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章
杨浸月只是脚软,倒是没晕过去,被清湘和红鹦扶着站了一会,便恢复了些。她将目光投向跪着的元婕妤,原本她以为地面上的元婕妤会哭着向君穆求情,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她一句话也没有说,脸色淡淡的看着那具尸体,脸上全然不见半点忧伤,只是她眼睛里的迸射出来目光令人觉得有些可怖。
事情演变成这个样子,元婕妤多半是知道了自己被福禄出卖了。许久之后她缓缓的抬起头,发现君穆也在看着她,依旧是那一句
“朕对你不好么?”
元婕妤冷哼了一声,并不理他,只是大略的望了一圈围住自己的侍卫数量,眼睛里充满着计算的光芒。
杨稻穗愁着她的目光,心中警铃大作,她连忙叫前面的清湘同红鹦扶着杨浸月退后,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她觉得后脖子一紧,身子随后翻了几个跟斗,等她弄清楚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后,身体上巨大的疼痛漫上来,耳边是几个侍卫的惨叫声。接着便是君穆失控的咆哮声
“追,都给朕追!”
杨稻穗仰起头,只来得及看见元婕妤一片衣角搭在宫墙上,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周围乱成一团,杨稻穗望着前面人群中站着的君穆,猜测他多半是没有注意到自己。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杨稻穗趁乱退出了人群,一个人往栖凤殿的偏殿走去。
她原本想直接打道回府,所以行走的脚步就越发放得快,但是走到一半时她突然想起杨圭嘱咐的事情。
这个时候宫里一定非常混乱,何不趁机浑水摸鱼一番?想着她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下周围,往相反的方向走过去。
杨稻穗一直以为软禁东定太子的戌族殿处于皇宫,因而把守就要松一些罢,但是她这个便宜的想法果然只是想法而已,当她看着那处低矮的殿宇被重兵包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后,气得直跺脚。心想自己还是把事情看得过于简单了,这件事若不棘手,或许他杨圭也用不着大费周章将她弄进宫来!
杨稻穗再次观察了戌族殿一眼,轻手轻脚的捞起裙摆往回走。
起先的时候她顾及到身后戌族殿的侍卫,所以行走的非常小心,连带着自己的速度也减慢了下来,等到她走出了老远,回头只能望见戌族殿的一个檐角后,她提起裙摆飞跑了起来。
道路两旁的蔷薇花已经盛开,如血的颜色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杨稻穗拐入一个假山后,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杨稻穗正要回头去看,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她的嘴巴死死的捂住,顺势把她托进了花草丛里躺下来。那个人深怕杨稻穗弄出什么幺蛾子,竟然翻身压在她身上,同手控制住了她乱动的四肢。
这是个靠近叠水旁的假山,水旁边栽种了许多水生植物,比如水葱芒草芦苇再丽花苇等,均是些约半人高的植物,即便是两个人叠加起来,在夜幕和假山的掩护下确实难以被人发现。
上次红鹦为了不让她和杨青芜撞面,从身后捂住她的嘴巴并且反剪她的双手,是用了全力,倘若那时候杨稻穗没有听见杨青芜的声音,她奋力挣扎一遭,已经是强弩之末的红鹦其实是没办法继续禁锢她的。但是今天抓住她的这位明显不同,她将杨稻穗压住,杨稻穗即便是使了吃奶的气力也没办法撼动她分毫。最后杨稻穗连牙齿都上战场了,谁知道那个人在她张嘴的时候突然用卡在她脖子上的手肘猛的抬了她下巴一下。杨稻穗完全没有料想到这个,她只觉得舌尖上传来一阵锥心的疼痛,嘴巴被捂着也哭不出来,她疼得眼底生出眼泪花子,在心底帮压住自己的人问候了一遍她的十八代祖宗。
很快旁边的路上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杨稻穗眼睛里立马迸发出耀人的光彩,她奋力的呜呜呀呀的叫着,但是这些声音统统都消失在捂着自己嘴巴的那双白皙的纤纤玉手里。
杨稻穗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活命的机会溜走。
那人见侍卫的离开,轻轻的松了一口气。稍微撑起来半个身子,杨稻穗这回终于借着月光将她看明白了——元婕妤。
这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她在心底想,自己是怕是要交待这里了。
这个想法刚刚结束,她便看见元婕妤抬起一只手臂,手里握着把短小精悍的小匕首,杨稻穗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脑海里全是淬了月霜的刀身……
而这些刀影的后面,她仿佛看见了步圆将鲜血淋漓的她背在背上,半夜三更的挨家挨户的敲门,跪在地上把头磕得叮当响,拉着人的袍子的下角话也说不清楚
“求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她看着她最终被人拿着扁担打了出来,被推滚到大街上,眼泪混着鼻涕的脸蛋脏得连原本的肤色也看不出来。
她努力的发出声音,幸亏离步圆的耳朵眼近,步圆总算是听清楚了几个字,然而这几个字却令她大哭起来,她把杨稻穗紧紧的抱在怀里,愤怒而悲伤的否决她的话
“我不会让你去死,你是我闺女…我绝不会让你去死!”
杨稻穗活过来之后无聊的时候总会去想想,当年步圆从醉死在大街上的老怪物身上扒来的药究竟有几分作用,竟能把她从鬼门关外拉回来?
步圆不知道的是,她昏睡的那么多天,一直萦绕在她耳边的,就是步圆抱着她的那一番话。
……
一阵芳香绕过鼻尖,杨稻穗至昏睡中醒过来,入眼的是重重的芙蓉锦帐,沉香木做的大床,一旁的八仙桌上麒麟鼎香炉里缓缓的冒着幽幽的青烟。
她拥着被子坐了起来,望着那寥寥的青烟发了一会愣,终于明白自己又大难不死了一回。
但是她身上却疼得很,大概是与元墨青斗争时添了皮外伤,当时不觉得痛,现在松懈下来了,所有的感官灵敏了起来。她挽开袖口,发现上面被元墨青抓过的地方一片瘀青。但是比起这个,她更想知道自己原本的衣服去哪里了!
一个小丫鬟端着药碗走进来,见她醒过来,眼睛弯成了一条缝,激动的跑过来朝她比划着手指。
杨稻穗把被子往自己身上拢了拢,警惕的看着她——她可以确定,这并不是栖凤殿。
小丫鬟见她一脸防备的模样,有些失落的退后半步,尔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指指身后的热气腾腾的药碗,又指指自己的嘴巴耳朵,然后傻傻地冲她笑。这意思杨稻穗大概是懂了,并点了点头。
小丫鬟立马将药端上来递给杨稻穗,她仰头一口气全部喝了下去。汤药苦极了,杨稻穗忍不住皱起眉头,小丫鬟见她服了药,便开心的收了药碗跑出去。
杨稻穗一时反应不过来当前是什么状况,她躺回床上将所有的事情拿出来在脑海里过一遍,发现自己仍然理不出任何头绪,对于这个际遇,她觉得实在稀奇。
大约过得中午的时候那个小丫鬟端早食过来,正是杨稻穗喜欢的小白粥搭咸腌菜,还有一盘清炒竹笋,都是些清淡的小菜,大概是顾虑到她刚刚苏醒过来的缘故。
杨稻穗从她递过来的手中抽了筷子,端着粥喝了一口,她看着碗里乳白色、浓稠的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天是什么日子?”
问完了才觉得自己多次一举——对方是个哑巴,如何回答她?她抬起头来,果然,小丫鬟歪着头笑眯眯的看着她,一副根本不知道她说过了什么的模样。
原来是个聋哑的。
杨稻穗喝完了粥,菜倒是没怎么动,小丫鬟又开始朝她比手画脚,杨稻穗按着太阳穴勉力维持住面上的和悦,但是小丫鬟依旧同她比划着,似乎大有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我就继续下去的意思。杨稻穗对于手语一直没什么领悟力,甚至比与正常人都要差许多,所以很是反感这种肢体语言,更何况,对方的底细她压根不清楚,想要套话也套不出来,反倒是自己的底细快要被她套去了。
作为一个生意人杨稻穗讲究的是有往有来,凡事都能过称称一称,倘若她有吃亏的趋势,那么这桩生意就不必进行下去了。
杨稻穗装作一副苦恼的样子,示意自己不明白——实际上她也不明白。让小丫鬟再去找一个口齿伶俐的过来。
小丫鬟气馁的收起盘子,走到门边的时候突然又折回来,拿起空碗敲了敲,然后指指自己的肚子,然后期待的望着杨稻穗。
杨稻穗皱了一下眉,心里琢磨着她不会是想问问自己还要不要再来一碗?
但是不厚道的杨稻穗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完全一副我听不懂的架势。
小丫鬟悲催的端着碗下去了。不过等了半天杨稻穗也没有等来另一个侍婢过来,杨稻穗觉得体力恢复了许多,便自己下了床,拣了一旁衣架子上的衣服,推开门,微风卷着白色的花瓣袭进了屋子里。大概自己昏睡着的时候,已经有人将自己的头发梳理了一番,故而她醒过来的时候一头青丝同她本人一样,迷蒙而温顺的躺在床上。
如今在别家的屋檐下,披头散发总归是不好,但是杨稻穗一向对那些复杂精美的发髻实在是没有研究,只能随便的捞了一根发带把头发绑起来,又借用木盆里的水照了照面孔,见镜中人收拾得整齐清洁,便不在对自己有过多的要求。
门外是一片小巧的池塘,岸上散植了几株高大的梨树,那些花瓣便是从树上吹落下来的。不多一会,杨稻穗的头上也堆积了一些花瓣,她一边走一边拂着,穿过水廊时隐隐听见前方传来咻咻的声音。她脑海里一时想不出什么东西能发出这种声音,便好奇的上前去观望。
花石铺就的地板上,浓密的青草从衔接的空隙中冒出来,一位白衣长发的青年正在空地上舞着一柄黑色的玄剑,杨稻穗的位置只能看得见他欣长挺拔的背影,还有那头既长且黑的墨发。他腰间只用了一根黑色的腰带打了一个活结,脚底上的黑靴快速的移动着。杨稻穗惊讶他招数变化之快,更是惊讶那柄玄铁宝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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