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三年四月,红水河一期工程完工,五艘二百料的平底漕船即刻从东川码头下放,一路顺流而下,五日后抵达蜈蚣滩,靠岸卸船装车,由旱路运抵百里外的清风渡,在那里,有两艘五百料的漕船等候多时,将货物装船后,一路顺风顺水,只需四日即抵达广西梧州。
因为从梧州到钦州之间,尚有一段六里长的运河正在进行拓宽加深,以适应大船同行,所以暂时还需要再次陆地转运,沿着驿道通过天门关,抵达钦州城下。在钦州港装上万料海船之后,即可从海上发运全国各路。
尽管目前还需要两次水陆联运,但走完全程也只用二十七天,哪怕返航时逆流而上,也不过四十八天而已,已经将耗时缩短了数倍。
而且工程还未完成,按计划,明年第二期,将贯通全线航路。后年以及未来每年枯水季,都会对航道进行深化整修,除了维护现有的航运能力外,还重在加强船只的通过能力,使更大的船只,更安全顺畅的通过水道。
当然,哪怕明年的第二期,动用的民夫数,也不会超过两万人,后年开始,更会降到万人以下,再不会有今年这样浩大的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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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水河工程以其立项之大胆、耗时之短、修筑之成功,未来之巨大作用,被后世反复称颂。但历史往往会遗忘。为了在崇山峻岭间贯通这条黄金水道,有七百三十名民夫,以及七名官员,献出了他们的生命,或者重伤失去劳动能力。
也许朝廷和官家看来,在瘴气密布的大理,修建这样一个充满危险的工程。死上千把人是再正常不过的。陈恪却感到深深的自责,要不是自己催那么紧,应该会少死很多人的。
为了告慰亡者。也为了让自己安心,他提议三件事,一。将所有遇难民夫的遗骸遗物,送回他们的家乡。二,遇难或残疾抚恤金,以六十减去其遇难或残疾时的年龄,乘以广西湖南男性平均年收入——五十贯支付。三,在红水河工程的起点和终点处,各立一座丰碑,以纪念这些奉献出生命和一切的民夫。
让他预料不及的是,他的三道命令,竟然遭到了一致的反对。对于第一道。经办的官员认为工作量太大,要求按照惯例,将人就地掩埋,只移文当地官府,命其代为知会一声即可。第二道。仅这一项便会再耗去百万贯,第三道,给殉职的七名官员立碑,他们没有意见,但给那些民夫立碑,不仅毫无必要。而且有邀买人心之嫌。
和众官员一路走来不容易,已经到了今天这步,陈恪也不想和他们闹僵。不过他也意识到自己欠妥……给民夫们工钱,依然闹得沸沸扬扬,连苏轼、欧阳修都写信来,责怪他不给同僚面子。当时尚且有‘重赏之下出勇夫’的理由,现在工程结束,还要这样做,绝对会让天下百官恶心到的。
他便没有再当面坚持,而是秘密上疏,奏请官家来颁下恩抚的旨意,并在疏中暗示,东川方面尚有富余,一切赏赐可就地支取,不必劳朝廷费神……
他却低估了赵祯的仁慈,很快,便有旨意回来,不仅准了他提出的三条,还给殉职的官员们追封、荫子,其余官员也有加官赏赐,并且一切赏银都存在一张汴京钱号的汇票,跟着宣旨钦差而来,可见朝廷接受新事物之快。
既然是官家下旨了,官员们自然无话可说,但心里仍对陈恪无法理解……唉,何必多此一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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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里,在东川的‘运河工人纪念碑’落成典礼,除了东川城的官员,大理的王公也前来观礼。
那天广场上人山人海,大都是前来观礼的军民,望着那坐在三层基座上,三丈多高的白色大理石柱,所有人都被那种庄重感所笼罩,曾经参与修河的民夫们,甚至热泪盈眶,今生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被尊重……
仪式是由朝廷派来的钦差主持的,陈恪那天称病,并未露面,他在最高处的瞭望塔上,用望远镜观看了这一幕。
他的身边,俏然立着环佩叮咚的妙香公主。她是应邀前来参加仪式的,但得知陈恪缺席后,便只在必须出场的揭幕环节露了下脸,便径直寻了过来。
“真不理解大人呢,”她不明白陈恪费了这么大劲儿,为何在风光的时刻躲在一边:“为什么要为这些民夫,做这么多呢?”
“很多么?”陈恪反问道:“朝廷一次郊祭,赏赐百官的钱就比这个多,难道他们辛苦劳动半年,甚至付出了鲜血和生命,还比不上百官一次郊游?这算什么道理!”
“官员是官家治国的依靠啊。”妙香公主道。
“靠他们只能亡国……”陈恪冷笑一声,突然意识到对方的身份,不适合讨论这个问题,便淡淡道:“其实,我只是让自己心安罢了……”
“凡是劳役,哪有不死人的?”妙香公主目光复杂的望着这个从见面起,就一直保持霸道的男人,现在才发现,原来他有这么感性的一面。她柔声安慰道:“多少年来都是这样,习惯就好了。”
“在你们心里,民夫是任由驱使的牛马,死掉一批还有一批,一点不用心疼。”陈恪瞥她一眼,幽幽道:“但我没法这样超脱,我只要一想到,每个死者的背后,都有一双伤心欲绝的父母,失去依靠的妻儿,我就无法闭上眼。”
“大人有这么好心?”妙香公主好心安慰,却被当成驴肝肺,自然深感憋屈。且她对陈恪当初背信弃义,放过了杨家,一直耿耿于怀,自然不放过任何出气的机会:“要是这样的话,大人就不会让大理百姓,依然笼罩在战争的阴影下了!”她和陈恪一直保持着超友谊的关系,自然知道陈恪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也不怕得罪他。
“哈哈哈……”陈恪放声笑道:“打来打去死的都是白族,早结束不好么?再说有朝廷大军在,杨家敢乱来么?谅他们也不敢!”
“大人在时自然放心,但大人不可能在大理待一辈子吧。”段明月幽幽道。
“我倘若离开大理,”陈恪想一想,沉声道:“自然会一直为段家说话。”
他这话没头没脑,段明月却深感欣慰,但她面上并无喜色道:“不知大人这话,有几分可信?”
“十分可信。”陈恪大笑着,手搭上了段明月纤细的腰肢,轻轻摩挲道:“我也算段家半个女婿了,岂能看着大舅哥受人欺负?”
“呸,什么半个女婿……”段明月啐一口,却没有挣脱,而是就势靠在他的肩头,媚眼如丝道:“光说不练的胆小鬼。”
“是哪个光说不练?”陈恪大笑道:“到了真格的时候,跑得比兔子还快。”其实他真想办了她,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但是这段明月的身份太特殊,而且还很有野心。他不想搞出‘人命’来,让自己受制于人,破坏了苦心经营的平衡局面。
“我母妃再世时说过,得到的太易,男人就不会珍惜。”段明月咯咯笑道:“横竖是你的人了,大理国谁还敢碰我,大人着什么急么?”
“你这个妖女,”陈恪被她撩拨的心头火起,若非身后有护卫,早就动手动脚起来了:“说吧,想要什么?”
“别这么说,这么说伤感情。”段明月却无所顾忌,一只柔腻的小手,在他的胸前游走,娇声道:“我听说在东川发现了很大的铜矿,这应该不是偶然吧?”
“嘿嘿……”再摸就真出事儿了,陈恪按住她的手,道:“确实是偶然,练兵的时候打了几炮,竟炸出了大片的铜矿。”
段明月就是傻子,也不信会这么巧。怎么可能宋朝的城也建好了,道也修好了,势力范围内就发现有铜矿了呢?
很显然,宋朝的一系列行动,都是处心积虑的,目的就是东川的铜矿!
只要想一想,她就恨得牙根痒痒……当初自己还死乞白赖的求宋朝出兵,殊不知人家早就盯上这块肥肉了。原来所有人都被这个混账王八蛋算计了!
想到自己不惜牺牲色相,像个妓女一样讨好乞怜,在对方眼力却像个傻子一样,段明月就恨不得把陈恪碎尸万段。
当然,也只能想一想而已,她还得继续讨好下去……
“大人,东川是我们段家的领地,在上面发现了铜矿,似乎也属于我段家吧?”她小鸟依人的靠在陈恪怀里道:“朝廷不能就这么白白开采啊。”
“东川,好像是高家的领地吧?”陈恪装糊涂道:“当初是高家划给我的。”
“那是他们慷他人之慨,”段明月却不以为意道:“东川,确实是我段家的,有我两家历代划定边界的文书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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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真不怨我,1点多,还差五百字时突然停电,只好上闹铃睡了,早晨起来发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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