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听霸下高声叫道:“小心!”
原来林中阵势忽生变化,四周的枫树红叶齐齐焕放出一簇簇精光,如暴风骤雨般从上方射落,幕天席地往两人打来。\\/
丁寂想也不想,一把抱住楚儿盈盈一握的小蛮腰,凌空翻飞用自己的身躯护住她,反手掣出雪朱仙剑幻舞起团团光圈,“叮叮叮叮”将袭来的光箭击飞。
他一边招架一边观察周围的阵形变化,蓦地叫道:“小龙,走归妹,趋无妄!”
霸下愣了愣,才省悟到丁寂是用六十四卦的卦名,指点自己进退趋避的方位。
只见丁寂搂着楚儿娇躯,身形往左一折,刚飞出丈许,猛朝西首光箭最密集的方向冲去。说来也怪,他迎面闯过一蓬光箭轰击,前方的景物陡然一变,斗转星移间枫林又恢复宁静,身后的光箭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丁寂飘身落地,甫松了口气,冷不丁“啪”地脆响,左颊上又捱了一耳光。
这回他自感唐突在先,手一松捂着脸苦笑道:“动不动就搧人耳光,看以后谁还敢娶妳?”
楚儿一瞪眼道:“你若不服,便打还我好了。”
丁寂双手一摊,耸了耸肩膀道:“算了,我投降,何必一定要等到老脸被搧成肿猪头的时候,才知道错呢?”
楚儿本想绷紧脸不理他,可忍不住仍是“噗哧”笑出声来,白了丁寂一眼,咬牙道:“脸皮那么厚,谁能打肿你?”
丁寂朝天打了个哈哈,还没说话,赶过来的霸下已经摇头晃脑地叹道:“你们两个打情骂俏有完没完,我还急着去找干爹呢。”
楚儿和丁寂不约而同地双双扬手道:“小乌龟,你找揍!”
待两人见对方同时出手,俱都怔了怔,相视一眼均感好笑,一场风波就此化解。
当下楚儿将自己一行到北海寻找丁寂的经历,三言两语叙述了遍,丁寂也简略说了他的遭遇,果然没有再提卷心竹的事。
楚儿听完静默须臾,忽然说道:“小寂,等这儿的事都结束,咱们一起回东海吧。”
不想丁寂一摆头回绝道:“我不。”
楚儿急道:“你这人怎么是个死心眼?我今天坦白告诉你,就算你找到卷心竹,我也不用它!”
丁寂笑道:“谁告诉妳我还要找什么卷心竹,我是担心这一路回去,不晓得还要捱谁多少个耳光,我怕啊。”
楚儿把头一偏低哼道:“小心眼,还记仇。”
霸下在后头一摇一晃跟着,自作聪明道:“他不是小心眼,他就是死心眼,想捱一辈子耳光。”
丁寂一蹦老高,回身探手恶狠狠抓向霸下,叫道:“小乌龟,看我怎么收拾你!”
霸下哪里会怕丁寂,一翻身钻进楚儿怀里叫道:“楚儿姑娘,小寂要欺负我,妳还不赶快管管他!”
楚儿好气又好笑,伸出手指“啵”地一记响亮地弹在牠脑门,警告道:“谁再胡说八道,我便先一剑跺了牠的脑袋,然后扔进北海喂鱼。”
霸下吃疼,乖乖将脑瓜儿缩进硬甲里,暗道:“这姑娘凶巴巴的,说翻脸便翻脸,小寂怎么不找个温柔点的,偏偏要去自找苦吃呢?唉,两个过河拆桥的家伙,一转眼这便连手来对付我了。”
两人携着霸下复又觅路行进,几经曲折终于走出红枫林,进到忘机丘前。
众人劫后重逢俱皆欢喜,免不了各自闲谈几句别后情形。这时地面的颤动不仅没有减弱,反而不断增强,连忘机丘都开始颤抖起来。
从裸露的潭口下冒出的烟雾渐渐由蓝转红,大伙儿直觉得脚下像是一只煮开的热锅,隐隐听到黑水咕嘟咕嘟的冒泡声。风中散发出的雾气亦徐徐升温,没了起初森寒的感觉,如同暖风熏人。
丁原看到丘顶升起的水雾越来越浓,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出林去。”
众人当即由他引路,穿林而过,均想着稍后云阙宫内尚有一场恶战,纷纷振作精神,调息运气,只等一出红枫林便大战一场。
哪晓得大家伙儿刚走出林子,就听见云阙宫中到处喊杀震天,火光四起,彷佛早已有人在外面先动起手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想不出这时候还有谁会杀入云阙宫。丁寂心头一动,暗道:“会不会是蓝大哥他们来了?”疾起身形道:
“我去瞧瞧!”
姬雪雁怕他落单遇险,忙与丁原等人追在丁寂身后,提醒道:“小心些!”
行出不到十余丈,就看前头一座楼阁拐角处,七八个人押着几个垂头丧气、一瘸一拐的道僮走了过来。当先一人身穿黄袍,体态魁梧满脸钢髯,正是蓝关雪。
在他身后簇拥着草道人、窦文轩、酒肉僧、酒仙子、金嗓子、司徒三绝和万事休一众故人,都不断催促着那几个道僮,风风火火往这里赶来。
丁寂喜出望外,远远招呼道:“蓝大哥,小弟在这儿!”往前迎了上去。
蓝关雪等人也看到了丁寂,抛下那几个倒霉的道僮奔了过来。金嗓子笑逐颜开道:“我早说的嘛,小寂命大福大造化大,没那么容易有事?”
蓝关雪上前抱住丁寂,双手用力一按他肩膀道:“好兄弟,大哥带人救你来了!”
丁寂心下感动,笑呵呵道:“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杀回来了,我正纳闷着是谁在云阙宫里放起了大火,搅得天翻地覆。”
草道人目光拂视过丁寂身后,迫不及待地问道:“丁兄弟,倪姥姥呢?”
丁寂笑容一敛,低声道:“她已无法再赴一年后的小雪湖之约,魂归九泉了。”
蓝关雪等人显然并不知情,闻言尽皆大惊失色。
司徒三绝怒道:“是谁杀了她?”
丁寂将倪姥姥遇害的事说了,金嗓子跳脚骂道:“我操你鹤老鬼十八辈祖宗!司徒兄,万老头,咱们先去将他的忘机丘铲平了,再一把火把红枫林烧个干净!”
万事休黯然道:“休矣,休矣,你纵是把方丈仙岛都烧成灰,也救不回倪大姐。”
金嗓子一听顿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没了声音,回头一看,正望见那几个道僮偷偷往楼内逃去。他怒从胆边生,三步两步追到身后,手起掌落震断了一众道僮的心脉,还不解恨地骂道:“老子再让你们为虎作伥,狗仗人势!”
丁寂问道:“蓝大哥,仙岛上有九川十日阵笼罩,你们是怎么闯进来的?”
蓝关雪回答道:“我们逃离仙岛后,当即分头邀约同道,于昨日聚齐。因忌惮九川十日阵的厉害,司徒兄特地前往神秀山,请来了北海第一奇门遁甲宗师林筹林老先生。
“咱们浩浩荡荡杀奔到方丈仙岛前,便由林老先生察看阵势,找寻破阵入岛之方。没多久岛上却传来一串隆隆轰响,遮掩在仙岛上空的黄云陡然流散,竟是九川十日阵不攻自破。”
丁寂大感意外,问道:“为何会是这样?”
蓝关雪摇头道:“我也不明白,听林老先生猜测说,可能是岛内的地气异变所致。”
原来先前丁原自滟光潭下拔起贯海冰剑,激起潭底灵气涣散崩溃,九川十日亦由此失去灵气来源,齐齐沦陷。岛上的大阵犹如被釜底抽薪,更不需旁人强攻巧破,便自告幻灭,平白省却了北海群豪的一番气力。
这道理丁原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一些,对林筹的神机妙算亦不禁心怀钦佩,问道:“蓝兄,林老先生现在何处?”
蓝关雪虽不认识丁原,但看他相貌穿着与丁寂颇像,业已猜到七七八八,不敢失礼,微一躬身道:“林老先生率人前去知绿谷,解救其它受困同道,稍后就到。”
他正说着话,一股无形的柔和罡风忽地无声无息拂到,将自己的身形丝毫不着痕迹地抬起。蓝关雪一惊,就见丁原手不抬,身不动地说道:“蓝兄,那套俗礼不妨免去,咱们各交各的。”
蓝关雪暗道:“所谓虎父无犬子,难怪小寂年纪轻轻,不但拥有超出常人的卓越修为,性格上更是难得地洒脱自如,果敢决断!”
当下丁寂将众人相互引见了一番,彼此攀谈起来。
那边鬼锋和司徒三绝原是旧识,数十年后意外重逢,亦倍感亲切。尤其是司徒三绝在这方丈仙岛上再见到鬼锋,别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慨。
聊了没久,忽听一阵喧嚣,数十位打扮各异的北海豪杰汇拢过来。领头的一位老者青衫驼背,貌不惊人,三绺白髯洒落胸前,手里拄着根非金非玉的墨色长杆,杆顶上架着一只罗盘,上面有枚银针骨碌碌转动不停。
蓝关雪为众人引见道:“这位就是被誉为『独步八荒』的林筹林老先生。”
众人见面略作寒暄,说起适才的战况。林筹道:“寒山四皓已被尽数诛灭,也算为诸位报了一箭之仇,飞流死在乱战中,只可惜不见了百流道人。现在剩下的一群小喽啰树倒猢狲散,咱们也懒得去理睬。”
金嗓子道:“百流道人不过是个跳梁小丑,逃了也不算什么。但鹤仙人不知所踪,迟早会成大患。趁他元气大伤,正受天劫折磨,咱们不妨四处搜寻一遍,最好能连带着把他也宰了,替倪大姐报仇雪恨!”
万事休道:“鹤老魔若存心躲起来韬光养晦,偌大的北海咱们人再多也找他不到。为今之计,只有大家伙儿抱成一团,同仇敌忾。莫要再像过去那样各人自扫门前雪,被人家各个击破。
“一旦鹤老魔重新现身,咱们群起而攻之,任他是散仙金身,也架不住我们戮力死拼。”
北海群豪齐齐赞同道:“不错,正该如此!”当即推举林筹、司徒三绝和蓝关雪三人为总召集人,约定一方有事,八方回应,缔成盟约。
丁原、小蛋他们因是外人,站在一旁也不便掺和。倒是鬼锋素来独来独往惯了,又是出身鬼仙门,也从不将自己看作是北海仙林的一分子,故而同样冷眼旁观,未加入到这临时起意而成的盟约里去。
这一番喧嚷又花了不少工夫,好在云阙宫内的残敌基本肃清,也不虞谁再来捣乱。
蓝关雪这时已听说了小蛋御剑轰毁忘机仙树、丁原孤剑逐走鹤仙人的故事,抱拳谢道:“丁兄,还有这位小蛋兄弟,两位和小寂一样,对咱们北海仙林有莫大恩德。
“客气话咱们也不说了,往后但凡诸位有事,只需捎个话来,咱们北海数百同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林筹、司徒三绝、金嗓子、万事休等北海群豪纷纷应和道:“就是这话!”
众人话音方落,姬雪雁心细,轻轻一蹙黛眉道:“奇怪,哪儿来的硫磺味?”
林筹面色一变,举目望向红枫林内,神情越发凝重,低喝道:“快走,要出事!”
“轰──”自红枫林深处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地面像是被掀起了半截,后头的那座楼阁“吱吱”响动,剧烈摇晃,一蓬蓬热气从林内涌出。
没等大家伙儿明白是怎么回事,“呼──”枫林陡然燃起了熊熊大火,烈焰竟顺着风势,往群豪站立的地方扑来。
一道亮丽刺目的赤红火柱从林内升腾而起,直冲云霄,滚滚浓烟卷裹着飞溅的流火往四下洒溅,遮蔽天幕,一瞬间云阙宫内变得天昏地暗,一片彤红。
林筹高喝道:“快离开,这岛上的火山喷发了!”
他的话音几乎被隆隆的火山轰鸣声淹没,但已无须再做过多的解释,只看眼前这地动山摇的骇人景象,众人已省悟过来。
由于九川十日阵已烟消云散,再无法阻止群雄御剑升空。大家相互照应传讯,各自祭起仙兵魔宝迅速飞离仙岛,直奔出百余里方才停下。
小蛋回头观瞧,方丈仙岛方向已陷入一片火海,冲天的火光染红了大半边夜幕,浓烈的黑烟如乌云般压在海上,依稀还能闻到刺鼻的硝烟气味。
林筹摇头唏嘘道:“可惜,可惜,好端端的一座仙岛,就此化为了灰烬。”
金嗓子却是兴高采烈,眺望着岛上大火道:“依我看,这火山喷的好,喷的妙。它不喷发,老子也要放一把火把云阙宫烧个精光,如此一来正省了我的事。”
万事休哑然失笑道:“俗话说爱屋及乌,你却是恨屋也及乌。要没有鹤老魔,这仙岛何尝不是一方清修净土?”
金嗓子不以为然道:“那又如何,三大仙岛不是还剩下蓬莱和瀛洲么?听说蓬莱仙岛已名花有主,不能再去了。你若有兴致,回头咱们几个一块儿去找寻瀛洲岛,说不定还能由此创下一个『瀛洲派』来!”
小蛋心想:“这位金老爷子尚且不晓得瀛洲仙岛也已陆沉的消息,如今三大仙岛惟一保存完好的,就仅余蓬莱了。”
想到这里,他心念一动道:“当日我和丁叔取了四相幻镜导致瀛洲陆沉,今日又是从潭底起出大梵仙羽,令仙岛火山喷发,化作一片汪洋火海。这开启魔神之眼的两件至宝,都与仙岛有着莫大关系,恐怕绝非巧合。那么这魔神之眼又会在哪里,难道说它竟就藏在──”
忽听蓝关雪纵声叫道:“诸位,这烟火看久了也没意思,不如大家一起到舍妹的小雪湖多聚几日罢!一来庆功,再则也为来自天陆的诸位好友接风压惊。”
丁原本是最爱热闹,但刚才在潭底发现了小蛋身世之谜,此刻可谓归心似箭,要寻盛年和罗牛商量,不想再节外生枝,多做盘桓,于是逊谢道:“多谢蓝兄好意,但咱们出门多日,也急于返乡。待来日方长,丁某定再赴北海,与众位朋友一醉方休,喝个痛快!”
蓝关雪也是洒脱人物,虽略感失望但并不强求,笑道:“好,咱们一言为定!”
当下众人互道珍重,依依惜别。丁寂私下里拜托林筹、蓝关雪等人打探鹤仙人和尹雪瑶的行踪,一旁的金嗓子拍胸脯满口答应道:“小寂,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等一有消息,咱们就会派人通知你。”
至于卷心竹的事丁寂却不去说它,可蓝关雪等人早已暗下决心,定要想尽一切办法再寻到一株,以谢丁寂之义。
等到群雄相继离去,场面一下子冷清许多。众人略作商议,决定一同南归。小蛋将鬼锋请到一旁,托他持了九雷动天引作为信物,前往极地仙府找寻欧阳霓,待她伤愈后再护送南来。鬼锋一口应允,径直去了。
小蛋自从常彦梧口中得知身世,便急欲往卧灵山一行,察访淡家死村凶案真相。况且那位一执大师在临终前,也曾提到过淡家死村中的一口百年老井,种种异常状况纠合在一处,不由他不心生怀疑。
他更不晓得自己体内的圣淫虫精气,何时会再次爆发,又惦记着欧阳霓伤势和尹雪瑶的安危,奈何鹤仙人行踪飘忽,北海又广寒无垠,却又教自己到哪里去找寻?
这日,六人到了塞外一座集镇上。
尽避到处黄土飞扬,但听着市集上熙熙攘攘带有明显当地口音的人声,大家伙儿仍觉着一份亲切和兴奋。当夜便在这座集镇上惟一的一家客栈住下,总算脱离了一连多日天为被,地作床,风餐露宿的日子。
可翌日清晨小蛋到客栈前堂用早点,却只见着了丁原和罗羽杉,姬雪雁、丁寂与楚儿俱都不见了踪影。
他向丁原问起,得到的答复却是这三人有事先行一步,会在卧灵山与大伙儿会合。
小蛋虽觉得事有蹊跷,但丁原守口如瓶,怎也猜不出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实则入宿客栈的当晚,丁原便托姬雪雁、丁寂和楚儿分别前往翠霞山与天雷山庄寻找盛年、罗牛二人,请他们齐至卧灵山会面。这件事他早在北海时已然盘算妥当,眼下并不急于告诉小蛋。
如此一行只剩下三个人,继续御剑向南而行。沿途景色逐渐明媚,越往南去绿意越浓,不一日已抵中州地界。
丁原御剑在前,左手向东南方指点道:“小蛋,你可知距此地不到三百里,就有一座驰名天陆的千年古剎,于仙林正道中素来与翠霞派齐名。”
小蛋正与罗羽杉比肩飞行,闻言问道:“丁叔,您说的是云林禅寺?”
丁原点点头,别有深意道:“二十多年前,先师淡言真人便是在云林禅寺中为救护你罗大叔,毅然与正道各派决裂,不惜祭出元神御剑突围,最后油尽灯枯,仙逝在一座无名山岗上。
“那座山岗离这儿却也不远,你想不想随我前去凭吊一番?”
小蛋不疑有他,随口答应,于是三人转向东行,飞出约莫小半个时辰,前方群山连绵,云涛浩荡,丁原收剑御风徐徐下降,说道:“瞧,前面那座植有三株紫竹的山崖就是了。”
小蛋举目眺望,数十丈下的一座凄清悬崖之上古木森森,杂草飞长,当中伫立着三株挺拔晶莹的紫竹,枝叶隽逸,伟岸向天,在春日的和风中轻轻摇曳。
这地方罗羽杉曾随其父罗牛来过不下十次,可每一次来,心底里都会被一种莫名的肃穆凝重深深震撼,轻声道:“那三株紫竹,便是家父和盛师伯、丁师叔三人为了祭奠师祖亲手植下的,年复一年,都已长的这么高啦。”
小蛋默默颔首,随着丁原飘落在三株紫竹之间。
在紫竹当中,环抱着一方嶙峋山岩,上面印着触目惊心的血迹,因为年久日深变得暗红,深入石中似枫如霞。
丁原默立在山岩前,充满傲意的星眸中,不经意地逸出伤感与缅怀之色,徐徐道:“当日先师便是倚靠在这方岩石上长辞。
他的遗体被淡怒师伯他们送返翠霞山,就安葬在了紫竹轩外,你也曾经见过。”
小蛋伸手抚摸过那方坑坑洼洼的山岩,彷佛指尖仍能感觉到石上鲜血的余温,一股充盈悲怆与激壮的豪情鼓荡胸臆。
丁原凝视着小蛋的身影,看着他手抚血岩,沉静的面容里现出微微的一丝激动,禁不住油然生出一缕奇异的感觉。
好似老道士的前世今生,就在这指尖轻轻一抚间,万籁无声地重逢在一起,将苍茫岁月的脉络紧紧连结。
逝者如斯夫,那个貌丑矮小,却令人景仰的老道士已魂去无踪;周身层云飘荡,站在山岩前的已是又一个少年人。
丁原百感交集,一字一顿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小蛋,望你亦能如是!”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是的,在这十个字面前,尘世中无穷无尽、生生不息的恩恩怨怨又算得了什么。
如果真能做到,即便是死,又有何惧,又有何妨,又有何憾?
面对眼前那双期盼而又坚定的目光,连日来郁积在小蛋胸中的种种烦恼一扫而空,慨然点头道:“多谢丁叔,我懂了!”
罗羽杉俏立在丁原的身后,从朱唇边绽起一抹灿若明霞的笑靥,柔情万种的眼神,凝在眼前这个,不知为何总能让自己情难自已的少年身上。在这一刻,他显然又在成长的道路上向前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就譬如那崖上的三株紫竹,从当日移植而来时的娇弱幼苗,经历过二十年风雨洗礼后,身姿亭亭,傲霜斗雪。较之小蛋修为上的精进,罗羽杉依旧觉得这才是更加弥足珍贵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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