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青年此言,人群再次哗然之下,却也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方华更是大怒:“黄口孺子,你休要血口喷人!此事本就系你所为,人证物证俱在,法司亦早已鉴定完全。就连现场,我方家惟恐不服众,亦是堂堂正正,保存至今——难道你还能栽赃于他人,嫁祸不成?”
他满脸被冤屈愤怒地厉声叱喝道。
“是啊……此事虽然巧合万分,要说汤县尊做了手脚倒还在情在理,但要说方家做了手脚,恐怕更无可能吧……”
“汤县尊也不可能做手脚啊,否则法司怎可能查不出来?”
人们的窃窃议论声顿时传来,方华脸上已是浮现出了一丝自得的笑意。
青年却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待得众人议论之声稍歇后,他将当日分析为何是方家主谋而不是汤县令又复述了一遍。
随着青年清朗的话声,人群已是猛然大哗,更是议论纷纷。
“难道真是方家?”
“谢三公子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啊……”
“怎会如此?方家竟敢如此狗胆包天?”
“我却觉得方家有此可能,方家船厂十年前还只能造小渔船,不是靠着方华不择手段以小吞大,何至十年间便膨胀至此,成我长治首富?”
他怎知?陆雨葳的身躯猛然颤抖了起来,他与我所猜……竟是不谋而合?可他怎会猜得到?还分析得如此有如亲见?难不成安萁昨日给自己传纸条时所言,他那夜之后已判若两人,竟是真的?
他怎知!汤宪目瞪口呆地望着场上的青年,他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怎知……方华心中更是惊涛骇浪。
条理分明,却是将自家背后所为,从因到果说得丝毫不差——这……真的是那个废物?
随之,方华却也无暇顾及其他,面色连变之下,他已是在心头不住盘算——此事却被这个废物一语揭穿,如此,我方家名声……不管了!只要能得此奇利,还管他什么名声!
他无比恼恨阴狠地望向了谢修齐,心中已是如是想道。
却不想一边更有两个人也是如此望着他——陆子和与陆云鹏闻谢修齐之言已是心中巨震,正齐齐望向了方华,脸色更已均是分外铁青。
谢修齐待人群稍静后,却是嘲讽地看向了方华。
“你方家保存现场,也恐怕是为了避免堵不住悠悠之口,更为了避免我陆家反悔吧?而是不是血口喷人,是不是其中还有曲折,更是一证便知。说起来,我倒还要好好感谢你方家费心费力,为我保持现场呢。”
“既然你们不死心……也免得我无法服众。今天,我就要让你们知道,什么叫苍天有眼,什么叫天理昭昭!”
“二虎!”
他忽然转身厉声叱喝道。
又有一名青年自照壁后转了出来。
在场几个识得二虎的人已是轻声惊叫:“这不是陆家三少爷的那个伴当么?他手里抬着块木板干什么?”
不少人已是定睛望去,却见二虎吭哧吭哧地搬着一块老木板,放在了众人之间的平地上,又拿出把锯子卖力锯了起来,却是将木板一分为二。
随即,他又将随身带着的一个小桶中的液体,泼在了其中一块木板上。
做完这一切后,他已是退到谢修齐的身后,垂手侍立。
人群中几个鼻尖的人惊呼道:“是火油!”
却是一言叫出了二虎泼于木板上液体的身份。
谢修齐轻笑道:“对,就是火油。”
“当日,我就是将此类火油,泼于方家船厂,引发大火的。”
“而这两块木板,亦是从同一块陈年木板上临时分割出的两块。它们的区别只在于一块泼了火油,一块没泼而已。”
“那么,现在,大家看好了。”
谢修齐再次向二虎示意了一下,只见二虎取出个火折子,点燃后,却是投向了泼上火油的木板。
火焰腾地一声在木板上燃烧了起来,更是向四周蔓延,渐渐点燃了置于其旁的另一块无油木板。
众人已是云里雾里:“他到底是要干什么?”
谢修齐却是无比满意地笑了起来。
“首先。我们假设有另外一个人,为了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人为操控了这场大火。那么,他肯定不会帮着灭火,而是要让大火如他所愿般迅疾猛烈,以便在被发现并扑灭前,造成他想要的结果。”
青年望着熊熊的火光朗声道。
“然后,他会怎么做呢?大家都知道,助长火势之力,或为风,或为油,或为柴草硝石等物。这也是我当日为何要泼油后才放火的原因。”
“风无法控制,油却可以。而柴草硝石更会留下痕迹。所以,若有人在我放的那场火中做手脚,唯一隐蔽万全的方式便是……火上加油!更或以某种提纯的法子除去油中杂质,抹去残留痕迹。”
“然而,他又必须在大火被发现前,引导火势更快、更迅猛地卷向他需要的地方,单纯的火上加油恐怕是不够的。这就需要在某些关键点预先泼下油,一为助火,二为引导火势更快烧向库房。”
众人已是哗然。
方华的目光却是微微一凝:提纯?他又怎知……
他忽然想起了当日在陆府顶得自己下不来台的谢修齐,心中再次萦绕起了一股不安。
青年却是默然不语了,两块木板不是很大,此时却也渐渐烧尽。渐渐的,只余一堆木炭,在夕阳下袅袅冒着青烟。
青年再次微笑了起来。
“现在,大家又看到了。”
“木头燃烧后,会留下木炭,柴草燃烧后,会留下草木灰,纸张燃烧后,会留下灰烬。一切可燃物燃烧后,总会留下残留物的。这也是法司以之鉴定火场油迹之法。”
“然而,大家觉得,火油燃烧后,会不会……除了杂质外,还留下了些什么呢?”
他一连串地悠然说道。
人群中已是有人怔怔道:“怎么可能!”
火油燃烧后除杂质外还会留下什么东西?烧了不就没了吗?
众人已是无比的迷惑不解。
青年却笑了
笑。
“二虎!”
他再次喝道。
众人却见恭谨侍立于青年身后的二虎闻言已是又上前。
只见他招呼一名监察使司骑士,用水将还在微弱燃烧的炭火彻底扑灭后,已是从怀中取出了两个瓶子。
然后,两人却是分别从两块已烧成木炭的木板上,各自在底层细细刮了不少炭末下来,细细研磨后置入一左一右置于地上、分别被标注以“甲”“乙”字号的两个小空瓶,再加水调和。
待两瓶炭水调和完毕后,两人却是将各自的瓶子严严塞好。然后,却是又从照壁后搬出一架怪模怪样的小器械来,望之倒象是码头上的吊臂,只是短小了许多。
只见二虎与那名骑士将两个瓶固定在吊臂上,卖力转动吊臂正中一个极长的手柄一样的东西,随之,两个吊臂似乎是通过一些咬合的齿轮被带动,已是疯狂急速旋转了起来。
不出多时,两人已是大汗淋漓,却各又有一名骑士接手,仍是让吊臂疯狂转动。
众人都已是看得云里雾里——这到底是在做什么?杂耍么?这器物倒是精巧,似乎……人不要多少力,便能使两个吊臂疯狂旋转?这倒是颇似祖王殿下所传之传动装置?这是科学之物么?
却见青年再次等了会后,已是制住了两名又渐已精疲力尽的骑士:“可以了。”
只见他取过两个吊臂中的瓶子,打来瓶塞看了看,脸上已浮现起一丝悠然的笑意。
“大家请各自传看,甲瓶中是被泼了油的木板焚烧的余烬,乙瓶中则是没被泼油的木板焚烧的余烬。”
青年指着两个瓶子,对更云山雾罩的众人微笑着,却是将瓶子递给了场上一人。
人们顿时一拥而上,围观了起来,猛然间,咝咝地抽冷声已是在人群中不住响起——甲瓶中灰黑的炭水已是赫然分作上清下黑的两层!而水面上,更是浮现出几点细微的油星!而乙瓶中,却仅是上清下黑,泾渭分明的水与炭!
“甲瓶中有油星!这是怎么回事!这怎么可能?”
人群中已是有人惊叫道。
“这似乎是……祖王殿下提出的科学中极高深的……实验?我在学堂中有幸见先生做过几次实验。皆是神妙万分,知晓原理了后才豁然开朗。”
一名书生模样的人喃喃道。
方华与方远博面色陡变:“这怎么可能!”
方远博的心中更已是翻起了惊天骇浪。
实验自己自是知道,但在自己的记忆中,根本不可能有如此神奇的辨别手段啊……
这怎么不可能?青年却是悠然望着场上已面色各异的众人,心中暗自冷笑道。
哥会告诉你们,古代的火油不是极易挥发且不带任何杂质的汽油,而多是原油或动植物油脂,即使方家用尽心机再提纯它,它也不会具备汽油的挥发性。烧得再厉害,也不会象现代纵火案般还需要光谱之类的高科技才能分辨,而只需要一点点简单的科学实验么?
哥会告诉你们,这样的油脂被烈火焚烧时,一方面会剧烈燃烧加重火势,另一方面却会有极微量滚油慢慢渗入木板下层。即使木板被烧尽炭化,其中也会有因缺氧而保留着的,尽管无比微末、以这个年代的科学根本无从辨认、却终归存在着的……微末残油么?
哥又会告诉你们,什么叫离心力,什么叫水相萃取,什么叫杠杆原理与齿轮传动造出的高转速、足以让结合不紧密水相分层的……简陋山寨版离心机,什么叫来自2014文明的……
穿越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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