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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次行动中我是负责开车的。所谓的行动是指绑架家财雄厚的少妇,然后勒索其家人用高额赎金来购买其生存权。这是我第二次参与行动,上一次在沈阳。他们每作一次案就聪明地变换作案地点,所以我认为是安全的。上次那个颇有几分韵色的少妇被他们蹂躏而死,因为她的丈夫报了警。我看到那个女人死的时候赤条条的身子躺在肮脏的地上,面部表情因挣扎剧烈地扭曲。她的眼神空洞而仓皇,像是在直视你的罪恶。眼角的泪痕铺在昂贵的化妆品上微微发光,面容至死都保养得很好。嘴上有一丝很不明显的满足的笑容,或许她在死的时候看到了天使的舞蹈,所以她一直没舍得合眼。她一定不会相信自己雍容华贵的一生会有这样的收场,但我并不觉得奇怪。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她得为自己前半生的安逸付出代价。
我是不会去管他们何以将她弄死,也不理会他们将如何把残局处置妥当。我只负责开车,达到我的目的即可。
我是被卷进这种事来的,我的目的是帮木偿还债务。他得为他预支的舒适付出代价,而我也必须为我与他的相处付出代价。
那天晚上,我挡在木和那群人中间不停地讨好他们。回头的时候看到木跪在地上乞求他们的宽限。那一瞬间,我感觉脑中空白的世界如同玻璃一般在他的膝盖接触地面的刹那因承受不起震撼而支离破碎。满地的镜片都可以反射出我的愚昧和绝望。然后我用我所有的积蓄让他从地上站了起来。那一刻,我恨透了自己嬉笑的嘴脸。
我的车子慢慢靠近眼前的目标,那个楚楚可怜的身影就像在花丛中翩翩起舞的蝴蝶,全然不知即将被捕捉的命运。这个熟悉的身影让我深深地同情,我仿佛又看到那双空洞而仓皇的眼睛直直地盯得我发毛。
他们的动作熟练而迅速。这只浑然不知的蝴蝶在翻飞时已经被兜入网中。车子没有停下就直接驶向城外。女孩被捂住嘴,手脚都让几个男人按住,完全没有挣扎的可能。
很快进入了郊外的黑幕中。我用一整天的时间熟悉了附近所有的地形,像警匪片里的人物那么精明,但没有影片中的公平。我相信我们不会失败。
我看到后镜里蝴蝶被粗暴地几乎撕成碎片,还有木的脸上依然挂着招牌式的淫荡笑容,以及女孩哭喊着扭曲的面容。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把车子狠狠地刹住。尖锐的刹车声划破死寂的夜空,又让一切比原先更加死寂。所有人都直愣愣盯着我,没有一丝声响,连女孩都忘了尖叫。时间就在这一刻停顿了,只有我触动扳机的声音异常清晰而突兀。
我从未开过枪,甚至没有摸过,只在头目发枪那天掂量了几下。我不喜欢这个东西,它让生命显得脆弱。但此刻我握枪的手没有发抖,因为我是坚定的,脸上习惯性地保持平静。
我把女孩拉到身后,安置在副驾驶座上,然后对他们说:“她由我来看管,我不会破坏这次行动。”接着收起枪继续开始开车,速度比原先慢了很多。身后的座位上没有一点动静,从我刹车的那一刻开始就只有我在动作,他们仿佛是看一场演出的观众。空气在沉默中压缩,让心脏的跳动都感到刻意。只有木不知所措地四下张望,然后走到我身边脸朝后局促不安地坐在发动机上。
我打开窗,让风吹散里面凝固的空气。身边的女孩惊魂未定,茫然地看着前方。我把外套披在她身上,看到她的长发在风中扬起。她还是长发飘飘的样子,白净的皮肤,穿粉色连衣裙,因为刚才的混乱而有些凌乱。手上戴了个硕大的钻戒,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脖子上挂一条银饰项链,是她第二个男朋友送的,我见过,上次我买项链的时候就是以此为样本挑选的,但再看到这条项链的时候我才知道并不是所有的项链挂在所有的脖子上都可以让看到的人感觉晕眩。她亭亭玉立在一群强盗之间,身上依然散发如出水芙蓉般超凡脱俗的气质,让我目光涣散。
她就是rose。我做梦都不会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遇上她。我在晕眩中看到上帝愚弄完我之后发出淫秽的笑声。
我机械式地把车开进山坡上一个废弃的建筑工地,这里有一栋别墅模样的楼房,靠在山壁显得冷俊,到处杂乱地堆放一些石块,已经很久没人来打扫过了。墙壁还没有粉刷完,在月光下反射出班驳的亮点,没有玻璃的窗户使劲往里黑下去,像一张张大开的嘴,要把人的记忆吞噬掉。据说这里闹过鬼,接连有几个工人像忘了一切似的到处乱窜,再离奇地发生事故死亡,然后就没人敢继续做下去了,工程也被停止了。再然后业主破产,发了疯,这里也就没人管而被废弃了。这件事曾被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这里曾是某人的祖坟,也说有人蒙受冤屈在这里自杀过,甚至还有人说曾看到过鬼火之类的东西或听到厉鬼的叫声等等,反正被说得越来越玄直到没人敢接近这里。但对于他们来说,这样的场所正适合他们做的事。
其实这个地方很美,四周有郁郁葱葱的树木,我可以想象春天的时候柔和的阳光透过嫩绿的枝叶照进屋里,还有秋天的时候到处铺满金黄的落叶,两个年迈的夫妇相携走在上面;白天有鸟叫,夜晚有虫鸣,多么惬意。旁边蜿蜒的小径可以通到下面的沙滩。沙滩不大,潮涨的时候会把它整个淹没。我坐在这个阳台上看过海,夜晚的海和天空一样平静,星星都醉落在水里和月光一起点缀黑暗。海风伸展出双手掀起迷朦的夜色,似轻轻地抚mo着温柔的沙砾,将它徐徐地吹向大海的胸膛。海的胸怀博大得可以包容黑夜,可以包容我的罪恶。再也没了蓝蓝的海水,金色的沙滩,没了极目的一切,一切都凝结在一起,夜海恰似一块凝重的大理石墓碑。从这墓碑深处,吹来阵阵海风,有如幽灵般的小手,缓缓擦拭墓碑的裂痕,撩动心灵,为之惊悚,为之颤动。我宁静得没有一点点杂念,我甚至在幻想阳光照耀下的潮涌浪涛汹涌澎湃,冲过全身,似浑雄的战鼓,一阵盖过一阵,冲击着心律激昂的搏动,让人心旷神怡。如果能在这样的地方度过晚年,我会很满足的。但我知道,我来这里并不是渡假的。
我被他们夹在中间慢慢走上楼。rose没有反抗也没有尖叫,顺从地跟在我后面,脚步轻盈得没有一点声音。我们拐进一间漆黑的屋子,木找来早就准备好的应急灯点上,一副不堪入目的混乱映入眼帘,易拉罐和食品包装袋丢了一地,桌子上堆满了方便面盒子,还有剩余的汤在往下滴,地上横七竖八地放了几张凉席,上面有纸牌和一些歌碟还有几本八卦杂志。我为眼前的混乱感到尴尬,好象我带了一个刚认识的小情人回到自己的住处般难堪,杂乱得无法掩饰。木想打扫一下,我说不用了。
rose一直跟在我后面,仿佛是我带回来过夜的女人。我带她走进一间没用过的屋子,浓郁的石灰味简直让人窒息。我赶紧忍住呼吸把窗打开,一阵海风吹了进来,感觉清爽。然后我出去找了张席子在合适的地方铺上。rose已经站到窗边凝视远处的海面,有风撩起她的长发,样子很美。月光如水洒进屋来,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的背影还是那么楚楚可怜。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觉得这里是个浪漫的地方。记得那时我们在山顶竹林里缠mian,月光和现在一样柔和,那天我第一次吻了她。然而此刻不知她会否为这里的阴森感到恐惧。但我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一点伤害。我在心里发誓。
我无法让他们取消这次行动,因为策划这个周密的计划花了很长时间。我只能向他们保证,我和她的相处不会给他们造成任何麻烦,并会让一切更加顺利。头目采纳了我的建议,同意由我来看守rose。他看得出我的坚决,这个时候谁都不想内讧。但我也能看得出只要事态有变,他随时可以让我消失。
那个在行动中居领导地位的人,即所谓的头目是在我山穷水尽的时候找上我的,他知道我想为木在短时间内筹到一笔钱。他比我年长几岁,是在酒吧认识的,接着偶尔遇见了喝几杯酒而已,他也总是一个人坐在吧台抽烟。第一次在酒吧看见他的时候我想起了“静水楼台”的那个中年老板,一副淡泊名利的表情,可以镇定地包容别人的错误,所以我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他毫不隐讳地直接道出了他的计划并邀请我参加。我说,为什么你会做这样的事。他说,因为有人急需要用钱。我说,我不想增加我的罪恶。他说,你只需要开车,其他的完全不用你管。他还说,其实开车的人比出手的人更重要,我是个合适的人选。于是我答应了,因为我觉得他的计划不会失败。
他拍拍我的肩膀说:“不要让我失望。”
我说:“只要你不逼我。”
他淡淡地笑了一下,我看到他眼里有东西闪了一下。
“你进去陪她吧,有什么需要就喊兄弟们给你办。”
两个“兄弟”过来陪我进屋,然后在门口守侯。我知道其实现在是我和rose两个人都被软禁了。但至少现在我们都是安全的。木过来给我们送了点吃的,并告诉我楼下也有人守着,让我别做傻事。我说,我知道的。外面有人喊他打牌,他便出去了。走的时候他回头对我说,欠你的我一定会还你。我说,以后再说吧。
rose已经坐到席子上,双手抱住膝盖,身子因抵挡不住凉意而轻微发抖。
“天气转凉了,你该多穿件衣服。”
“我只是想留住夏天的感觉。”她说的话还是和朦胧诗一样优美,很适合这样的夜色。
“害怕吗?”
“没什么好怕的。”
“那就好。”
我坐在窗台上,目光停留在很远的地方。记忆中的一幕幕片段式地在海的中央上演,像迪吧里强光照射下的脸。我去过很多类似网吧,酒吧,静吧,奶吧之类的“吧”,却只去过一次迪吧,是和木一起去的。我看到很多人在震撼心脏的音乐里疯狂地扭动身体,脸在一闪一闪的照射灯下变成一张张不连贯的图片,面部表情因变化的不连续而显得愈加狰狞。我不喜欢震耳欲聋的音乐,尽管我喜欢里面弥漫的烟雾和甲状腺激素的味道,让我感觉熟悉。从那以后我便再没去过,木笑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已经抽掉了好几根烟,喉咙有点干燥,便随手扔掉手中的烟头。看着烟头坠下地面,我又有了想往下跳的冲动。我很害怕自己有这种冲动,有时候想象可以左右一个人的行动。
“给我根烟。”
跳回屋里的时候,听到rose这么和我说。于是便走到她身边,帮她点上递到她嘴边。屋里没有灯光,只有她的烟头在闪烁。她以前总是反对我抽烟,所以我没见过她抽烟的样子。于是便坐到她对面很仔细地看着她,看她纤长的手指夹住烟嘴,浅浅地尝一口再轻轻地吐出,然后看着自己的烟雾笼罩了自己,迷惘地陶醉在里头。这样子很像smoke,她也是这样吸引了我的注意。从smoke开始我才发现女人吸烟是很有魅力的。
“我们有4年多没见面了吧。”
“想我了没?”
“偶尔。你怎么也离开温州了?”
“是啊,你聪明地逃到那么远的地方,却把我留在那个有回忆的地方。我可没那么笨。”
“你不是说会等我吗?”
“呵呵,那时侯说的话,你还当真啊?我不是把戒指都寄还给你了吗?”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恩,我明白你的意思。那雨森呢?还和她一起吗?”
“早就分手了。差不多你一走就分开了。他在外面又搞了个女人。男人都是不可靠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一种哀怨。我听到过很多次她用这种语调说话,所以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
“哦。”我们陷入了沉默。我很难接受那个可以包容她的男人也会背叛她的事实。
这个夜晚最终在沉默中度过。我想说些什么的,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毕竟我和她已经断层了很久,不知道该从哪里延续。我们长时间维持大段大段的沉默却让气氛轻松了不少,像是在用空白来稀释当初的争吵而达到新的和谐。
第二天他们给她的男人打电话,告诉他,他的女人在他们手中。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污秽的叫骂声,看样子是她的男人不愿意支付高额赎金。
“看来他不够爱你。”
“我只是他其中一个女人而已。”她的话里无不讽刺。
“这样会给我们带来危险。”
“只是我而已,你没必要说‘我们’”
“我会保护你的。”
“让他们打这个电话。”她给我一个手机号。
我让门口的“兄弟”把那个号码转交给头目。他们打过电话后我才知道是雨森的。雨森马上答应了他们提出的所有要求。
“森还那么爱着你吗?”我回屋问rose。
“不知道,我只是胡乱寻求帮助而已。”
“如果绑架你的不是我,你会找我吗?”沉默了一会儿后我说。
“我没你的联系方法。”
“我是说假如的话。”
“也许吧。”她想了大约五秒后说,“如果我找的是你,那你会给他们钱吗?”
“应该会吧。”我想了一下。
“呵呵,那可就不是我认识的你了。”
“什么意思?”我听出她的话里有另外的腔调。
“噢,别紧张,我不是说你不够爱我,只是认为你不是个愿意屈服的人而已。”她见我没吱声,又补充了一句。“你又该说我说话太刻薄了吧。”
“不,是我说了太多谎话。”
“呵呵。”我们同时嘲笑了一下彼此,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误会缠mian在一起的年代。太多的是是非非在误会中搅拌,我们谁也不愿意相信对方是真诚的,但又会制造一些谎言来善意地欺骗对方,同时又愿意相信对方的某些谎言。
“你真和她过夜了?”
“事实上没有,上次只是想气气你而已。和她,我只是一时冲动开的玩笑而已。”
“我不愿自己还在相信与怀疑中徘徊。”
“那你还为什么要提起?”
“无论你哪次说的是真话,你都已经对我撒了谎。我想要证实。”
“在你看来,眼睛是不会骗人的,而我的却会。解释也只是狼要吃小羊时所说的‘水往上流’之类的借口。”
“你说了太多的假话。”
“难道你没有吗?你躲在雨森的怀抱里,然后对我说你其实想回到我身边。你们每天在我眼前出双入对却让我给你时间,让我继续等待!”
“你对她如此甜蜜蜜而对我却从没有过这样,你还霸道地要我在他面前坚持你的‘不容侵犯’!如果你对她是一时冲动开的玩笑,那对我的又是什么?”
“不要再说了,我爱的是她行了吧!你明天把我写的信都还给我!然后我离开温州,以后我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满意了没有?”我发疯似的冲着电话怒吼,然后听到那头有眼泪重重滴在话筒上的声音。
“你从来没有这样凶过我。”她的声音在强忍住哽咽。
“我喝多了。”
然后她会对我说:我们又一次擦肩而过。
这些话在现在想来未免有些可笑,而那个时候却能触动彼此最敏感的神经。我们如此偏激地指责对方的伤痛,却都没想过多给对方一些理解,只有在深夜相拥时才刻意制造短暂的和谐,然后在太阳升起的时候狠狠打破。于是,我们都累得只能接受现实。现实是不允许用未来的眼光看待过去的,因为那个角度看到的过去都是美好的。
“在想什么?”rose突然说话,把我的思维带回了现在的现实。
“在想我们在温州的最后一次通话。那是我最后一次对你发火,也是最后一次对别人大吼大叫。”
“你终于知道了男人不该凶女人吗?反正最后倒霉的还是我。”她轻轻地笑了一下,“那些你要回去的信还在吗?”
“还在的。包括你写给我的信,我一直带在身边。”
“那个时候。”她点了根烟,把头扭向窗外。“天知道我有多想把你的信留下来,可我连这个权利都没有。你发疯一样地怒吼,全然不顾我的感受。你知不知道我每天睡前都会去看你的信,我甚至每天都带着它们。我桌前摆的,床上放你,包里夹的都是你的点点滴滴,而我的一切在你眼里却全成了欺骗。当然,你有充分你理由可以如此这般发泄,向全世界控诉我的罪恶。然后你用一个很男性化的借口对我说‘我喝醉了’。不,我知道你醒着,只是我醉了。”
她像是想起了某个让她激动的场景,声音都有些发抖。
“那天我一边哭一边一个字一个字地抄你写给我的信,然后挂在天花板上烧了。我知道该走的是留不住的,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的。”
“对不起。那个时候我很偏激,有些事做得是过分了点。”我已经忘记该怎么为自己辩护了,也不想再解释什么。
“我每天把发黄的戒指带在身边与在你眼里没戴有什么区别?我每天偷偷背过身去看你的信与在你眼里的浪费有什么两样?我每天在他面前坚持你的‘不容侵犯’与你眼中的出双入对有什么不同?”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还会提起,我以为只有我会记得那么清楚。
她妩媚地笑了一下,说:“怎么样,和以前的语气差不太多吧。女人是自寻烦恼的生物,我没改掉这个毛病。”
“那个时候我们都太冲动了。”
“那个时候,我每天都在想你说的话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现在呢?还一直说假话吗?”
“因为说了太多假话而害怕别人不再相信自己的真话,所以只好继续撒谎。”
“别说得那么委屈,可怜巴巴的。”
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能继续保持沉默,她又接着说:“说说你和她的事吧,看看你是否还记得自己说撒过的谎。”
“哪个她?”
“哦,就是那个你带来让我看的小女孩,我忘了她的名字,真是很抱歉。”
“她叫smoke。有一天晚上,我喝了点酒,四处游荡的时候看到你和雨森一起往家走,所以很气愤。然后就在继续游荡的时候遇到路边一个女孩,我让她作我女朋友。她是我们公司附近一所大学的学生。接着我便每天送她上课,接她放学,以此来对峙你和雨森的出双入对。”
“和你当初说的基本一致,说明这件事上你没有撒谎。”
“说了太多的谎言,我已经忘记了对什么样的人说过什么样的谎。”
“那你还记得你带她来见我的场面吗?”
“记得。我们在一个叫‘静水楼台’的咖啡厅喝咖啡,她盯着你看,我在给她剥葡萄皮,你在不停地讲话以免让这样的场面过于尴尬。”
“这么尴尬的场面我居然碰到了两次。你是不是有把新女朋友带到旧女朋友那里炫耀的癖好啊?”
“然后我用摩托送你们俩一起回家。”我没有被她的讽刺打断。“先送你回的家,然后再送她回家。”
“你的车子太下,根本容不下三个人。背后有一排印痕,很疼,而我却不能出声。我一直都笑着,直到打开房门我才发现我哭了,不是吃醋,也不是委屈而是一种自嘲,为那个昏暗狂野的夜晚,为那个莫名其妙的夜晚,为以后不知道该怎么度过的夜晚。我只知道我很多余。”
“这是误会中的一个,我从头到尾都只把她当妹妹看。”
“女人特有的敏感让我知道她的眼里充满了敌意。走的时候她还故意坐在你的腿上不肯起来。”
我无言以对。女人总爱用自以为真实的第六感补充她的窥视。我记得我和rose为此不知发生了多少次争执,所以现在不想再继续了。
“有一次,你白天胃疼没吃东西,我担心你饿,便给你送宵夜,可鬼知道你又跑哪花天酒地去了。其实我该知道你不会在的,所以也无所谓失望。我想努力看那个黑洞洞的房间里面有什么却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到玻璃上一个傻傻的自己,被无聊的晚风撩起几缕头发--就像我一直想去窥视你的内心一样,看到只是自己的灵魂。尽管玻璃是透明的,眼睛是明亮的,但天空是黑暗的。所以我学会了猜测,这一路上,我学会了像盲人一样摸索。”
“事实上,我是个骗子,却不知道自己要骗什么。”我已经忘了以前是怎么在她指责我的时候反击的,只感觉自己亏欠了她很多。
“我还在怪你,是习惯性的那种。你不用解释什么,反正我听不进去,让我怪你好了,我习惯了。”
她像是看出了我的想法。我们总是很有默契,所以我们的谎言都欺骗不了对方。也许只有像她这样感性的人才能让我体会语言的美感,她说的话像信手拈来的散文,透出忧郁的气息。我看到她眼神迷离地看着远处的大海。
“说说这些年我走后你发生的事吧,你怎么会和雨森分手,怎么会来到这里嫁给一个有钱公子的。”
“也好吧。我们就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从你走后开始讲吧。我没想过你的离开对我来说竟然像是种解脱,我从没有过这么轻松的日子。我以一种全新的心态投入到新的工作,新的环境中去。每一天都充满了欣喜,我像个初生婴儿一样张大双眼看周围,一切都是好奇的,一切都是美好的,特别是看到满屋呻吟的病人,我发觉健康就是种幸福。但我仍没有忘记去打探你的消息,去关心你的生活起居,我喜欢想象你在遥远的北方穿衣服的样子,抽烟的姿势,说话的神态等等。我告诉自己,这些只是习惯而已。
后来森有了外遇,他因为工作的缘故经常要出差,没想到已经和那个女人一起生活快半年了,天哪,我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直到他和那女人出了问题才有消息传到我耳里。你一定很奇怪,这么敏感的我怎么会浑然不知,以前你只要和别的女人多说几句话我都能闻得出来。我也想过这个问题,结果得出结论:第一,我不够爱他;第二,我太相信他,而你总让人怀疑;第三,你总是有意炫耀自己,而他却不是。于是,我只能很失望地离开了他,同时对那个新世界也不再好奇,我整天意志消沉地一个人为生活奔波。那个时候我开始想念你,我想起你其实对我很好,只是你不懂得表达而已。不久,我又交了个男朋友,那个男的和你很像,他也爱踢球,受女性欢迎,样子有点坏,而且他霸道,像你那样霸道,他要求我是个听话的小女人。开始我们爱得很剧烈,是轰轰烈烈的那种,就像我们开始时那样。我搬过去和他住在一起,搬家的时候,我什么也没拿,只把你的东西整理起来放在离我最近的地方。那场恋爱谈得很累,我习惯了像猜忌你那样去猜忌他,而他却没有你那样的圆谎能力,无法说一些让我宁愿欺骗自己的谎言。于是我们几乎每天都吵架,有时候甚至动手砸东西。我终于感觉厌倦了,我和他从头折腾到尾,直到分手都在激烈地争吵。我想我是再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再来一次的话,我肯定会死掉。”
她停下来抽根烟,看到我盯着她看大概觉得有点不自在,便把烟又掐掉了,干笑一声接着说。
“那期间我自杀过一次。那天半夜我突然醒来把他推醒,问他:我们不要再吵架了好吗?他说:是你自己无理取闹。说完又翻身再睡了。我没有再次骚扰他,静静地走到化妆台前面坐下,用最昂贵的化妆品给自己画出最美丽的容颜。然后我走到卫生间,脱guang衣服躺在浴缸里,打开水龙头流出的是暖暖的温水,和我身体的温度一样。我用他的剃须刀片,慢慢割开自己手腕上的动脉,感觉不到疼痛。一寸寸地割,心头挤压的痛楚在那个长长的伤口中涌了出来。开始感觉麻痹,心中怅然。坐在水中,鲜红的血液在浴缸里慢慢散开,如二月的玫瑰,华丽而脆弱。那一瞬间我笑了,发现这样的微笑不适合自己,然后缓缓闭上眼睛。可惜最后我还是被救醒了。在医院检查的时候,他知道有了他的孩子后就说打掉,我绝望得爬在窗台使劲往腹部挤。医生说我精神衰弱,神经质的敏感。我对自己说,命中注定了,我不能用死来解脱自己,就像一个人患了重病,‘命不好’会是最好的理由,一个似是而非,却又无可辩驳的理由。不过我已经不惧怕死亡了,被你们捉来,最坏的后果也无非是死亡。所以我没什么好怕的。”
她还是不停地抽烟,很努力地把这段话说完。中间停顿了很多次,像在做一个甜美的遐想。这回的停顿特别长,但我知道她还没讲完。
“那时我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三件事。第一,不该和你在一起;第二,在一起了不该那个时候分开;第三,分开了就要彻底忘记你。所以我决定彻底忘记你。我把你走后写给我的信和你留在我那里的东西包括你送的礼物全部堆在一起烧掉,烧不掉的寄还给你,比如那个生锈的戒指,我要把你彻底赶出我的生活。过去的很多年里,我曾在一条小路上反复地走着,长时间地走来走去。那条路上有棵大树,有时候我会不停地在下面转圈。突然有一天,从那棵树后面窜出个小男孩,他说他看我在这里走了三年半,有时候哭有时候笑的。然后我带他去旅馆开房,他的身上有你曾经的气息,一种区别于其他人的气息,我一直很喜欢。他说这是他的第一次。我对他说,以后你再也不会看到我了。接着我就离开了温州,正好有个外地来的年轻富商说要带我走,就像和你分手之后雨森的出现一样及时。于是我就跟着他来到这个城市,过上了奢侈的生活,衣食无忧。他经常整夜整夜不回来,但我已经不计较那么多了,没人管我,我倒也自在。”
她很满意地笑了一下,对着我说:“好了,我讲完了,到你了。告诉我你又糟蹋了多少无知少女。”说完她又咯咯笑了起来。
“离开温州后我没交过一个女朋友,浅意识里我已经厌倦了和女人打交道,甚至连说话都很刻意。可能我在一瞬间在数量上交了有些人一辈子都无法交到的女朋友而把上帝发给我的份额用完了吧。我对女人完全失去了兴趣,只是想好好争取凡是能让我亢奋的异性。”
“那你找到那个能让你亢奋的女人了吗?”
“有过一个,但被拒绝了。”
“呵呵,我同意你的宁缺毋滥,但也不要太封闭自己的感情了。你本来就是个感情充沛的人。”
“我把感情放在了赖以谋生的工作上,像你刚到医院那样,我对新工作很有兴致。成果不小,收益却不大。后来我发觉我并不热爱这份工作,便慢慢失去了兴趣,直到最后把工作辞了,和刚才进来给我们送烟的那个男的一起生活,然后为了帮他还债参与了这次行动。我和他是在医院认识的,那天我很想念你。我是与你分手后才开始喜欢上写字的,因为那时没人听我说话,而我也没法把话说给别人听。有一段时间,你的文字洋溢清新的气息,陪我度过苦闷的日子。你的文字也成了我怀念你的唯一途径。”
“你总是爱走极端,一会儿积极得四处奔波,一会儿又消极得看什么都惨淡。”
我觉得我的话已经讲完了,而她以为我还没有,于是我们便陷入了沉默,只有我们一起呼出的烟雾在头上缭绕,有风吹进来的时候便四处乱窜。
“francs和diana呢?那两个被你认为最重要的人该不会没了消息吧。”
“和francs是彻底断了联系,也没人向我提起过,我甚至连她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和diana倒一直断断续续在网上通信。前阵子去了趟西安,她在那边工作,我是去找她的。”
“我在温州遇到过一个男的,他说自己曾喜欢过diana,我脱口而出:你秀逗啊!其实我和diana还有francs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习惯了对她没什么好印象而已,因为她们分享了你的感情,即使是作为朋友。或者说如果我不存在的话,diana和francs对你的关心也会是你的另一种幸福,只是这两种关心对立起来而已,恰恰对立起来的关心反而会让你更累。”
“其实我倒宁愿那样累着,现在想累都不可能了,因为你们都已经离开了我,包括diana。我和她也发生了很严重的问题,因为我欺骗了她。从西安回来后,我和她就失去了联系。”
“你也欺骗了我!离开温州之前有人告诉我,你与francs又和好过,只是可惜最后你还是被甩了。知道是谁和我说的吗?”
“是diana,只有她知道。”
“是啊,也只有她才知道你最多的事!我却还以为你爱的是我,以为你在等着我和雨森分手重新开始。我居然那么笨的每天都愧疚着!而事实却与我想象的完全相反!你竟然仍在我最忌讳的人面前摇尾乞怜!如果是别的女人我会不那么介意的。”
“并不是这样……”
“你不用再解释了!我不会再相信你了,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彻底忘记你的原因。”她的语气有点激动,我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解释有点多余。
“我们以前太幼稚了,夸大了感觉而已。后来才发现真正在乎的都不是对方,真是可笑。”
“有时候我们都宁愿相信虚构是真实的。”
“你活在自己的想象里,自编自导自演。”
“我说了很多谎话,但我是个真实的人。”
“我只能说你的演技太好,你的谎言连自己都欺骗了。”
“发生过的一切也只不过是一个剧本的素材而已。”历史证明每次被骗的都是我,可能那些人的演技连上帝都可以感动吧。
“我们总是这样,擦肩而过。”最后她轻轻地这么说了一句。
我出门让木帮我买来笔和纸,还有烟和衣服,以及一些零食和娃娃熊--都是rose以前喜欢的。
“你给我写封信吧。看你的信一直是种享受,我很怀念那种感觉。好吗?”
“好吧。你也要把从我那拿回去的信补偿回来。”她接过我递去的笔和纸。
“恩。我会的。”
我看到她趴在窗台上咬住笔杆凝视远方,偶尔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像是正在幻想浪漫爱情的少女。我猜她平时写信大抵也都是这个样子的吧,所以她的文字总能如清新的空气带给我希望。能看到她写字真的很好。我在心里庆幸,同时也开始写字。
我们接着整天都没有说话,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和谐,目光相遇的时候微微一笑,仿佛和以前的对视一样,仿佛我们从来就没有分开过。晚上我们很自然地抱在一起,她的身体还是那么柔软,比任何人都能带给我更多的温暖。
第三天,雨森风尘仆仆地赶到这个城市,听到rose的声音后很顺从地钱交给他们派去的人。当他从rose口中知道我和她在一起时便立即回到了他来的城市。这是晚上头目回来告诉我的。他很高兴我给他们的行动提供了便利,而我却一点都不想笑。
他出屋的时候笑着对rose说:“现在你自由了,你们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
我说:“你们先走吧,我想多陪她一会。”
“好的。”说完他们便像旋风卷过一样迅速消失了,只留下比原来更混乱的残局。自然我是不会替他们收拾的。
我和rose是这几天来第一次走出屋子。食物发霉的臭味让人感到恶心。我捂着自己的嘴唇,没有感到温暖。
rose说:“带我去屋顶吧,我想看看四周的风景。”
木没有跟他们离开,和我们一起来到屋顶远远地坐在水箱旁看着我们抽烟。这个场景让我想起刚和rose分手时,我站在屋顶,哥也是这么看着我的。那天刮台风下很大的雨,我希望有雷劈中我的头顶,好让奇迹发生。
我站在中央看着rose绕着楼顶四处张望,最后站在楼顶边缘久久地眺望远处的大海,像是对那里的风景很是留恋。没有人说话,只有风在耳边吹过,刮在脸上有点疼。
过了一会儿,她转身对着我,面带微笑慢慢解开衣服,轻轻地把身体从那个套子里脱出,直到一丝不挂地站在那里,然后开始一寸一寸抚mo自己的身体。我看到她的乳房微微颤动了一下,感觉自己的心也随着抽搐。我想过去阻止,又怕打搅她的陶醉。
她大声地问我她美不美。
我说你一直都很美丽。
她说,那你一定要记住我最美丽的样子。
我没有答话。
她把两手张开,一点一点仰面倒下去。我看到天使在她眼前飘来飘去,然后发疯似地向她跑去,时间完全不受控制。她的脸带着凄美的微笑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向外扑去的时候被木在空中拦住,压在了身子底下。我像那天被掐住脖子压在底下的木一样,完全没有力气挣扎,只能艰难地向天使堕落的方向爬去,把脑袋使劲伸出去楼顶的边缘,看着rose的身体在空中飞翔。她说过,她向往自由,她希望像鸟儿一样在天空自由地飞翔。我感觉眼睛里有液体滴下,追逐她的身体。
我听到心脏和骨骼全部破碎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rose的身体躺在自己挽散的长发上,鲜红的血从后面迅速涌出,像红色的幕布把肮脏的地面掩盖。她还是那样美丽,她的身影还是那么楚楚可怜。周围的一切全都黑了下来。我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我和木就这样趴在地上过了很长很长时间,我不知道有多长,仿佛睡了一觉,做些很奇怪的梦,然后起身对木说:“你救了我,但我不会感激你。”
他递给我一封信,是rose不知道什么时候交给他的。我好象忘记了木的存在,拿了信走下楼,来到海滩找一块干燥的沙地坐下,靠着一块光秃秃的石头。我想我已经恢复了平静,她的文字总会带给我美妙的感觉。
“很奇妙是吗?我们又一次被命运很巧妙地安排在一起。在这里遇见你是我醒着的一个噩梦,我宁愿你出生的那天是世界末日也不愿你这个恶魔诞生在这个世上如梦魇般揪住我不放。我感觉陌生而熟悉,仿佛又一个噩梦即将开始。我们转了一个大圈,又回到了原来的路口。我无力再去挣扎,只想平静地等着这场审判降临,因为命运的捉弄是我们所都无法拒绝的。我不愿意再见到你,这几天我每天都这么对自己说,尽管这几天是我们相处得最纯粹也最和谐的日子。我终于可以占用你所有的时间了,所以我没什么好遗憾的。
所以,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这样我才可以不用再见到你,不用被你带到敏感的回忆中去。你放心好了,我一定可以上天堂的,你就说不准了。我会在天堂开心地和天使一起玩耍,或许我也可以成为天使呢!我会在树叶间飞翔,我会在河边洗澡,我还会站在枝头看你怎么去逗小女孩玩的。
凌乱的脚步踏起秋风刮落的树叶,当试着去忘记一些东西的同时,又会记起另一些东西。就像在扫落叶的同时会带起一片忧郁而古老的灰尘一样,抹掉一些又呈现另一些。你在我的心愿意慢慢老死的时候尖锐地触碰了一下。我们都回到了那个炽热的夏天,在炎炎烈日下延续那场愚昧的战争,那时的风没有现在凉爽。其实我看得出,你也不愿回到那里。
全都已经被撕裂了,在那个缺氧的夏天,全都已经被埋葬了,在那个没有理性的荒野。是伤痛,是悔恨,是任性,是叛逃,是无奈都被更深地嵌在心里。狂风夹着暴雨把每个人心头仅存的绿叶都扫尽了。没有生命,没有和谐,没有温情,只有废墟中的呻吟。只为一句话,我像恶魔一样发疯地妒忌她,我所有的自信与骄傲都被撕成了碎片,所有的理智与坚持片刻间化为乌有。我心中只想摧毁一切。我只能离开你,因为一看到你,我就会想起她。书上说‘得不到的东西是最好的’,她离开了你,你却仍然要挂念她,那我为什么要留下?上帝的安排总是很微妙,我顺其自然地和雨森走在了一起。其实我多想抱着你说,不,我不忍心,我不愿意离开你。但微笑中流下的眼泪就是我要离开的决心。我亲手挖了一个坟墓,我的双手挖出了鲜血,当我转身的时候沾血的手恰恰成了我杀人的罪证。没有人,甚至我自己都不知道血是谁的,痛是谁的,没有人知道。而我所能做的只有离开那片荒野,因为沾血的是我,流血的是你,离开的是我,留下的是你。
我爱流泪,但决不泛滥,而每次无知觉地重重淌下,在空中刹那的透彻,让我的心也瞬间透明,然后又顷刻间化为粉碎的尘烟。我没你那么勇敢,我甚至害怕咖啡的苦涩。喝咖啡的时候我会加很多糖,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苦有甜。我尝过了,和我血液的味道一样。
你知道吗?曾经我是多么希望看到一个上进的你,多么希望你可以成为我的骄傲。你的每一点成绩对我而言都是那么值得欣喜,而你的每一点错误都会让我难过。是的,你是让我很失望,一次又一次,直到失望也变成了习惯。但我仍没有习惯用看平常人的目光去看你,你还是一个谜。就像一个矿床,我虽然很努力地想挖掘出什么东西,但我即使挖得伤痕累累却什么也没有发现,然而虽然我什么也没发现,我仍相信里面有很多宝藏。是的,我是离开了,我忍受不了伤痛离开了那块伤心地,可我仍可以预料总会有那么一个幸运的人会变成那座矿床的拥有者,拥有所有可以让她幸福一生,骄傲一生的东西。我只是希望她同时也可以发现那沙石上留下的我的痕迹。即使我什么也没带走,可我也曾那么幸福地在那里生活过,那么天真地深爱过。我现在才发现当我拼命索取时,我什么也没得到过,而当我真正去放弃,平静去面对时,我却忽然发觉你其实给了我很多,即使只是你凝视的目光,也瞬间变得比钻石还要珍贵。
你知道吗?你一直不是我理想的那类男人,反而雨森才是。和他在一起尽管没有激烈的爱情却能让我感觉幸福,他可以让我撒撒娇,任性地发发脾气,可以让我在包容中感到温馨。女人要求的不过就是这样而已,这才是我离不开他的原因。可现实让我发现雨森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男人,他传言四起,我无力回天。
我真的很羡慕a君和a女,他们从一开始就那么顺利,几乎每个人都对他们充满了祝福。a君是个脾气很好又很细心的男人,a女是个温柔体贴又能够忍受委屈的女人。天天看着他们平淡地品味幸福,我告诉自己,曾经我想要的也仅是如此而已,却不知道为什么要经历这么多的挣扎与痛苦。我一直渴求一份平淡的爱,没有众多的评论与关注,没有彼此太多的针锋相对,更没有什么‘曾经’。有的只是彼此的谦让与体谅,关心与包容,在彼此面前没有所谓的‘个性’与‘尊严’。
你曾是个zhan有欲很强的男人,喜欢我听话得像只小猫咪;你曾是个把‘尊严’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人,从不轻易认错。可偏偏我不是那样的girl,我只能把自己的性格埋得很深去迎合你的喜好,做你要我做的,听你对我说的。到后来我才发现我要的是什么,我的出走是为了什么--我想找回我自己!真正的我不会动不动就哭,真正的我不会随随便便说sorry,真正的我不会把你的话奉若圣旨,真正的我更不能容忍你有那么多的‘红颜知己’。
我要的不是自由,而是自我!当众多的失望与不满归结起来,我只能任性地和你一样选择离开,我要逃离那个让我失去自我的地方。我以为我可以逃得很远,可偏偏又遇上了你。我想我是真的走不出来了。
我想你该是个精神依赖性很强的人,或者说你事实上还是个boy,尽管你在花丛中走了一圈,经历了很多‘红粉’事件,但你依然是个boy。或者说你的‘花心’在浅意识中是为了让更多的人关心你。也许那时候我不该天天吃你的醋,也许我该保持沉默直到你彻底长大的那一天。我想你会长大的,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我会看到你独立的样子,就像今天这样,或许那样我们就不用分手了,对吗?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有一天我哭着说:我要回来!你会怎样?有时我还会想如果我没和雨森在一起又会怎样?或者我还是长发的样子会怎样?可是又能怎样呢?生活不是小说,没有戏剧般的神话色彩,也没有那么多峰回路转的情节。现实一锤定音,没有退路,永远不能后悔。
医院里的嘈杂简直就要把我逼疯了,唯一一处安静的地方是停尸房旁边开满白花的空地,有几个夜晚我独自坐在那里把随身听的音量开到最大就可以完全忘记了整个世界的存在。我每天都微笑着对待每个人,那样真的快乐吗?我多想也和你一样跑得远远的,不带走过去的一切。多想呼吸异域的空气,多想大声说寂寞,大声说孤独,大声说思念。陌生也是一种幸福,在我看来。
我会想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比如说:呼出去的气是36.9度,到了你那里会是几度?心跳的声音传出去是每分钟80次,到了你那里还可以听见几下?没有人可以回答得出来,就像我问自己为什么曾经那么爱你一样。
想问问北国的冬天美丽吗?是不是满眼都是同一种颜色?是否可以覆盖掉整个城市?我真的很喜欢这种感觉,像是用一块雪白的橡皮擦干净了所有喧杂肮脏的画面,给人一种全新的空白。那样我们就可以随意建筑自己的城池,随意刻画我们的爱情。但可惜的是,我看不到了,帮我多看几眼。
也许是因为距离产生美感,所以人们说相见不如怀念。每次与你通信,落笔的时候都会有一种美感,感觉就像把要说的话塞进漂流瓶扔进大海那样欣喜与兴奋。海很大,浪很轻。写到这里想起痞子蔡有句经典的话:就算把太平洋的水都倒出来也浇不灭我对你爱情的火焰,但是太平洋的水能倒得出来吗?不能,所以我不爱你。可我们曾经却那么轻易地就说出了那三个字。所以我们爱情的火焰用一脸盆的水就可以浇灭了。多可悲啊。那个时候我会看一些伤感的,浪漫的,幼稚的爱情小说,现在却不会了。因为我不再幻想。所以我嫁人了。
很多关于我们的事,或者是忘了,或者是不计较了,或者是不可抹去,或者是永不原谅,我真的不在乎那么多了。百分百的是否真实,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烙印了就是烙印了,我们所能做的只有忘了它,忽略它。娄兰再美丽也终要被沙石掩盖。那些关于你,关于我,关于我们;关于恩,关于怨,关于恩怨;关于情,关于爱,关于情爱,关于真,关于假,关于真假的一切是是非非,我都埋葬在逝去的岁月里,再也找不回了,再也不想找回了。
人世间没有永远不变的感情,人总是在被感情愚弄着。感情就像一首曲子,动听处让你陶醉,就算好听到可以余音绕梁,也不会超过三日之久,曲终还是要人散的。所有的感情都已经支离破碎了。爱情是水中月,友情是镜中花,昨天还甜言蜜语,今天却各分东西,或者反目成仇,或者形同陌路,可悲啊。人活着就是一场游戏一场梦,真到极处有似假,假到极处亦是真。何必太认真。
也许伤心是爱情最美丽的样子,也许遗憾是爱情最美丽的回忆,也许分手是爱情最美丽的结局。如果命运注定我们该走这么一段路,那么我仍是心存感激的,感激曾经的依恋,曾经的相知,甚至曾经的痛苦与眼泪。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把爱情进行到底的。所以就把爱情当做一颗流星,只要能在空中划出一个凄美的弧线,又何必非要在意它究竟落在何方,何必非要在意它是否能让愿望成真。那是一种美丽,而且只是一种美丽而已。如果真的感到遍体鳞伤,那和爱情无关,是梦已散场。谁都给不起永恒的梦幻。
人需要感情和关心,但并不以此而活,男人更需要事业的成功和成功以后带来的自信与成就感。一万年太长,只争朝夕。你该明白生命中可以奋斗的时间很短,而享受感情的日子却可以很长。
送你件礼物吧。把我在天堂可以许的三个愿望分你一个,很灵验的哦。
听说过‘异手症’这个词吗?你再清醒,你再不忍,你的手仍要致你于死地。那一刻的感觉多么无奈,多么痛苦,比任何外加的伤害更加残忍,因为是你的手在伤害你的身体!天知道我有多么想活下来,天知道我多么想看到明天太阳的升起,但我的手仍把我紧紧抓住。
风很大是吗?你很冷是吗?但我只能站在窗口去体会你的感触。泪很烫是吗?心很凉是吗?但我只能用一夜的失眠来感受你的体温。
人前人后笑得勉为其难,再好强的人,心也会疲惫流浪。心底的呐喊被真实的空气吹散,你看到的只是风的笑声。让我的思维和yu望都慢慢沉淀为一种圆熟的美,让忏悔和眼泪留到转身的一刻。
昨晚我在海天连接的地方看到流星了,你看到了吗?小时候奶奶告诉我,天上一颗星,地上一条命。所以我去天堂的时候天上也会有流星划过,在海的那边。记得许愿哦。
我会在天堂祝福你的。”
看完后我有些恍惚,握信的手不住地发抖。我呆呆地看着远方,想把rose从天堂找回来,想找到哪颗流星是rose的灵魂。我回忆起和rose所有的点点滴滴,再把零碎的话语写在沙滩上,然后又擦掉,我知道留不住的,就像她曾一个字一个字地抄完我的信又烧掉。
我拿出我给她写的信,她甚至不想看看就走了,她说了她再也不想见到我。所以我只能如她写的那样,把信塞进玻璃瓶里使劲扔进大海,可以寄托希望又不用负什么责任。不知道它能不能漂到天堂去,不知道她会不会知道我的思念与不舍。
回去的时候,木已经把rose留下的一切都收拾完了,就像她从没来过一样。
木问我要不要去埋她的地方看看,我说不用了,她不想见到我。木说很抱歉,如果不是他拖累了我,rose就不会死。我说不关他的事,命中注定的,总会有死的一天。之后我们一起离开了那个城市,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有一屋的垃圾和一个稍微隆起的土包,在没人敢去的废墟。或许有一天被发现时,那里又会有新的传言恐吓人们不要接近。木说,我该找一份正经的工作了。我说,欠我的你一定要还!
再后来我和木分开了,在同一个城市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很长时间不见面,他从来没找过我。有时候我会去找他,和往常一样喝喝酒,聊聊女人,谈谈事业。和他一起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他总是说:“过几天就发工资了,得好好请你吃一顿,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然后我说:“呵呵,好的。不用给我承诺。”
过不了多久,他也和大多数人一样在我的世界中消失了。我不知道他在哪里,过得怎么样,是不是还活着。顺利的话应该也在某处喝着酒,看着眼前的女人来回走动,然后发出很淫荡的笑声。
rose给了我一个愿望,我想一定会很灵验的,因为天使从来不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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