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琴一向是小孩子性子,闻声就站起身向外张望。
外面不知道从何处来了一对中年夫妇,四十几岁的样子,衣衫褴褛,一脸风尘色,两个人一到暮春堂门前不远,就当街跪下,手里还高高举起一块儿大木板。
上面的字斗大,笔力浑厚,让人一望即心生喜悦,实在是绝佳的书法作品。
京城读书人多,暮春堂里读书人更多,没一会儿,好些人就围了过去。
“好!”
有几个读书人一看木板上的字,就忍不住叫好。
别看文章行文很是简洁,像是想让没怎么读过书的老百姓也能听得懂,但即便是读书人读来,也觉得文字洗练,字字千金,字好,文章也好。
这对中年夫妇,举着木板,哀哀哭诉:“想他君家,世代贤良,如今君将军还是九门提督,掌管京畿安危,手下两万禁军,何等英雄人物,如今居然纵容子孙行凶,害死了我家女儿,偏偏上告无门,我们老两口已经孤苦无依,他们还派人烧毁了我家仅有的店铺房产,一路上京,屡次遭遇追杀,若不是老天有眼,留了我们老两口一条命,我家女儿的冤屈,什么时候才能洗刷,她恐怕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歇了……”
一双夫妇眼泪横流,满身的狼狈,顿时让在场的人多了几分同情,一时间议论纷纷。
宝琴更是气得简直坐不住,站起来就要冲出去,让许薇姝一把抓住拖回来。
“小娘子,您听听,您听听,您到现在还不肯说君卓坏话,老说他是好人,看看他们君家干的都是什么事儿!”
许薇姝摇头苦笑,心下一动,抬头看了一眼商大家那位陪客。
“公子爷给君家找麻烦,只是为了看热闹?”
商秀巧翻了个白眼,瞥向这位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的病弱公子哥儿。
“咳咳……”
方容轻咳了两声,拢了拢身上雪白的大氅,眯着眼睛向下看去,嘴角含笑,“怎么能说是我找麻烦?是君海自己闯了祸,难道我看见百姓受难,还能袖手不管?”
商秀巧顿时无语——明明把人送去御史台就好,可他偏让人家守在东街暮春堂门前,最近几日,陛下家的老三忠王每日都要来这儿坐一坐,若正好撞上这一出,热闹想不大都难。
天底下谁不知道,忠王最好打不平,现在他心目中急需拉拢的头号猛将让人给告了一状,他究竟是要管还是不管!
“如果今天忠王不来,那你的暮春堂,恐怕我们也不敢来了。”
一直站在高哲身后,手不离剑,闭目养神的青年男子,忽然一睁眼,目中略带了几分嘲讽,冷声道。
他面相偏于阴柔,这会儿一出声,却是雷霆万钧。
商秀巧顿时噎了一口气。
她主子是夜行人的红旗旗主,她却是放在明面的标靶,夜行人的身份绝对瞒不过那些位高权重的王爷们,自己的暮春堂,让人安插个把人手,也是很自然的事,她都不敢确定,这里有没有忠王的心腹。
当夜行人,当到今天这地步,商秀巧一样觉得丢脸,可她是个人,还是一个女人,年过三十,精力大不如前,早就想洗手不干,脱离这让人挣扎不出的漩涡,又怎么能过分得罪那些家伙?
那可都是龙子凤孙,就算彼此争斗不休,也不是他们这等升斗小民能招惹的。
“阿琦,你不用跟着我,自己去找找乐子,暮春堂的美酒佳人,还是很值得品尝一番。”
方容吐出口气,轻声道。
袁琦冷笑连连:“行啊,你老老实实跟我回靖州,让孙神医盯着你,我自然是想去哪儿玩,就能去哪儿玩。”
方容老老实实闭上嘴,不说话了。
自从当日羌王古良,对‘高哲’一句夸赞,把他送到了风口浪尖之上,方容就越发没办法低调行事。
如今太子被废,终日闭门不出,颇有些看破红尘的迹象。
三王爷忠王方旭,五王爷义王方旬,是唯二封为郡王的皇子,算起来母家都是世家大族,出身比前太子还要高,他们不动心思,也就算不上凤子龙孙了。
眼下正是关键时刻,二人都四处搜刮人才,结党更是寻常事,不说底下的大臣们不投靠一方便挨不过去,就是其他几个皇子,也各有偏向。
皇权更替,哪一次不是血雨腥风?
方容叹息。
“公子爷,要不你就把‘高哲’这身皮扔掉,也省得日日遭人暗算。”
方容顿时失笑:“‘高哲’可是我的魂,一个人只要活着,就不能没有魂,将来有朝一日,若能丢掉‘方容’这具臭皮囊,才是我之大幸。”
袁琦低下头,再没话说。
楼上的男男女女各怀心思,楼下许薇姝好不容易把自家的小婢女安抚好,也多少有点儿想看戏。
只是,这么长时间了,巡逻衙役久久不至,要知道,寻常暮春堂这样的地方,衙役们隔三差五就要过来看看的……看样子不知道什么人在里面搅风搅雨,那些贵人,许薇姝实在不愿意招惹,她自己的麻烦还解决不了,哪里有力气管旁人去。
“走吧。”
“小娘子?”宝琴一脸的诧异。
许薇姝笑了笑:“外面风太大了,我看晚上要下雪,咱们早去早回。”
自家主子发话,宝琴之后不甘不愿地扶着她上车,让小林哥驾车回去,嘴里还嘟嘟囔囔,要人家暮春堂的店小二务必告诉她后续情况。
许薇姝也不阻止,不只是这小丫头一个人好奇,满暮春堂的男女老少,都很好奇。
结果根本不用等人家来说八卦。
她们去采买布匹的时候,正好铺子里进了一批次等货,花色没染均匀,又灰又黄,难看的要命,布料到不差,许薇姝就打算便宜买下,拿去给山上的孩子们穿,耽误了时间。
没一会儿,宝琴那小丫头跟在掌柜身后,把布匹都搬上车,刚一跟上来,就眉飞色舞地小声道:“小娘子,您是没看见,说来也巧,就在刚才,义王殿下正好路过暮春堂,顺手把那两口子送去了御史台,我看这下子君家那群混蛋的脸要往哪儿放!”
许薇姝挑了挑眉,居然不是忠王而是义王?连这点儿小事都这么有趣,京城水混,居大不易!
伸了伸懒腰,坐在车上招呼车夫小林快些赶路,那些王孙公子争权夺利,许薇姝只当乐子看看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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