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无涯方丈师徒由姬榄、和婉夫妇一路陪同,行至紫竹林。盛年早已携了越秀剑派的新任掌门杨挚和燕山派掌门周陌烟等人远迎出轩。
众人进得紫竹轩,无涯方丈顿时闻到屋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香。
盛年微微一笑,请了无涯方丈上座,替他泡上香茶,道:“不好意思,这满屋子酒气散得太慢。”
无涯方丈欠身接过杯盏,也笑道:“盛掌门酒量无双,性情中人,老衲早有耳闻。”
这时众人分宾主坐定,除了姬榄夫妇外,各派的门人弟子俱都退出了紫竹轩。
这些人里,若以掌门身分而论,当以越秀剑派的杨挚资历最浅。他正襟危坐在周陌烟的下首,问道:“无涯大师莫非也是为观摩盛掌门与鬼锋一战而来?”
无涯方丈似不愿在众人面前吐露来意,模棱两可道:“老衲适逢其会。”
这话听在别人耳里,只当他是委婉默认。可盛年外表粗豪,心细如发,思绪缜密,已然隐约听出无涯大师话里有话,来意绝不单纯。
他并不说破,若无其事地与众人寒暄了一阵,忽听外头喧哗,有人高声叫道:“盛兄、盛兄,我常老五来啦!”
随着话音,常彦梧兴冲冲闯入轩中,守在门外的一众弟子,全没料到这家伙敢在紫竹林中横冲直撞,竟不及拦阻。
无涯方丈听到常彦梧自报家门,眼皮几不可察觉地微微一抬,又立即垂落。近在咫尺的盛年尽收眼底,心中反更增添了一分疑惑。
常彦梧进门一瞧,屋里除了盛年还有其它宾客,除了姬榄夫妇,其它人自己一个也不认识。但从这些人的神态气度观量,该都是天陆正道翘楚人物才对。
他先是愣了愣,随即旁若无人地笑道:“盛兄,原来你有客人在?”
盛年对常彦梧的作派早已见怪不怪,当下起身迎道:“常兄近来可好?”
常彦梧听盛年当着这么多人跟自己称兄道弟,殷切问候,心里得意无比,笑呵呵道:“兄弟我吃得香,睡得甜,逍遥快活连神仙也不如??”
他说得兴高采烈,口沫飞溅,猛察觉屋里一圈人正冷冷盯着自己。姬榄等人的神色里,更是透露出一丝不以为然。
常彦梧自号“神机子”,总算是个识趣的主,当即打住,哈哈一声干笑道:“盛兄,你先忙,我到隔壁屋坐着歇会儿。等晚上有空,咱们再聊。”
他灰溜溜退出紫竹轩,又朝里望了眼,想起那些轻蔑的眼神,忍不住气不打一处来,“呸”的一声,狠狠往地上吐了口浓痰。
周围各家各派侍立守候的弟子,见常彦梧如此粗鲁无礼,纷纷怒目以视。
常彦梧不甘示弱,雄赳赳气昂昂地回敬众人,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老子这般的世外高人么?”说罢惟恐激起那些弟子的公愤,抢在对方围上来之前,脚底一抹油溜到隔壁的竹庐前,刚要推门,门却开了。
常彦梧定睛瞧看,门里站的正是自己的宝贝干儿子。年许不见,小蛋的个头儿又长高不少,一双眼睛里神光熠熠,显然修为大有进境。
在他身后,站着位容貌秀丽的白衣少女,常彦梧却是不认得。
他怔了怔,眼睛瞥着白衣少女,嘿嘿笑道:“好小子,才多久,身边又换姑娘啦?”
小蛋对干爹的疯言疯语一向是逆来顺受,只当春风过耳,挠头道:“干爹,这位欧阳姑娘是我师父的义女,也是西域明驼堡的堡主。”
欧阳霓倒也落落大方,向常彦梧款款一礼道:“晚辈见过常老爷子。”
常彦梧笑嘻嘻道:“别客气,别客气,咱们都是一家人。”
欧阳霓听出他话中之意,终是低下头来没有说话。
常彦梧站在门口也不进来,对着小蛋横看竖看了老半晌。
小蛋不明其意,困惑道:“干爹,你在看什么?”
常彦梧叹道:“我在瞧,你小子到底是脸上长花,还是头顶生角?怎么天底下那么多漂亮姑娘都往你身边凑?”
这下小蛋也大感吃不消,好在屋里有人笑道:“常兄,咱们久违了。”
常彦梧闻声望去,这才发现屋里还有罗牛。他打了个哈哈,道:“罗兄也来了?”推开小蛋他上前伸手一搭罗牛宽厚的肩头,压低声音道:“上次的事,可多谢你啦。”
罗牛知他指的是灵泉山庄之战,笑笑道:“常兄不必客气,咱们坐下聊罢。”
常彦梧又哪里会客气?一屁股坐定,便开始神聊。待他胡侃累了,小蛋才将近日的遭遇简略说了遍,可才讲到自己辞别叶无青,携欧阳霓前来翠霞,就被常彦梧不耐烦地打断:“小蛋,明天的事你准备如何应对?”
小蛋想了想,老老实实回答道:“我不是鬼锋的对手,只能尽力而为。”
常彦梧不悦地一哼,道:“傻小子,鬼锋又没杀你爹妈,犯得着跟他拼命么?到时候你胡乱和他过上两招,不管胜负就立即抽身认输。以他的身分,自然不好意思穷追猛打,咱们应个景儿也就是了。”
他顿了顿,接着教训道:“你没瞧见隔壁那一屋子的人么?真当他们是来瞧你和鬼锋打架的?别臭美了,还是想想怎么保住你的小命罢!”
小蛋虽对常彦梧的教诲不敢苟同,但心下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道:“干爹放心,我不会有事。”
常彦梧两眼一翻,哼道:“放心?你什么时候让老子放心过?这回照旧,听我的保管没错,老子还指望你过两天陪我去北海呢。”
小蛋苦笑道:“干爹,你真的要去?在灵泉山庄苦头还没吃够?”
常彦梧摆摆手道:“老子要是不去,岂不便宜了你大伯他们?别看那些家伙一个个都说不去。你等着瞧罢,背地里跑起来,一个个比兔子还快。何况??”他说到这里,忽有些不自然道:“这事我和你三姨早约定好了。”
“三姨?”小蛋想起当日常彦梧在灵泉山庄为救崔彦峨,奋不顾身追出大厅的旧事,唇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微笑。
就见常彦梧一瞪眼,骂道:“你鬼笑什么,到底陪不陪老子去?”
小蛋尚未回答,却听有一声音懒洋洋道:“去!要是不去,万一你老人家有个三长两短,岂不便宜了别人?”
常彦梧勃然大怒,旋即醒悟到是霸下在说话,喝骂道:“小王八蛋,敢咒你爷爷?”
霸下从小蛋怀里探出小脑袋,刚想多撩拨常彦梧几句,就听屋外卫惊蛰笑问道:“常老爷子,谁惹你了?好大的火气!”
门一开,只见卫惊蛰侧身而立却不进屋,先是将姬雪雁、农冰衣、屈翠枫等人请入竹庐。
众人见过礼,罗牛问道:“雪儿,丁小扮没有和妳一块儿来么?”
姬雪雁道:“咱们在临仙镇撞见了鬼锋,他可能要耽搁一会儿才到。”
常彦梧也不显生分,嘿嘿笑道:“敢情鬼锋已经到了,让丁兄先给他点教训也好。”
农冰衣看不惯常彦梧倚老卖老的模样,说道:“老爷子,难不成你也想会会鬼锋?”
常彦梧听出她话里的讥嘲之意,避而不答,故作惊讶道:“咦,农姑娘,妳的眼圈好红,莫非是刚才有谁欺负了妳?”
卫惊蛰情知这一老一小都是伶牙俐齿,让他们斗上嘴,别人休想再有清静,于是赶在农冰衣开口前,把山下发生的事先说了一遍。
小蛋望着对面垂首端坐的屈翠枫,见他自进屋后始终神情木然,不发一言,宛如空壳一般,心里也觉黯然,想安慰他几句,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更令他感觉歉仄的,还是农冰衣。毕竟当日若非背负叶无青上覆舟山求医,由此引来正魔两道各路人马聚往百草居,农百草亦不至于遇害。
虽说饕心碧妪和丹火真君已然先后伏诛,但也不能稍减他心头愧疚。早知如此,当日就该留在百草仙庐,与农神医并肩作战。
待卫惊蛰说完,那边盛年来请。原来紫竹轩毕竟狭小了些,无法安置下这多宾客,当下各家掌门便依了姬榄的建议,前往碧澜山庄赴宴洗尘。
姬榄夫妇见到久别重逢的爱女,自是无限欣喜。和婉上前拉着姬雪雁的手问长问短,好像仍当她是昔日待字闺中的小泵娘般。
那边杨挚见着屈翠枫却有些尴尬。尽避越秀剑派的掌门之位并无世袭之说,但屈翠枫作为近年来天陆正道崛起的少年俊彦,在众人心目里早已将他许之为乃父百年后,继承掌门宝座的第一候选。
可屈箭南夫妇在覆舟山双双遇难,屈翠枫又突然失踪,久无音讯。国不可一日无主,作为正道七大剑派之一的越秀派,自然也不能将掌门之位久久空悬。
况且屈翠枫终究年轻,资历也稍显浅薄,所以几经门中长老商议,到底还是公推杨挚接掌了越秀派。
这时他见到屈翠枫,心中固然惊喜不已,却多少也带着点惭愧。
倒是屈翠枫主动上前见礼,让杨挚稍感释然,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问询抚慰。
姬榄瞧着眉飞色舞的常彦梧,怎么都觉着他活脱脱像个小丑。但今晚酒宴他忝为东道,对这位北海八鬼中的人物又不能视而不见,只好问道:“常先生,不知你是否有空?”但盼常彦梧识相,委婉推辞了自己的邀请。
谁知常彦梧对姬榄的心思心知肚明,暗暗愠怒道:“好啊,你看不起老子,只是碍于盛年情面才假惺惺的问上一声,却巴不得老子说上一句『没空』。
“嘿嘿,老子偏说有空,气死你。就算一口酒都不喝,老子坐在那儿也要恶心死你。”他故意慢条斯理道:“原本今夜是有点事,不过难得姬庄主盛情相邀,老夫焉能不识抬举?即便有天大的事,也等喝完了酒再说。”
他察言观色,见姬榄勉勉强强点点头,不由心里发笑,说道:“小蛋,你也去罢。”
小蛋早知道越秀、燕山两派的掌门已到紫竹轩,所以有意待在竹庐里不与他们照面,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让盛年为难。
此刻听常彦梧问起,便摇头道:“我今晚还要打坐静修,就不去了。”
常彦梧老于世故,立刻明白了小蛋的顾虑,不以为意道:“也好。俗话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你能懂得这个道理,我老人家深为欣慰。”
结果除了小蛋,只有欧阳霓也留了下来。
待众人走后,紫竹林内登显冷清。小蛋和欧阳霓又闲聊了片刻,情不自禁打了个哈欠,道:“糟糕,瞌睡又上来了。”
欧阳霓微笑道:“你想睡就睡上一会儿罢,有我在这儿守着就是。”
小蛋勉力撑开如铅般沉重的眼皮,摇头道:“我还不想睡,咱们再聊会儿,等盛师伯和干爹他们回来再说。”
欧阳霓心知小蛋是担心他睡去后,自己独自一人身处异地,会倍感寂寞,故此才强忍着倦意支撑。当下微笑说道:“那我替你点一炷醒神香罢。”
小蛋不虞有它,说道:“好啊。”谁知等欧阳霓在桌上铜炉里燃起醒神香,他的睡意却愈发浓厚,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没多久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霸下乃天界神兽,未曾受到醒神香的影响,诧异道:“欧阳姑娘,妳点的什么香?”
欧阳霓望着熟睡的小蛋,道:“这其实是一炷『醉生梦死香』,寻常人闻了至少要大睡三天。常公子修为不弱,到明晚这时候应该就能醒了。”
霸下惊怒道:“妳想让我干爹睡整整十二个时辰,那明天和鬼锋的决斗怎么办?”
欧阳霓幽幽一叹,道:“正因如此,我才给他点了醉生梦死香。小龙,你觉得你干爹是鬼锋的对手么?”
霸下被问得一愣。牠内心当然清楚小蛋绝非鬼锋之敌,可嘴里又不愿承认,哼哼了两声,道:“打不过也要打,哪有事到临头当缩头乌龟的?”
欧阳霓苦笑道:“我虽然没有见过鬼锋,可他既然能与盛掌门这般的正道顶尖人物拼得两败俱伤,你干爹又岂是他的对手?
“听说此人心狠手辣,剑出见血,偏偏常公子外柔内刚,宁可战死也绝不愿低头。两人一旦交上手,你说结果会怎样?”
霸下听了她的解释,缩着头哑口无言,半晌后才道:“妳想让他错过明日的决斗?”
欧阳霓点点头,道:“大伙儿都晓得常公子有嗜睡的怪症,他因此爽约,想来也不会有谁取笑他怯战。这也是我义父的意思。”
霸下问道:“等我干爹晓得了这事,妳不怕他生气么?”
欧阳霓道:“生气总比丢命强,何况,你说他怎会知道是我做了手脚?”
霸下无言以对,却对欧阳霓的好感增加了不少,闷闷道:“是,我不会告诉他的。”
欧阳霓展颜一笑,道:“多谢了,明天还得请你配合我把戏演好,莫教别人看出破绽。”
蓦然,床上的小蛋嘴里发出低低一哼,听上去颇是痛楚。欧阳霓和霸下俱都一凛,齐齐朝他望去。
只见睡梦中的小蛋面色惨白,呼吸越来越急促沉重,身体在床上下意识地翻转扭曲,双手紧紧抓住草席不放,手背上的青筋蹦起老高。
欧阳霓一皱眉,忧道:“不好,常公子的病又犯了!”急步奔到床前,俯身按住他的肩头,叫道:“常公子、常公子!”
小蛋神情痛苦,牙关紧咬,面色由白转红,像是火烧一般,听到欧阳霓的惊呼,茫茫然睁开双眼,喘息道:“是、是虫??宝宝在作怪ii”
欧阳霓回想起上次小蛋在密林内发作时的情景,竟也有些手足无措,劝慰道:“不要紧,你先忍一会儿,我这就让小龙去请农仙子和盛掌门。”
小蛋摇摇头,道:“怕他们来也没用,不然当日农神医早替我医治了。妳、妳赶紧离我远一些,我熬过这阵子也就没事了??”
欧阳霓明白小蛋的意思,紧咬朱唇颤声道:“我怎能把你一个人丢在屋里受苦?都是我不好,不该用醉生梦死香刺激起圣淫虫。”
小蛋额头满是冷汗,强笑着安慰欧阳霓道:“牠说来就来??和什么醉生梦死香没有关系。妳、妳先出去,我要忍不住了ii”说着他身躯一震,眼里迸出异光,脸上又泛起诡异的银白光晕,煞是可怕。
欧阳霓用袖口帮小蛋拭去额头上不断滚滚淌落的汗珠,一咬贝齿道:“我不走。你一次发作的比一次厉害,这样忍着终究不是办法。如果??你实在想要,就、就ii”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小蛋猛低吼一声道:“走开!”伸手抓住欧阳霓的胳膊,向外猛推。
欧阳霓猝不及防,“哧啦”脆响,衣袖被小蛋扯破,一个踉跄朝后退倒。
不防屋外有人惊声道:“小蛋!”
欧阳霓扶着桌子站定,匆忙回头打量,却见一位素衣少女满脸惊愕,正站在门口。
此女秀美绝伦,气质脱俗,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谪尘仙子。饶是欧阳霓素来对自己的美貌颇具自信,乍见之下也不由自主地暗赞一声,自叹弗如。
在她身边,还傲立着位褚衣男子,剑眉入鬓,卓尔不群,神情里也掠过一缕讶异。
霸下见到素衣少女,脱口而出道:“干娘,妳??来了?”
此言一出,欧阳霓当即神色微变。她刚装作不以为意的模样,回过身想去照料小蛋,蓦地身边褚影一晃,门口那男子在几不可能的缝隙里与她擦身而过,先一步到了床前,道:“我来!”
欧阳霓一怔,只觉得对方的语气虽不严厉,却蕴含着一股令人难以抗拒的力量,身不由己地收住了脚步,却惊讶地发现桌上的醉生梦死香,已被那人不知何时一掐而灭,只余一缕渺渺青烟逐渐散去。
那褚衣男子只扫了小蛋一眼,口中运起“定心咒”,一记断喝。
小蛋心神一震,犹如当头棒喝,几近崩溃的神智为之一醒,看清了来人的面容,翻身而起大喜道:“丁叔!”
丁原沉着从容,微一颔首道:“不要说话,守住心神。”他右掌按住小蛋胸口膻中穴,一股柔和醇正的大日都天翠微真气,浩浩商商涌入小蛋体内,顷刻间就将他体内躁动不安的三股真气,硬生生压制下去。
小蛋疼痛骤减,那团肆虐凶猛的欲火也渐渐平息,长吐了一口浊气,道:“丁叔,多谢你救我。”
丁原一面替小蛋疏导真气,一面摇头道:“不要分神,先将真气纳回丹田。”
小蛋点点头,朝门口站着的素衣少女看了眼,就见她也正关切地望着自己,心头顿感暖融融的,思忖道:“罗姑娘也来了,却教她看到我这种样子,累得她担心。唉,这虫宝宝乱来也太不挑时候。”
素衣少女正是罗羽杉。她一路御剑北上,来赴与小蛋的三年紫竹林之约,却在林外遇到了丁原。两人走近紫竹轩,远远听见竹庐里有人声,不料赶过来一看,却刚好撞上了这一幕。
她不敢打扰丁原,只目不转睛望着小蛋,见他神态渐渐平静,正合目行功,一颗悬起的芳心终于能稍稍放下,低声问道:“小龙,小蛋这是怎么了?”
霸下回答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听干爹自己说,好像是体内圣淫虫精气发作。”
“圣淫虫精气?”此事罗羽杉也曾听小蛋说起过。只是当日小蛋的口气十分轻松,似乎并不把它当作一回事,罗羽杉也从未将它放在心上。没想到竟带来如此麻烦。
她怔怔出神半晌,忽听欧阳霓问道:“这位姑娘,妳也是常公子的朋友罢?”
罗羽杉一省,这才和欧阳霓互通了身分姓名,抱歉道:“适才我多有失礼之处,请欧阳姑娘海涵。”
欧阳霓得知罗羽杉的来历,虽暗自吃了一惊,脸上却仍旧淡淡笑道:“罗姑娘太客气了,我可担待不起。”
罗羽杉看了眼欧阳霓玉臂上被小蛋扯破的衣袖,道:“欧阳姑娘,我帮妳缝上罢。”
欧阳霓低头瞧瞧半裸在外的手臂,羞道:“想是方才常公子发作时无意扯破的,我心里紧张竟没有察觉。”
罗羽杉取出随身的针线包,问道:“小蛋这病??常犯么?”
欧阳霓看着罗羽杉熟练地穿针引线,回答道:“五六天前也有过一次,情形和今日也相差不多。他像是发狂了般,克制不住自己,将我、将我??”说到这里,俏脸泛红,噤口不言。
罗羽杉的心猛地下沉,想起刚刚在屋外隐约听到欧阳霓对小蛋说:“如果??你实在想要,就、就ii”
入屋时再看到两人纠缠在床上,小蛋一把扯下欧阳霓衣袖的情形,她再不敢任自己的思绪泛滥,努力保持镇定,将视线重落回欧阳霓的臂上。
然而,目光落处,罗羽杉剎那间如遭五雷轰顶,呆呆望着欧阳霓藕荷般半露的手臂。
那里,原本每一个成年少女都应拥有的守宫砂,却已消失无踪。
罗羽杉只觉天旋地转,一个可怕的念头犹如恶梦般缠绕在脑海里,嗡嗡乱作一团。银针失手刺落在欧阳霓的肌肤上,鲜血溢出,彷似一颗艳丽的红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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