,但心底仍旧固执地坚守着他所承诺的爱情,只要他不动那女子,我便信他不过是说说而已。
然而,当那向来与我不和的袅冉公主走出后,上书房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女子娇吟声时,我才知道,用蜜糖缝补起来的心,若再次碎裂,那便是世间圣葯亦无法黏合的。
若非爱得极致,便不会伤的如此凄惨。我毫不留恋地离开皇宫,带走的,确实破碎不堪的心。我辗转到离国,本想寻个地方生下你,却无意间被‘西葫二老’瞧见真容,便招来无妄之灾。
匆忙间,我顾不得颜面,便被多人瞧见。因娆祈曾安排我假死,所以当我再次出现时,竟有人传言说那人人争抢的‘梵间’可以起死回生。更有甚者,因我与三国君主的纠葛,传言那‘梵间’藏着权倾三国的不世财富。其中种种,皆为我平添了万般危险。实则,我手上并无‘梵间’,甚至连‘梵间’的样子都不晓得。
我说没有,没有人信,只能带着快要出生的你逃命。
以后的事,你是知道的,我逃到‘钱为多’的府邸,那人贪恋我容貌,生下你后,竟以你要挟让我从了他。我连夜带你逃离,却被‘西葫二老’追杀,以为你已然死去,从此后怨恨世人。
待那三国国君寻来时,我恨他人爱我容貌,更恨自己多情,发狠划花了脸,让自己记得那背弃之痛!继而跳下山崖,虽没有死,却伤了筋骨,被酒不醉救下,事隔一年后,我去寻‘钱为多’,那人却彻底隐藏起来,改头换面用了楚姓。所幸老天有眼,让我手刃仇人!愿苍天怜悯,保猫儿福寿安康。”
猫儿因连续睡了三天,总算是精神起来,与一同洗漱好的癫婆娘换上漂亮女装,两个国se天香的美人相视一笑,虽然面容上并无相似之处,但从骨子里散发出的豪气却是如此一致。
癫婆娘不再浓墨彩妆,她得了猫儿便是最真实的幸福,哪里还在意过往纷乱?更何况,她既然没拂酒不醉的心意,总不能继续蓬头垢面吓人。虽然胭脂掩不住癫婆娘脸上的长疤痕,但那疤痕已然在岁月的消磨中淡化,反而有种洗净铅华的美丽。
癫婆娘拥有了失而复得的女儿,才感受到那血亲之间的亲昵。盈盈笑意挂在癫婆娘脸上,将那温润柔和的母性气息柔化成圈圈光晕,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暖光中,美得极具韵味。从这一刻起,她要做回那个敢爱敢恨的娆池女,用生命保护自己的孩儿!
猫儿也想给银钩留下些惊鸿照影的美丽,不想银钩一想起自己,就是那种简简单单的男装样子。
母女两心有灵犀地打扮一番,娆池女身穿白se衣裙,猫儿用蓝se装扮,两人飘然下楼,美煞了旁人,亦震惊了曲陌和银钩!
任他们想破脑袋,都不曾想明白离帝为何罔顾道义侵犯了娘亲,却又弃如敝履。原来,娘亲不是那个人,不是离帝心中的娆池女,只是一个有些相似的可悲替身,没有神韵,只有躯壳。
在曲陌和银钩的记忆中,母亲是温婉绝美的,中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永远逆来顺受的样子,只想守住自己的家,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好妻子。她不似娆池女的豪气狂放,却在爹被离帝杀害后性情大变。
曲陌和银钩二人心中的感触可谓翻江倒海,气氛,不甘,暴怒,恨极等情绪铺天盖地袭来,却在瞧见猫儿的笑颜时渐渐趋于平静。两人最终相识一眼,分别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释然。既然是过去,那就让它过去吧。怀璧其罪?离帝已经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了代价,更没有必要让娆池女和猫儿知道这些终被掩埋的不堪过往。
曲陌,银钩相视一笑,举杯,一同饮下酒水。
猫儿笑着拉酒不醉,斩猪刀和花耗一同坐下。这些人变得拘谨,毕竟与曲陌同桌,难免有些不自在。
猫儿弯唇笑道:“曲陌人很好,你们不要怕他,他虽不爱笑,但喜欢小动物。你看,小白团就总该趴在他怀里玩耍。”
坐在主位上的曲陌抬头微笑,示意大家坐下,此举给足了猫儿面子。
猫儿得意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曲陌心里苦涩,他本不想与众人一同进餐,却不愿放弃与猫儿相处的机会。
难得见曲陌笑颜,如今一笑,当真是笑傻了一干人等,纷纷在心中感慨,真是个绝se的美人儿啊。
饭间,猫儿与娆池女一起说着儿时的趣事儿,还不时地将花耗提溜出来,比划比划自己曾经的丰功伟绩,比如…是怎么打花耗的。
花耗眼中宠溺不减,即便知道猫儿的心不在他身上,也无法不抓住这最后的念想,哪怕是多听猫儿神采奕奕地叫他耗子,他都是幸福的。
花耗配合着猫儿的讲解,不时拳脚一番,逗得众人大笑。
每个人,都尽力让自己开心,因为猫儿期望自己开心。
如果猫儿真要在睡梦中死去,那一定要在快乐的睡梦中死去。
猫儿讲累了,咕噜咕噜灌下两口茶水,接着给大家讲自己在绿林山上的英勇事件。
吃饭的时候,猫儿与娆池女亲昵无比,简直密不可分。
银钩眼巴巴看着,有些吃味,用脚在桌子底下踢了猫儿一下,示意她搭理搭理自己。
猫儿被踢,并没有什么异样,仍旧与娆池女说着话儿。
银钩见猫儿没反应,就又踢了一脚。
此时,娆池女转头望向银钩,轻咳一声道:“银钩,勿要踢了,那是刚换的新鞋子。”
银钩当时正一口酒含在口中,听娆池女如此说,当即知道自己踢错人了,而此人不是别人,还是自己的岳母大人,这脸不由得一烧,喉咙被酒呛到,转过头,一阵咳嗽。
众人心中明白了因由,皆偷偷笑起。
猫儿低头去看,见娆池女的鞋子脏了,这才明白银钩誓要踢自己,却踢娘娘脚上去了。见银钩红了脸,猫儿屁股一挪,坐到了银钩身边,打趣道:“你有事找我就说话,踢娘娘做什么?你可不知道,酒不醉叔叔可宝贝娘娘了,小心他给你好看。”
酒不醉儒雅的脸庞被猫儿闹红了,笑嗔道:“你这毛头!”
猫儿拿起筷子,给每个人夹菜,口中囔囔道:“吃吃吃,我可饿坏了。”
众人宠着猫儿,也纷纷给她夹菜,一顿饭吃下来,倒也其乐融融。
饭后,曲陌与花耗去书房商量。
猫儿看着两人背影,问:“怎么还商量?霍国还不消停吗?”
斩猪刀啐道:“能老实吗?”
猫儿去看银钩,银钩见猫儿终于正视自己,两步就挤到猫儿椅子里,将猫儿往自己腿上一抱,还美其名曰:“天冷,坐卧身上暖和些。”
猫儿红了脸,小声道:“娘娘还在边上呢。”
银钩装傻:“我看见了啊。”随之将猫儿放在椅子上,站起,郑重其事地对娆池女行了个大礼,唤道:“岳母,小婿给您见礼。”
娆池女微愣,被银钩的突然袭击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转而却是笑了,点头应下,讲话道:“我听闻你生性风流,但见你对猫儿却是真心,望你日后好生待她,莫要辜负。”
银钩谨慎一笑:“谣言止于智者,猫娃娘子知我,岳母姑且信我。”
娆池女听闻银钩此言,真是越看越觉得这个姑爷不错。
银钩转而对酒不醉恭敬道:“岳父受小婿一拜。”
酒不醉笑得不见眼睛,脸上光芒万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瓶子,塞到银钩手中:“贤婿啊,此乃保养之葯,望你早日给我们多添儿孙。”
银钩讨喜道:“还望岳父给猫娃添几个兄弟姐妹,不让猫娃太过孤单。”
酒不醉偷瞄着娆池女,笑得连汗毛都抖擞起来。
娆池女的脸已经红成一片晚霞,扫了一眼猫儿,示意她让银钩不要说了。心里不禁寻思着,酒不醉与银钩倒是臭味相投,常常把风花雪月挂在嘴上,但若动了情,还真是死心眼的认真。不过,就是那两张嘴上都没个把门的,怎么什么犊诳诘?真想臊死人不成?且不说她还没和酒不醉成亲,即便成亲了…得,不想了,越想越不消停。
银钩转向斩猪刀,行长辈礼道:“谢您教猫儿武学。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若不嫌弃,也能够亦尊您为叔叔。”
斩猪刀忙摆手:“不嫌弃,不嫌弃…”
银钩一路追击:“听闻斩叔您喜好美酒,银钩开了几间酒楼,不如年后去那边安顿下来可好?”
斩猪刀一听美酒,口水就泛滥;一听酒楼,就想到小倌。当即猛点头,大赞道:“有前途!有前途!”
银钩回身抱起猫儿,对众人道:“岳父,岳母,斩叔,小婿与娘子先休息了。”
猫儿刚要开口唤娆池女聊天,却是被银钩一个热吻落下,当即没了思想,只能晕乎乎地被银钩抱回房里,细细拥吻,痴情缠绵,琐碎低吟着一室旖旎春潮。
第五十九章生命消逝无归期
围绕在猫儿身边的人,是个小家,然而那些人所决定的意向,却又全关天下。在猫儿努力纵情快乐时,正是三国朝野动荡不安之时。
曲陌因猫儿的身体状况而焦躁不安,心情在这种无法靠近的悲情调子中变得肆虐残暴,有种想要摧毁一切的冲动!
他洞悉霍国异动,明白霍国想在自己羽翼未丰时攻占离国,他便开了一处弱口给他们,让霍国以为可以乘虚而入,实则却是诱敌深入,曲陌暗度陈仓,将所有精锐部队调出,欲在自己的痛楚中,杀霍国一个天翻地覆,血染山河!
曲陌的心思无人知晓,更无人知晓他的触角伸到多远。在不为人知的时候,银钩曾以斐少爷的身份掌控了霍国大多数经济动脉。
曲陌让银钩,也就是斐少爷,暗中收集霍国各大官员的罪证,将他人软辫抓紧在手,为己所用,若无罪证,那便下套做诱饵,只要是人,就会有软弱处可拿捏。
若说曲陌此生唯一算计失误之处,便是猫儿和银钩。一个是自己挚爱,一个事自家兄弟,他想过,若用强硬手段,定然会夺来猫儿,但如何?他何尝需要一具冰冷的身体?他千般算计,却独独丢了自己的感情,这便是难以两全的责难。
在曲陌无处宣泄的痛苦中,整个关口笼罩在草木皆兵的气氛中。
霍帝则是眼见离国日益强大,并隐约察觉出国内出现了问题,各大元老重臣趋于半隐化,原本主战的武将亦有些萎靡。在这种情况下,霍帝原本想一统三国的野心变得压抑,一怒之下,竟亲自挂帅,挥剑冲来,想在关口拿下曲陌!
娆国虽一直避开两国战乱,但娆帝实则万分记恨离、霍两国,表面上看似努力维护..-”各国和平,实则却是在偷偷添乱。一如娆帝曾经所做,表面与两国交好,实际上干的却是背后捅刀子的行径,而这一切纠葛,不但是因为国仇家恨,更是为了永远无法得到的挚爱娆池女。
三国的感情很复杂,搅合在儿女情长中,更是深陷泥泞。
娆帝派出太子来到三国边界处,以和事老的嘴脸出现,却是密令太子搅和两国关系,最好能大打出手!但,绝对不允许一方胜出,不让一国坐大。
今天天气不错,轻轻柔柔地飘起了小雪,猫儿坐在观望台,望着三方兵马在寒夜里悄然对峙,不晓得明天是否还会如此平静祥和,怕到时鼻息所闻的都将是那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儿。
感觉有点儿冷,猫儿搓了搓小手,银钩将狐狸毛披风包裹在猫儿身上,温情地问:“冷了吧?”
猫儿点点头,依偎进银钩怀中,喃喃道:“银钩,你说他们为什么要打仗呢?多好的生命啊,流逝了怪可惜的。”
银钩环抱着猫儿,嗅着她发中幽香:“他们不懂珍惜。”
猫儿轻声叹息:“快过年了,三国却僵持在这里,他们不想家中妻儿?”
银钩应道:“很多人以为自己追求的便是建功立业光耀门楣,殊不知,他们不过是弄权者手中的棋子,丢了可惜,但却并不珍惜。”
猫儿感慨:“还是自由自在的好,只要有饭吃,有个热炕头就好。”
银钩吃味:“难道不需要一个好相公?”
猫儿认真思考:“我想想啊。”
银钩挠着猫儿的痒痒:“猫娃慢慢想,为夫替你查数。”
猫儿躲闪着,笑得力不可支:“哈哈…哈哈…需要,需要,不用查了,真需要。”
银钩紧紧抱住猫儿,动情道:“无论何时,你的左手边,躺的一定是我。”
猫儿眼眶一湿:“银钩,你知道我不喜欢哭,那滋味真不好受,所以你别让我哭,别让我在睡梦中哭。无论…无论我睡着后是否醒来,我都要看着你好生活着,不然,我的灵魂会哭。”
银钩紧紧抱着猫儿,半响,才沙哑着嗓子说道:“猫娃,你可知,若没有你,活着,又是怎样的痛苦?每日撕裂在想你的痛苦中,若不疯,怕是无法过活。你可忍心如此待我?”
猫儿窝在银钩怀中,缓缓闭上眼睛,心中溢满苦涩的甜美,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两人相依相偎间,猫儿打了个哈欠,银钩却是心头一紧。
猫儿咧嘴一笑,晃晃脑袋道:“我不困。”
银钩苦涩一笑:“若想睡就睡吧,我陪着你。”
猫儿伸了个懒腰,跳出银钩怀抱,抓了把白雪精神一下:“银钩,我饿了。”
银钩宠溺道:“想吃什么?我们去厨房偷偷取些曲陌的小灶如何?”
猫儿馋嘴样地点头:“好啊,给他准备的点心,一直都是最好的。”
银钩牵住猫儿的小手溜去厨房,心里明白,曲陌从来不吃点心,那些精美糕点全都是为猫儿准备的,方便她随时偷吃。
两人钻进厨房,刚偷吃了点心,就听外面铁甲声声,看样子是有情况了。
猫儿抓着糕点忙往外跑,在城门处看见策马前来的娆国太子娆沥,老朋友相见,自然分外开心。
猫儿挥动小手,在娆沥下马时迎了上去,笑眯了眼睛。
娆沥没想到能在战前看见猫儿,心中欢快,又见猫儿嘴角残留香屑,手抓糕点,看样子是匆忙间跑出来见自己的,他心思一动,伸手去擦猫儿唇角,动作亲昵自然。
众人看在眼中,并不言语。银钩却是变了脸,眯起了危险的眸子。
众人进入屋子,娆沥与曲陌见礼后,一开口竟问:“猫儿,你我相约之事,是否作数?”
猫儿一脸正气:“当然作数!”
娆池女关心地问:“猫儿,是何事?”
猫儿说:“我与娆沥打赌,我若抢来凤冠,他便要听我的,不然,我则要听他的。”
众人诧异,这猫儿也太敢与人打赌了吧?
娆沥笑得若童子般讨喜,瞧着猫儿笑吟吟地说道:“我已想好赌约。”
猫儿问:“啥?”
娆沥有意今日提起此事,便是要试探一下众人反应,于是笑吟吟开口道:“若你输了,就嫁我为妃,如何?”
娆池女手中的茶碗掉落地上,发出咣当一声。
猫儿瞧着娆沥,由最初的惊讶变成捧腹大笑。
娆沥被猫儿笑得越发不自然,有些恼火,轻咳一声,问:“你笑什么?”
银钩报复快感涌起,伸手将猫儿抱入怀中,抬起猫儿下巴,低头,落下一吻,轻佻中却是占有味儿十足,挑衅道:“娘子所笑,自然是因她已下嫁于我,怎会另嫁你为妃?”
娆沥虽听闻猫儿与银钩过往,不过也知道二人并无瓜葛。银钩在“一笔因果”武林会上弃猫儿不顾,想来已经是一纸休书离弃了她,却不晓得二人何时竟这般要好了?他心中一愣,生了怒意。
猫儿红了脸,咬牙道:“银钩,你能不能别当着别人面啃我嘴巴?”
银钩无辜地看着她,引诱道:“那什么时候才能啃嘴巴?”
猫儿被银钩气到,脑袋不冷静地大吼:“没人时再啃!”
此声一出,众人哗然。娆沥更是攥紧了拳头,觉得自己妄作聪慧,竟遭此侮辱,恨得牙都痒了。他是喜欢猫儿,但并非非得不可,如今当众说出,竟遭此种讽刺,当真动了杀心。
猫儿的大眼睛一蹬,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将手中糕点捏得粉碎,纷纷掉落地上。
银钩那完全不要脸的主儿竟托起猫儿的小手,去舔猫儿手缝处的糕点屑,气得猫儿一拳头打过去,银钩痛得呜咽一声,捂住左眼,不敢再惹猫儿,如同受气小媳妇般眼巴巴瞧着。
猫儿心头一软,靠了过去,问:“疼了?”
银钩点头:“猫娃娘子可真是铁拳无敌,天下第一,打人真痛。”
猫儿嘿嘿一笑,用小手点了点银钩的脑袋,教训道:“你再不听话,我可还打你。”
银钩乖巧道:“听话,猫娃娘子说没人时啃嘴巴,为夫一准儿记下,好生听话。”
猫儿一跺脚,目露凶光:“银钩!”
银钩反手抱住猫儿,绝对厚颜道:“打也打不走。”
娆沥与一干人等愣了,对那二人的相处之道皆有些无法理解。但见猫儿笑得一脸灿烂,银钩更是甘之如饴的幸福模样,他们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愿打愿挨。
殊不知,猫儿在儿时见到银钩时,便是一顿拳脚伺候,如今偶尔动动手,却是让银钩倍感亲昵。
娆沥只觉得自己成了笑柄,眼中狠戾之气凝聚。
娆池女看出门道,站起身,示意娆沥随自己出去。
娆沥虽与娆池女并无深交,但他看得出娆帝极是在意此人,他自然多加恭维,不愿违背娆池女的意思,便起身跟去。
站在清冷空气中,娆池女将那些过往告之娆沥,一是希望他明白这些事命中注定,并非有意捉弄;二是在万般无奈中,希望娆帝能寻出解开“睡岁蛊”的办法。
娆沥听后,更觉得被命运戏耍!
他生来好胜,从来没有弄不到手的东西,如今被银钩抢了猫儿,便起了杀心。想着只要银钩死了,他便可以得到猫儿。却不想,猫儿竟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姐姐!
他对猫儿本不是十分上心,可人有时候就这么口口,往往越是得不到,他觉得越是弥足珍贵,尤其是在种种外作用力不允许的逆流情况下,更是埋下了扭曲恨意,($)仿佛全世界都对不起自己一般。
按照小白团的想法,那便是,人类湛诳冢险,还是深山老林安全。
娆沥虽然气恼,但国事却不能耽搁。掌灯十分,娆沥来到曲陌书房,与其秉烛夜谈,相互之间算计着对方的斤两,企图能拿捏住彼此的软肋。
几番深浅试探下来,娆沥只觉得曲陌的性子清冷得有些可怕,竟找不准攻击的弱点。虽然他来之前打探过曲陌的为人喜好,却也只得出此人无情的结论。娆沥本想利用猫儿拿捏曲陌,但今日见银钩与猫儿那般亲昵,也并不见曲陌有何异样,他不禁开始怀疑,难道自己眼拙?或者说,曲陌当真不在乎任何事情?
娆沥不清楚的是,曲陌唯一柔软的表情只会在猫儿一人面前展颜。如今曲陌虽一如既往地在乎猫儿,却明白娆沥此来不善,怎能让他看出一点儿差池?
曲陌的心,藏得太深太深,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摸不准心跳的位置。唯一能牵动他心绪的猫儿却离他渐行渐远,这世间,还有谁能拂动他的心弦?
娆沥不动曲陌,曲陌却洞悉了娆沥面上讨喜,性子阴狠,好大喜功等性格特点。曲陌晓得若要扰得娆国动乱,便要抓住娆沥笑面虎中隐藏的乖张敏感,只需下几剂猛葯,离间之计应是可行。
简短谈话之后,曲陌已经打定让娆国内乱的主意,也明白了娆沥此行的目的,于是他顺着娆沥的目的,决意与霍国一战!
娆沥见目的达到,又慰问了一下香泽公主是否安好,这才离开。
离去前,娆沥去见了猫儿,问她要不要和自己回娆国。
两个人站在城头,猫儿衣裙飘飘,毛乎乎的狐狸领衬着有些苍白的倾国小脸,更显得不染尘俗。
如此人间绝se,冲娆沥一笑,若红梅初开,清脆道:“皇宫里的一切我不熟悉,也不喜欢,这样游荡着挺好。再说,你也应该知道,我活不长。眼见快过年了,我还是陪着娘娘吧。”
娆沥望向猫儿那清透大眼中的盈盈笑意,心中充满了怜惜,想着这就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若非父皇的寡情逼走娆池女,也许猫儿就不会在如此芳龄便要凋零。
猫儿见娆沥眼含悲伤地望着自己,伸出小手,抚上娆沥的脸蛋,在娆沥的失神中,狠掐了一把。
娆沥吃痛,瞪眼低吼:“做什么?”
猫儿咯咯笑起,欢实道:“原本我不知道世上还有生母,见了小篱,呃…也就是娆汐儿,看见她有弟弟可以嬉闹,心中羡慕得不成,如今见了你,总想着要掐上一把,呵呵…”
娆沥想起娆池女说猫儿可能活不过眼下年关,心中更是难过。
猫儿伸手抱住娆沥,趴在他的肩膀上暖暖地说道:“以前总是欺负你,现在想着要保护你,却没有了时间。若我能活着多好,一定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娆沥鼻息一酸,伸手抱住猫儿,抱住这个从来都是最简单最真实的存在。
风寒刮面,娆沥推开猫儿,沙哑道:“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我先回宫了,你等我信鸽,总有对付那‘睡岁蛊’的办法。还有,无行宫的总坛所在我已打探出来,就在娆国边界‘百家林’中,不过但凡进入那个地方的人,却没有一个可以活着走出,我劝你也不要去。”
猫儿咧嘴笑了,又伸手去掐娆沥的脸蛋。
娆沥作势躲开,也只是意思一下而已,便任猫儿掐着,口中装着嗔道:“动手动脚!”
猫儿笑眯了眼睛,揉着娆沥的脸蛋,看得远处偷偷跟来的银钩气得毛发直立,恨不得大开杀戒!
娆池女不放心猫儿,亦跟了出来,拉住失了分寸的银钩,将他唤到大厅,见酒不醉与曲陌等人都在,她也不想别人误会猫儿,便将此番因由讲出,也算给酒不醉一个交代。
众人没想到,娆池女过去竟是娆国的皇后!更没有想到,猫儿却是娆帝之女!众人还以为猫儿会是霍帝之女。
在那番过往中,因娆池女已然放开,所以今天可以轻易讲出,当做过往笑谈。
酒不醉心有感动,望向娆池女,明白她当真放下过去,不再恨,更不再记念。
两人相视一笑,有了灵犀之意。
银钩听后,又火急火燎地往外跑。
娆池女问:“银钩,你这是做什么?”
银钩人已冲出屋子,话音传来:“猫娃一直羡慕别人家兄弟姐妹众多,别再让那小子把人拐跑了。”
娆池女笑开,摇头欣慰道:“还真是紧张兮兮。”
酒不醉扫了一眼眸子越发深沉的曲陌,心中不免有些惆怅与挣扎,不晓得自己能将那秘密守到何时,尤其眼下霍离两国即将交战,他是否可以罔顾猫儿的幸福来阻止血流成河?
酒不醉看得出,曲陌爱极了猫儿,不然不会忍受如此痛苦留在边界,守着猫儿最后的时光。
酒不醉更明白,与曲陌争抢猫儿之人若非是银钩,定然不可能活到这一刻,至于这其中因由,想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若…银钩不是银钩,曲陌可能放过银钩吗?是否还会放手,让银钩与猫儿长相厮守?这个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也许,自己可以撑过猫儿睡去的那一天,让猫儿在这之前可以一直与银钩幸福厮守。
酒不醉暗叹一声,却发现众人都在看自己,于是掩饰性地一笑,不再说其他。
屋里人心思百转,屋外娆沥离去,银钩腻歪上猫儿,问她为什么不对自己说明身世。
猫儿很无辜地反问:“很重要吗?我不还是我?”
银钩欣慰,笑拥猫儿:“是啊,不重要,猫娃还是我的猫娃,谁都抢不走。”
猫儿贪恋地望着银钩,仿佛要将他雕刻在心里,永远不忘。彼此手腕间的“无独有偶醉玲珑”琴瑟和鸣,声音若溪流般清透悠扬,迎着风,愈发绵长…
猫儿在心中一遍遍念着银钩的名字,感动着这份牵手同行。对于未来,猫儿有自己的计较与打算。然而,她的未来实在太过短暂,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不舍得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至于这其中的应该与否,猫儿本是疑惑的,不过在听了银钩所言的生死相随后,她愈发觉得自己应该那样去做。
是的,猫儿已经准备要离开了。她不要银钩陪自己躺在冰冷的黑暗里,她要银钩永远满怀希望地寻找下去。也许,他会在下一个路口,遇见另一个可以与他携手的人。
银钩给自己的已经很多,若自己死后仍要剥夺他的性命,她即便做鬼,也不会原谅自己。
她要离开,即便让娘娘担心,也比没有希望的好。
寻找,是否可以成为一种永恒?猫儿不知道,但她所能做的,却是她自认的最好。也许,明天她就会安睡在某个角落里不再醒来。但至少,在那之前,她可以完成一件她答应了岚琅的事儿,或者,她也可以让岚琅帮自己每隔半年送一封信笺给银钩和娘娘,让他们以为自己还活着。
猫儿乖巧地笑着,仍旧与众人嬉闹,没有人知道她的打算,没有人洞悉她竟也能将心藏得那么深,那么深…
猫儿离开时,没有人知道。
银钩被猫儿的热情迷惑,生生在猫儿身上折腾了一夜,仿佛要倾尽一生般恩爱着。
曲陌与花耗两位情场失意人将那苦涩掩埋,把所有心痛化为对敌人的残忍,连夜策划着吞噬霍国的战火硝烟。
至于其他人,更不曾察觉猫儿的异样,直到银钩早起,才看见了猫儿留下的书信,用极其认真的笔墨写着:出游数日,终将归来。
银钩攥着那单薄的纸张,身体瑟瑟发抖,胸口起起伏伏,他狂啸一声,瞬间冲出了屋子,顾不得衣衫单薄,在漫天飞雪中大声疾呼,四处寻觅。
银钩的狂乱惊动了所有人,大家纷纷寻出,看见银钩伫立在茫茫飘雪中,唤着猫儿的名字,如同痛极的困兽般仰天长啸。
娆池女取下银钩手中的书信,泪水顷刻间落下,仰望茫茫四野,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喃喃低语:“猫儿,你这是要让我们寻一辈子啊…”
银钩如同愤怒的野兽般凶红了眼睛,若狂风入境般席卷着周围的一切,不分东南西北地四处追寻,几个飞跃跳出众人视线,空中只余下那悲切且癫狂的声音,一遍遍地叫着猫儿的名字,渐渐飘远…
曲陌的手指寸寸收紧,又缓缓松开,伸手,接住片片飘落的雪花,让它在手心融化成一滩水,一如他流不出的眼泪般冰凉。
猫儿在漫天飘雪中离开,马蹄被点点飞雪掩盖,她不敢回头,怕自己没有勇气离开。
她吸了吸鼻子,将那酸楚隐去,望向远方,向着娆国都城赶去。
如果还有时间,她不愿在有生之年拖欠任何人,而且,她要为娘娘讨回个公道!
她不与娆沥同行,既为了不让银钩怪罪娆沥,也不想与娆沥接触,怕自己多一份惦念,去时会更加不舍。
猫儿与“肥臀”相依为命,策马狂奔中,看着人们置办年货,听着小贩热闹吆喝,她不敢想银钩和娘娘此刻正在做什么,怕掉转马头太容易,但又太残忍。
猫儿告诉自己,若能活过年后去,她一定回去找银钩和娘娘,以后再也不分开!
焦急赶路中,猫儿还是在客栈里突然睡了两天,吓得店小二找来掌柜,以为人死了。所幸猫儿醒来了,也并无异样,给了银子,继续上路。
这一路虽然颠簸,但猫儿因为服食了曲陌给的“龙香”,所以胸口并没有痛。
当她赶到娆国都城时,正赶上娆帝与娆后出行祭山祈福,那长长的队伍在繁华中行驶,猫儿策马挤过去,在老百姓的欢呼中看见了那个竟是自己爹爹的男人,也看见了那个占了母亲位置的女人。
猫儿不记恨那女人,皇宫里的一切虚名都是可笑的浮华,不真实,不稀罕。但猫儿却不能不怨那男人,是他丢了母亲,背弃得如此决然!
龙辇迎面而来,将军喝令大家跪地迎驾,猫儿跳下马背,拔出身后的“千年青锋镀”大菜刀,几个极快的穿越,从人海中冲了出去!众人只觉得跟前一花,她已经蹿上龙辇,将那瓦亮的大刀逼在皇后颈项,大喝道:“抢劫!”
基本上,娆帝的贴身侍卫都认识猫儿,想当初她天天给娆帝讲过往经历时,他们却是夜夜隐在花丛中陪着喂蚊子的。侍卫们见那持刀之人竟是猫儿,不由得有些发懵,又听猫儿口喊打劫,想起了夜夜被迫听的过往,还有几分疑惑,以为她是在和皇后开玩笑呢。只是…那大刀不是假货,无论打劫真否,猫儿都犯了重法,姑息不得。
在侍卫们的大刀围攻中,皇后娘娘已吓得失声尖叫。
她原本端庄地坐在龙辇中想着昨晚娆沥所讲之事,此刻那人突然出现不说,还拿了一把雪亮大刀逼在自己颈项,真是吓死她了。
猫儿觉得耳膜被皇后的尖叫震得生疼,便用更大的声音回吼道:“别吵!我不要你的命,只是抢劫。”
皇后自觉失了身份,忙闭嘴,但仍是吓得瑟瑟发抖。
持刀侍卫不敢造次,但持箭护卫却悄然架起了箭羽,只等着娆帝一个眼神示意,便要将猫儿射成一个马蜂窝。
不想娆帝竟大喝道:“谁都不许动手,否则寡人要了他的脑袋!”
原本在前面开路的娆沥策马返回,便看见了这么一出闹剧,吓得腿都有些抖了。他忙跳下马车,赶到猫儿身旁,急声问:“猫儿,你这是做什么啊?”
猫儿对娆沥一笑,伸手指了指皇后凤冠:“喏,我要这个。”
娆帝自从听了娆沥回禀,知道猫儿才是娆池女的女儿后,这为人父的惦念便落在了心里。娆帝本想借着此次拜山之际,策马去边界,好生与猫儿母女俩相聚,将过往一切孰是孰非说开,即便用尽一切办法,也要为猫儿治病!
娆帝此刻听猫儿说要凤冠,自以为猫儿是为娆池女而来,明白自己亏欠她们太多,让猫儿受了多年委屈,不由得心中酸楚难受,颤声道:“皇后,你且把凤冠给猫儿吧。”
绕后听娆帝一说,心下一凉,知道自己的地位不保,竟僵直了身体,死也不肯取下凤冠。绕后满眼恨意地瞪向猫儿,既然已经过去,为什么还要来掠夺她现在的尊贵?
猫儿没有时间和他们打哑谜,伸手扯下皇后凤冠,随手扔给娆沥,弯眼一笑道:“我赢了。”
娆沥捧着如同千金重的凤冠,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仿佛被万根钢针刺中了要害般,差点儿趴到地上。望向一头凌乱的母后,娆沥连哭的心都有了,暗恨自己,怎么就和猫儿打了这个赌?
娆帝没想到猫儿抢夺凤冠后竟抛给了娆沥,诧异道:“猫儿,你抢凤冠不是为了给你娘亲?”
猫儿嗤鼻:“我娘娘不稀罕那东西,戴着死重,还活受罪。我是与娆沥打赌,说我敢抢凤冠,这才来的。”
娆后一听,只觉得脸上被人狠狠掴出了两个火辣辣的巴掌,再也无颜见人。
娆帝一听,虽爱女心切,却知道不能失了皇家尊严,当即大喝道:“大胆!”
猫儿一听笑了,收了刀,对娆帝挑眉道:“猫爷从做绿林好汉的那一天起,就被世人歌颂了大胆,不劳您金口玉牙再说两遍。”
娆帝想到自己的亲生女儿竟然沦落到去打家劫舍讨饭吃,这心中的酸楚可想而知,声调放柔,冲猫儿伸出手,心疼道:“猫儿,来,让寡人好生看看你。”
猫儿打了个口哨唤来“肥臀”,帅气地跳上马背,冲着娆帝居高临下道:“我今天来,一是夺了凤冠,了却一桩心事;二是要告诉你,即便我曾经喜欢你,当你是个可以谈话的朋友,但自从知道你对娘娘的所作所为后,我很不屑你的行径。
“我不会恨你,因为我没有那个时间。在我酣睡死去时,我希望自己想的皆是美好的过往,也不愿意想到你时让我皱眉,连死都不得消停。
“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娘娘现在很幸福,她有个很爱她的男人疼着。那个男人守着娘娘数十年如一日,没有你曾经的甜蜜誓言,却不曾变心。在猫儿心中,只有真正疼娘娘的人,才是猫儿的爹。”
猫儿在娆帝极度惨白的僵硬表情中策马转身,回头对娆沥一笑:“我走了,我们的赌约仍在。”
娆沥震惊猫儿所言,虽是大逆不道,但却又在心里觉得猫儿所言极是。他知道猫儿此次离开,便可能是生死之别,隐下眼中酸楚,攥紧拳头,沙哑地问:“你想我做什么?”
猫儿仰望蓝天,呼吸着清冷的空气:“好好活着。”
娆沥望着猫儿含笑的容颜,觉得那便是此生见过的最美的风景。
猫儿策马离开,一如来时风风火火,她的心事了却了一件,真好。如今,剩下的那件,应该也马上可以完结,那时候她可以安心睡上一觉,不用怕会醒不过来了。
真的,她好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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